番話語的語氣所安撫,也許是陽光太過明亮,褪色者緩緩點頭。

“沒錯。”

這份與生俱來的能力是她賴以生存至今,哪怕頭腦記憶全無時,依舊能夠活下來的所有依仗。

“那就用它們來看清楚我,看清我這個人,也看清楚你自己的內心。”鐘離格外溫柔地回答,“直到——看清楚你我之間的情感是否真實亦或者虛假。”

“到了那個時候,你再決定要不要與我一起走下去。我可以向承諾,這是我與你定下的……‘契約’。”

褪色者仔細地看著他此刻的神情,確認鐘離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或者捉弄自己,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倘若連自己都看走了眼……那說明她的生存根基也出了大問題。

“全新的一道契約嗎?也好。鐘離,既然你親口允諾了,那我會好好地考驗你的!”褪色者提醒道。

“歡迎之至。”鐘離鎮定地回答,旋即他風度翩翩地詢問,“阿褪,在下可否牽你的手?”

褪色者瞪了他幾秒鐘,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十分老練的模樣,但耳朵還是不爭氣地紅了。

鐘離忍不住笑起來。

下一秒,他沒有提藥包的那隻右手主動拉住了褪色者的一隻手——僅僅是這麼簡單的十指觸碰,阿褪就差點原地蹦起來,或者再長出幾隻手來緩解那種奇妙的感覺——但她很好地克製住了自己的所有非人本能,沒有嚇唬到鐘離或者碼頭上的其他路人。

兩個年輕人在路邊傻乎乎的牽手了好幾分鐘,彼此十指緊扣,也沒走動,就站在路邊一起發呆。所幸此時沒有熟人經過,不然一定會嘲笑他們。

褪色者抬起頭看去,發現鐘離還是平日裡那種正經淡定的模樣,但的的確確有種甜蜜又高興的氣氛縈繞在二者之間。

“那……那鐘離,走吧?”

鐘離不假思索:“好,我們回去煮涼茶喝。”

“可以!我那杯要多加甜甜花糖塊!嗯……毛毛那杯的話就彆加糖了,小孩子吃那麼多糖小心蛀牙。”

“都沒問題。還有阿褪,忘了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你走路的時候,手腳順拐了。”

第261章 如此說來

那天晚上,毛毛被褪色者苦口婆心地灌了一大碗涼茶。

褪色者每次看到這條骨龍進食的情況都十分神奇——食物或者水會消失在它那看似有縫隙、實則嚴絲合縫的白骨腹腔中,然後就再沒有人知道那些東西去哪裡了。

好像也沒見毛毛有什麼排泄方麵的需求,這讓立誌於教導孩子學會獨立上廁所的褪色者大失所望。

由於最近天氣比較熱,小骨頭被無情的阿褪灌了一肚子的下火涼茶,搞得眼眶裡的星光色火焰都萎靡了許多。

“哢噠……哢……”

它在問,為什麼這個璃月涼茶那麼苦。

褪色者理直氣壯地說:“因為良藥苦口利於病!”

一邊教育孩子生活要不怕苦,阿褪一邊拿起自己那杯愛心特製涼茶噸噸噸了大半杯,眉頭都不皺一下,甚至還有點享受。

蹲坐在一旁的毛毛頓時露出了大受震撼的表情,旋即又開始崇拜她。

那麼苦的東西一下子喝了那麼多……不愧是媽咪!真是太厲害辣!

但如果毛毛去蹭一口阿褪喝剩下的那點涼茶,就會發現比它自己那份甜好幾倍……

卑鄙成年人的小伎倆罷了。

…………

……

給喝完涼茶就瞬間昏睡過去的小骨龍蓋上寶寶們最愛的小被子,褪色者坐在不遠處的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象獨自沉思。

今晚月色皎潔,照得庭院裡也頗為光亮。

這座房子的風景很好,窗外望去有造景精致的院落,養著幾尾小魚的池邊還有一棵修長茂盛的長青古樹佇立在此。

但一牆之隔就是另一戶亮著燈的鄰居家,顯得整條巷子安靜又不失煙火氣。

說句實在話,阿褪很喜歡這一切。

這些天來,她在這兒住得很舒服,甚至比搬進來前預想得要更完美。

……就好像這座房子在最初便是有人按照她的喜好所特意建造裝修的。

但怎麼可能呢?褪色者忍不住為自己這個毫無根據的念頭笑了一聲。

話說起來……當初鐘離代替朋友給自己賣房子時,是不是早就策劃好了後麵的一切?

彆說什麼巧合之類的話題。

褪色者現在很懷疑,鐘離那家夥根本就是挖好了至少一百個坑,就等自己像隻傻麅子一般跳進去!

你小子.jpg

想到這裡,傻麅子忍不住整個人“嘿嘿嘿”傻笑著扭曲起來。

也幸虧毛毛睡覺去了,不然看到她這幅在窗台上如同無脊椎動物一般扭來扭去的詭異模樣,定然會嚇得驚駭莫名,以為阿褪中邪了。

扭動了一會兒,阿褪終於停下來,恢複了自己人模人樣的外表。

下一秒,她又開始坐在地板上發呆了。

說來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褪色者的確是在回味今早跟人牽手手的感覺。

因為在自身那些過往的、空白的記憶中,褪色者隱約想起自己似乎握住過很多人的手。

——戴著金屬手甲的同伴戰士死前緊緊攥著她的手,到死去都不肯輕易鬆開;尋常老年人那皮膚鬆弛無力、隻剩下皮包骨的手;小小的孩童放在自己掌心裡卻又逐漸遠去的體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從人類血肉變成結晶體的失敗魔法師之手……

那是鐵與火,鮮血和死亡的氣息。

他人的生命就像是細沙,從褪色者的指間不住地流淌,死亡和失去意義的觀感徹底淹沒了她最初的感知。

直到今日,褪色者才終於回憶起來——原來正常人的手,不是冰冷、帶著金屬或者結晶體、亦或者彆的什麼特征的啊。

鐘離是個正常人。

所以哪怕是隔著一層手套,阿褪也能察覺到那透過淺淺黑色布料所傳遞過來、屬於正常人的溫暖體溫。

那隻手既沒有皮膚鬆弛,也沒有變成金屬和結晶,它骨肉勻稱,不會讓人一下子摸到那蒼老突兀的手骨,更沒有發生什麼異常變化……

可就是握住了這樣普普通通的一隻手,褪色者卻突然有了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舉一個有點奇怪的例子,大概就是貓咪躺在山坡上吹著風、曬著陽光的舒服感覺吧。

那隻流浪了許久的貓,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停下來安心地打個盹了。

…………

……

第一天早上,褪色者很晚才起來(因為昨晚一個人嗨了大半夜),想要約自己的新男友出去吃個午飯……結果推開門就發現門口底下塞著一張便簽。

便簽當然是鐘離寫的。

他說他今天一大早發現褪色者沒起床,就自行去飲茶賞鳥了,打算中午跟愛鳥的朋友們喝完茶再回來。

褪色者小心翼翼地把便簽收起來,美滋滋地抱怨著:“害,這人出門就算了,怎麼還跟我報備行程了?煩不煩啊。”

突然,她臉色一變,掏出便簽再次查看了幾次,頓時又惱怒起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竟然去欣賞彆的小鳥了!!豈有此理!!!”

——我還沒法滿足你這個遛鳥愛好者嗎!

趴在小窩裡的毛毛生無可戀地看著褪色者關上門,然後從院子的另一側的窗戶化作一隻藍綠色的、略顯圓潤的漂亮鳥球球飛出去了。

“毛毛,廚房裡有飯,你中午自己吃吧!”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古人誠不欺我。

小骨龍悲傷地搖搖頭。

…………

……

劉博士是璃月賞玩鳥雀圈子裡的一位大佬,此人在年輕時曾經親自走過提瓦特大陸的七國,前往了許多人煙稀少的地方,就為了探尋當地特有的禽類品種,將它們的習性、喜好等信息儘數記錄下來。同時他也積極參與瀕危鳥類的保護和繁殖工作。

然而在一次爬山中,他因為遭遇了意外的暴風雨而體力耗儘,不慎摔斷了一條腿……等被人救下來時,那條腿已經完全壞死了。

自那以後,劉博士再也沒法親自前往險要之地冒險,長衫底下的腿也換成了機械義肢,但一般不熟悉的人都看不出來這點。

因為劉博士是個依舊熱情洋溢的愛鳥專家。

他退出冒險圈子後,不僅出了好幾本關於野外生存的書籍作品,也推出了自己關於鳥類紀錄大全的一生心血,得到業界內外的一致好評。

也正因為那些作品,他被璃月大學的冒險係和考古係聯合特聘為客座教授,每個月去上兩節課。

熟人與朋友們敬重他的這份學識和數十年對於鳥類熱愛的不變初心,都叫他“博士”或者“教授”。

劉博士前段時間想去稻妻考察當地群島特有的海鳥品種來著,結果船隻開到海上了,大家被通天徹地的雷暴攔住,才明白【雷電將軍】不歡迎外國人。

在海上掙紮了大半個月後,努力無效。眾人隻好悻悻然地返回璃月,結果還沒上岸就聽說帝君沒了!

傷心的帝君廚們(包括劉博士)都大病一場,最近這段時間才慢慢緩過來。

麵色蒼白、尚帶有幾分病態的劉博士坐在往日最愛待著的公園庭院裡,與許久未見的朋友們閒聊。

“唉,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稻妻如今鎖國大半載,也不知我的‘稻妻篇鳥類大全’何日才能動筆完工……”

興許是先前的生病太過消耗元氣,已經年過半百的劉博士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興趣來了。倒是今日提著個空鳥籠到處溜達的鐘離還挺關心他的。

“依我看來,稻妻那邊的鎖國政策恐怕也隻能維持一時,並非是長久之計。劉博士,你也切勿太過悲觀,先養好身子吧。”

圍坐在石桌邊上的幾人都提起了興趣,因為在過往的時事評論中,鐘離對於各國政治和經濟方麵的判斷總是非常準確,時常未卜先知,能夠提前預判出一些事情來。

大家都是多年一起遛鳥的朋友,自然知曉他的眼光在這方麵精準毒辣。甚至還有朋友聽從他的勸告後做了一點相關的臨時國外生意,也賺到了不少錢。

原本沒精打采的劉博士也振作起來:“倘若他人說這話,我定然是不會相信的。但是鐘離先生你這麼說了,那老劉我可會當真的!”

鐘離笑眯眯的,似乎篤定至極。

——畢竟那麼活蹦亂跳的一個旅行者熒在七國到處搞事情,不去稻妻折騰那個女人是不可能的……

但緊接著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原本臉上的笑意就有些淡了。

劉博士注意到他細微的神情變化,誤以為他對稻妻時局有什麼新的負麵看法,連忙追問:“鐘離先生為何時而欣喜,時而惆悵?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嗎。”

鐘離回過神來,發現這一桌的幾個朋友都關切地看著自己,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