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於生活在其間之人而言,故友的離去……定然會令他們心痛無比,依依不舍。”

聽他這麼說,褪色者反而笑了,是那種很單純、像個孩子看見糖果時會露出的笑容:“我的離開讓你感到心痛不舍了嗎,摩拉克斯?”

“……”

對於這個問題,摩拉克斯沒有回答。

他的神色毫無變化,英挺非凡的五官如同刀斧鑿刻而出的藝術品雕像,一時間又像是帶著某種金屬質地的麵具以至於巍然不動。

皎潔的月光照在他的頭頂和肩膀處,像是覆蓋上一層色澤縹緲的銀白紗衣,顯現出幾分清冷。

“執政者應當沒有私情,也許才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見他像個石頭一樣愣是不說話,褪色者隻好自己說話來緩解尷尬情緒。

因此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下巴,略顯冷酷地評價道:“倘若先前換做我是你,我便會把攜帶有禁忌知識的家夥徹底封印起來,然後驅逐出世界……畢竟把我放在璃月遠海的人造海島上養病也不是說毫無風險,隻是把禁忌知識汙染風險的爆發概率相對降低了一點罷了。”

不得不說,生病狀態下的褪色者和理智狀態下完全是兩種模式——哪怕是對待自己,褪色者依舊非常狠心。

她曾聽過一句話,早已忘記是誰說過的,如今隻是深覺讚同。

【對待敵人和自己,都要狠心。】

摩拉克斯終於回答:“以普遍理性而論,的確應當如此。身為璃月帝君,又添為塵世七神之一,我本該驅逐你,棱遊……一切都是為了璃月的存亡。”

“行此等大事,卻如此拖延,久久難以下定論——本不該是我的行事風格。”

摩拉克斯沉聲回答。不過沒等褪色者追問,他就自顧自地解釋起來:“但是……人有七情六欲,縱使是磐石也會生出血肉的心。我的心裡……並不允許我做出這樣冷酷無情的決斷。”

這一回褪色者終於抬起頭,恰好可以凝視他的下頜線。摩拉克斯如今那毫不動搖的神情,與口中言論形成了鮮明的矛盾對比,仿佛剛剛那些話根本不是這位璃月帝君親口承認的那樣。

“你動搖了。”她突然大笑起來,“你動搖了!摩拉克斯,你的心變得軟弱了!”

褪色者說出這番話時並沒有任何譴責的意思,她隻是眯起眼睛在微笑。笑著笑著,眼睛卻像是有了隱約的水光在閃爍。

摩拉克斯終於低頭看向她,目光晦澀難明,隻是淡然道:“或許吧……”

褪色者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在支撐著腦袋亦或者遮掩某些情感的流露一樣:“真好啊,摩拉克斯,我還想再跟你們一起再走過下一個千年……隻是從目前來看,恐怕你我重逢的日子不會那麼快到來。”

“棱遊,無妨。隻要你能活下去,哪怕我們就此天各一方,不再相見,也是——值得的。”摩拉克斯回答。

也許是錯覺,褪色者從他最後那幾個字眼裡聽出了幾分微弱的、難以察覺的顫唞。

摩拉克斯把漫長又寶貴的時間獻給了璃月和她的人民,但棱遊又何嘗不是呢?

自此之後,哪怕兩人此生不會再見,可是隻要摩拉克斯行走在那座城市裡,回憶起故人,便會深深地明白一件事。

【變革之魔神·塔尼斯特】,依舊與璃月人同行於此。

——如果當他想起那一千年時想起她,那她就永遠都活在他的那一部分人生裡。

不過作為一個感情遲鈍的家夥,如今沉浸在自身情緒裡的褪色者根本沒發現摩拉克斯在想什麼。

但她的神色有些糾結,思索片刻,方才終於下定了某個決心,從自己的“袖裡乾坤”術法裡摸出了一個小小的方盒,抬手遞給了摩拉克斯。

“這是什麼?”璃月的帝君略顯疑惑地低頭看向這個平平無奇的木盒子,卻沒有拒絕,也沒有任何猶豫地接過它。他相信褪色者並不會通過這個小木盒向自己傳播禁忌知識。

其實吧,就算褪色者這個時候送他一盤九轉大腸或者排泄物,摩拉克斯都會鄭重其事的收下。

“一點彆離的小禮物。”褪色者歎氣道,“本來還想再做多幾個送給大家的……但這是之前發病之前做好的,現在我也不敢再做什麼新的玩意兒了,這個就當是限量版。你以後想起我時就看看禮物吧……現在彆拆,等我走了以後你再拆盒子。”

“好。”摩拉克斯的手指指腹輕輕摩挲過光滑木盒的表麵,他同樣陷入了某種微妙的沉默情緒中,最後卻也從自己的袖子裡摸出了一塊龍形的玉佩遞過去。

“棱遊,你即將遠行,我們這些朋友也幫不上什麼忙。這也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且收下吧。”

褪色者好奇地接過這枚深褐色的龍形玉佩,然而當她的手指觸碰到這濃厚到極致的岩元素力所凝結的玉石晶體時,它卻突然化作一道金褐色的煙塵,轉瞬間變成一條筷子般粗細、將近半米長度的小龍!

小龍外形精致,通體金褐,頭上生著與摩拉克斯本體同樣金色的雙角,它目光清澈如孩童,圍繞著褪色者的手指盤旋玩耍的飛行起來。

“這是……你的一絲神力?”

褪色者大為震驚。

“沒錯,不要抗拒,放鬆身心去容納這份禮物。”摩拉克斯溫聲提醒道,“此等神力雖是源自我身,但我已經與它做出完全的分割……現在它是與我毫無關聯的純粹之物了,隻是【岩】的元素凝結罷了。你不必擔心禁忌知識會透過它來傳染給我。”

聽他這麼說,褪色者這才放下心來,向著那條在空中飛舞的小龍伸出手,戳了戳那煙塵組成的表皮……而那金褐色的神力小龍則是鑽入褪色者的手掌裡。她隻覺得一股沉甸甸的氣流順著皮膚下方,自指尖向肩頭遊走,最終在她的手臂皮膚上留下一道金褐色的龍紋刺青,足足蔓延了整個右側上臂的大片皮膚。

——摩拉克斯身上紋,掌聲送給社會人。不知為啥,褪色者有點想笑。

“這東西有什麼用啊?”她隨口詢問。

摩拉克斯想了想,也沒有回答太過具體,隻是依舊是那種稍顯清淺的笑道:“小禮物罷了。”

褪色者沒有再追問,她臉上的笑容略微收斂,也沒客氣什麼,隻是用左手摸了摸右臂上新增的龍紋刺青,放下袖子,默默地望著遠處海灣對麵的港口。

“今夜的璃月……真美啊。”摩拉克斯倏然這般感歎道。

褪色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麼廢話?璃月那必須很漂亮!”

摩拉克斯:“……”

累了,毀滅吧,你還是早日滾出提瓦特吧。

第135章 那種事情

褪色者如她所願,終於離開了提瓦特世界。

她懷揣著黃金樹葉與作為指引的星空信件飛空而起,一路向上,本以為天空島會出麵阻止自己,然而褪色者卻隻感覺到來自天理的目光默默地投注在自己身上——最終,那道始終攔截著生靈進出往來的世界屏障在自己麵前悄無聲息地露出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裂縫。

天理允許她離開。

時至今日,褪色者也依舊不明白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麼,但強者做事從來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釋。也許從一開始天理就期盼著這個褪色者這個意料之外的因素早日滾蛋。

——因為她來的時候是一具屍體,甚至不算是活人,隻能算是物品,所以連“降臨者”的身份都不是。

屍體在偷渡.jpg

要不是黃金樹的賜福重新喚醒了這具棺材裡的存在……因此某種意義上,褪色者是在提瓦特命運之外的存在。

如今既然褪色者自己想走,天理當然也不會強行挽留,因此非常爽快地批準了通行。

見到天理這般急著把自己掃地出門的垃圾態度,褪色者開始不由得擔心起自己下次返回提瓦特世界時這位大神是否還這麼好說話——但是這一切暫時已經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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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交界地,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呢?

它是無數世界所交彙的十字路口,是萬族的生存故土,同時也是諸多外神和非凡生靈所覬覦爭奪的必爭之地。

自生命誕生之際起,它的史詩和英雄人物的故事便傳頌到萬千世界裡去。

據說在太古時期,交界地有了象征著強勁生命力的本土神明【熔爐】。

熔爐誕生了最初的“樹”,這份生命的力量被外來的大神【無上意誌】所覬覦……祂投下名為“寄生”的種子,鳩占鵲巢,最終從其中生長而出的全新樹木就是後來的——黃金樹。

彆的外神同樣渴望得到這片古老又神奇的土地,祂們不甘心讓【無上意誌】獨占鼇頭,於是各種牛鬼蛇神都出現在交界地裡,不同神明們的代言人甚至神明本尊親自下場、彼此廝殺。那些古老血腥的歲月裡,連天地都失去了光芒。

最終,【無上意誌】和祂的黃金樹一並笑到了最後——黃金的時代,降臨於交界地。

那真是閃爍著輝光的時代,交界地人類的王朝從未如此強盛富足,創立黃金的開國強者們擊墜了古龍、征服了巨人、屠戮了眾多不肯臣服的異族,並且將【永恒女王】的神殿建立在交界地各個角落裡,象征著對此的統治權。

而這一切的故事,都與如今的褪色者無關了。

熱血,冷酷,權謀,天真,臣服,背叛,投降,廝殺……所有驚心動魄的故事,都在她重新回到故土之前便已經結束。

留給她的,隻有癲火灼燒了整個世界後,那些逐漸失去溫度、變得冰冷灰白的無儘灰燼。

——她就好像一個在故事宣布“全文完”之後才匆匆趕來的番外角色,亦或者是唱著《陽光開朗大男孩》那首歌裡莫名其妙、完全是走錯片場的主角。

有點好笑,又有點心酸。

黃金色澤的微弱流星也不知飛行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百年一千年。

總之,它從世界之外,一頭紮入了那片散發著癲火餘溫的灰燼之中,紮入塵土裡。

時間流逝,被灰燼和新的煙塵所掩蓋的“石塊”表麵終於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紋。

“石塊”裡頭的那隻手,動彈了一下。

褪色者從漫長的返鄉旅途中蘇醒了。

當其身體表麵的金色物質化作乾枯的碎片粉碎,落下,露出裡麵原本蒼白且毫無血色的皮膚時,褪色者睜開了眼。

那雙淡藍的眼眸一如既往的黯淡,失去的黃金賜福再也不會回來。而這就是“褪色者”最明顯的外貌特征之一。

在複活了千百年後,她終究是回到了自己出生、成長的故鄉。

褪色者站起身,環顧四周,四處遠眺——昔日足以遮擋群星光芒的那棵通天徹地黃金樹如今已經不複原貌。

在交界地,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