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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發型的時候,柏斯就成了屈指可數地、可以近距離盯著他看的天選之子。

不過當沈硯心從海膽上移開目光後,還是挺煩柏斯的。

這種熱情、黏人、精力無限的小狗……真的很煩人。

人魚族對於大祭司的另一個傳說,就是他在很多年前淬出某種無情毒,讓自己的心變成石頭,生生世世不會再有波瀾。

關於這一點,誇張是誇張了點兒,沈硯心倒是沒什麼可否認的,他的確極力摒棄感情,過得穩定且清淡。

他把自己的心封閉了那麼多年,不是沒人來敲過門。

……但柏斯這種直接上手撬的的確是第一個。

沈硯心很討厭鬆動和失控的感覺。

今天再一次見到柏斯,他轉身就要走,柏斯條件反射般抓住他的手。

人類的力量出奇得大,沈硯心試了兩下都沒能把手抽出來,向來古井無波的他竟然有點兒動怒:“放開我!”

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對柏斯怒目而視,年輕的那個非但沒有懼怕,反而感到一陣異常的興奮。

就像圍繞著一個石像打轉了無數圈,總算獲得了反應,欣喜會蓋過彆的所有情緒。

不過柏斯還是沒有忘記沙倫家的風度,立刻鬆開手。

沈硯心雪白的手腕上留下了很明顯的一圈紅痕,簡直有些……豔麗。

祭司垂下手,讓衣袖遮蓋住那道痕跡,拂袖而去。

柏斯不知從紅痕聯想到什麼,竟然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趕緊追上去:“對、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沈硯心根本沒理他。

人魚是天生的海洋精靈,遊泳速度遠勝過大部分魚類。

然而柏斯·沙倫不知有什麼怪異能力,竟然沒被他甩開多遠,甚至還能一邊追一邊碎碎念道歉。

沈硯心想,人類被小狗團團圍住也會有生氣的感覺嗎?

他這樣異常煩惱是正常的嗎?

其實他有回答。

萬年巋然不動的情緒精準地因為某個人起了波瀾,絕不是什麼普通事件,甚至可能是什麼不太妙的特征。

但他拒絕去想。

沈硯心乾脆無視柏斯,一甩墨色的尾巴,加速向前遊去。

人類這樣不善水性的種族,遲早會被耗乾體力的。

就像熱情也總有一天會消退一樣。

他應該耐心。

*

沈硯心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一個熔岩洞%e7%a9%b4。

遠遠一看,是座燒得旺盛通紅的海底火山,岩漿咕嘟咕嘟冒著泡,能把任何一條人魚瞬間烤成小魚乾。

所有生物都對這兒敬而遠之,隻有神秘強大的大祭司能夠進入——還毫發無損!

不愧是大祭司,大祭司佑我人魚族!

事實上,隻有進過洞%e7%a9%b4的沈硯心知曉,那些看起來可怖的熔岩其實是冷的,沸騰的翻湧其實是化學物質反應。

多學點科學知識總沒錯。

可惜人魚族唯一潛心學習的隻有唱歌。

(即便如此,他們家小王子殿下還跑調。)

熔岩洞%e7%a9%b4不僅不燙,反而有些陰冷,讓常年生活在海底的人魚都忍不住把鬥篷裹得更緊了些。

沈硯心的臂彎裡挎著一籃子生了鏽的金屬器具,那是他在離王宮十幾公裡之外海域的沉船上打撈來的。

他帶這些東西當然不是為了鍛造,而是為了投喂。

這些看起來駭人異常的熔岩裡,竟然有一隻更加駭人的,以鐵器、尤其是鐵鏽為食的凶猛海獸。

它現在受了傷,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必須泡在熔岩裡休養,甚至很難出去捕食,需要靠人魚來投喂。

而它受傷的原因,正是為了從一頭不長眼的巨齒鯊口中解救沈硯心——換言之,它是他的救命恩人。

沈硯心為它起名烏弩。

烏弩凶惡、殘暴、喜怒無常,是方圓幾百裡小生靈聞之色變的恐怖存在。

過去沈硯心和它也打過幾次交道,他采集一些必要的元素總要經過烏弩管轄的領域,那些時候海獸並不主動攻擊他,但一定會在暗處默默地盯著,一雙血紅的眼睛裡看不出是否有殺意。

直到很久以後沈硯心才恍然明白,那些烏弩的“盯梢”,其實是為了保護他。

那日海獸為了保護他,和發了狂的巨齒鯊打得昏天黑地,血染紅了整片海域。

沈硯心看著奄奄一息的烏弩和它身上仿佛破了個大洞般的巨型傷口,嚇壞了。

他平日裡常常為同族治療,向來維持著醫者的冷靜和鎮定,包括麵對他們的死亡。

他一定篤信,平靜地接受死亡是醫者、乃至所有生命的必修課。

可是不知為何,海獸的生命一點點流失這個事實卻讓他無法淡定。

沈硯心翻山越嶺,跨遍刀山火海,總算找來拯救垂危的烏弩的辦法:泡岩漿澡,以及吃鐵鏽。

很奇葩的兩種方式,不過他們這些生命本身就很奇葩。

不過這種聽起來離譜的方法竟然真的有效,烏弩的傷口有所恢複,精神也好了很多。

這兒離人魚部落有些距離,沈硯心平時很忙,一兩個星期才有空來一次。

他遊進洞%e7%a9%b4,看見那個沉在火紅熔岩底下的巨大黑色影子。

烏弩感受到他的靠近,緩緩從岩漿下起身。

它長得有點兒像獨角鯨,額上有一隻巨大的、堅硬的、呈現出金屬光澤的角,身上布滿崎嶇隆起的鱗片,像個鋼鐵武裝成的怪物。

它太龐大了,即便已經放慢了速度,起來時還是將熔岩帶得翻湧而出,濺到沈硯心身上。

好在人魚早有防備,拉下兜帽,那些火紅的熔岩潑灑在他灰色的長袍上,倒像種彆致的裝飾。

“嗚。”烏弩發出低聲的一聲。

沈硯心確定熔岩已然回到地下後,摘下兜帽,露出那張被人魚族盛譽驚為天人的臉。

烏弩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顯然,它也是這麼覺得的。

他摘帽子的時候衣袖上的熔岩不小心擦到顴骨,留下緋紅的痕跡,看起來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人魚將自己采集來的鐵鏽放在地上,烏弩並沒有立刻進食,隻是看著他。

“怎麼了?”

“嗚。”

祭司和海獸之間有彆人無法參破的秘密溝通方式,哪怕沒有任何人教過他們另一族的語言,可就是能聽懂。

沈硯心皺了皺眉:“……不小心的。”

海獸的嗅覺太發達了,竟然能從他身上聞到不屬於人魚的氣息。

除了柏斯那小子,還能有誰呢。

“嗚。”

“……”沈硯心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出實情,“人類。小殿下從漩渦裡救出來的。”

想到那個異常的雷暴天氣,想到涉險的小王子,沈硯心難得露出幾分失神:“如果不是我的預言出了問題,一切都不會發生。”

事實上那不是他的錯,時空之外的漩渦絕不是他能夠預言的範圍之內,完全是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意外。

然而他仍會自責。

自我情感封閉多年的沈硯心,為數不多能感受到的溫柔,都是來自麥汀汀。

他是真心實意想要保護好小殿下。

若麥汀汀真的因為他的預言出了什麼差池,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海獸緩緩俯身,避開角,用大腦袋蹭了蹭他。

那是烏弩能給予的,最好的示好方式了。

也同樣是厭惡與他人近距離接觸的沈硯心屈指可數願意嘗試的溫存時刻。

人魚在它麵前實在太小了,儘力張開雙臂也隻能堪堪抱住它的下頜。

沈硯心拍了拍它:“謝謝你的安慰。”

“嗚。”

烏弩放開他,剛要低下頭去吃那些鐵器,忽然感應到什麼,猛然昂起頭顱。

連那隻長長的角都在瞬間變得堅硬無比。

那是它的警戒和即將進攻的姿態,沈硯心認得出來。

人魚順著海獸的視線看過去,洞%e7%a9%b4拔地而起的鐘%e4%b9%b3石後,藏著鬼鬼祟祟的身影。⌒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某個沈硯心一眼就能認出來的身影。

沈硯心:“……你怎麼跟來的?”

柏斯·沙倫見行徑已然敗露,不好意思地出來:“這個……那個……誒嘿嘿……”

跟蹤這種不光彩的事兒也沒什麼可解釋的,柏斯乾脆打哈哈敷衍過去。

即便見到熔岩洞%e7%a9%b4如此不尋常的景象,即便有青麵獠牙的海獸在背後,可柏斯竟然仍舊目不轉睛盯著他。

人魚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已經把帽子摘下了。

現在是為數不多,毫無遮蔽、完全暴露在他人麵前的時刻。

尤其是他並未注意到的腮邊那抹豔色,讓青年眼都看直了。

柏斯真誠道:“你今天真好看。不不不,你每天都很好看。”

沈硯心:“……”

大祭司遇見過難纏的敵人沒有一千個也有一百個,還是第一次生出對他人如此無奈的情緒。

……他是真拿他沒辦法。

烏弩在他身後,對這個第一次見的人類虎視眈眈。

剛才在沈硯心身上聞到的陌生氣味,就是這個兩腳獸的。

要知道,它早已經把人魚視為自己的所有物了,任何敢覬覦的生物都該死。

烏弩衝柏斯危險地露出獠牙。

它的牙和角一樣,是無堅不摧的利器。

柏斯的確被嚇了一跳,然而這次驚嚇卻讓他離沈硯心更近了。

不過人類並非躲在人魚身後,反而擋在了他前麵:“祭司先生,小心!!”

他沒有任何武器,赤手空拳張開雙臂,對著海獸閉上眼視死如歸:“你想吃就吃我吧,彆傷害他!”

烏弩:“…………………………”

神經病啊!

沈硯心倒是有些驚訝於他的舉動了。

人魚不自在地擺了下尾巴:“它沒有要攻擊我。”

“啊?”柏斯自知烏龍,連忙放下手,“它、它沒要吃你啊……”

沈硯心指了指旁邊的籃子:“我來喂它的。”

“啊?它是你的寵物嗎?”

這下不止人類,連海獸同樣沉沉盯著他,似乎即將說出的定位是個無比總要的答案一般。

大祭司壓力很大。

最終,他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朋友。”

接下來的時間,柏斯趕也趕不走,就在這兒陪著他。

嚴格來說,是陪著他陪著它。

烏弩顯然很不喜歡這個家夥,死死戒備,恨不得整個獸都從岩漿中出來,將人魚和人類阻擋開來。

還是沈硯心見它的傷口都要暴露在海水中了,出聲製止,才好不容易消停。

沈硯心全程都沒怎麼理柏斯,當然也沒烏弩再交流,乾脆進入冥想模式,做自己的事。

兩個瞎爭風吃醋的家夥總算安分了一會兒。

青年試圖搭話好幾次都沒有回應,終於感受到了被冷落(反射弧夠長的),悻悻杵在一旁,難得這樣無精打采。

小狗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