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單的。
他們相處幾日,話說的還挺多的。
對登基之前的事情,康熙甚少提及。
登基之後幾年,康熙與太皇太後祖孫相互扶持。
外頭的事情,都是太皇太後一手料理的。
那時候康熙還小,許多事情不能做主也做不了主,但從小看在眼裡,定然也學到許多。
佟佳太後治理宮闈之事,必然也都是他們商量好了的。
有關朝堂政事,太皇太後定然教會了康熙許多。
在那幾年裡,他們祖孫當是十分親密的。
可人總是要長大的。
帝王更需要成長,而且需要更快速的成長。
太皇太後不可能扶持康熙一輩子。
而且康熙漸漸大了,他會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張和行事風格。
太皇太後需要放手,要讓康熙獨自自主的成長。
何況大婚圓房事件後,康熙表明了他與太皇太後相左的想法,太皇太後依了他,從此後,太皇太後就真正放手了。
許多事情,太皇太後不再乾涉,要讓康熙自行解決。
康熙為了讓太皇太後放心,自然不會對太皇太後抱怨什麼。
可哪怕是再自立的人,心裡總還是有想要說的話的。
康熙也不可能對佟佳太後說這些。
他身邊看似人多,但實則能說上些話的,隻有齊荷一個。
他們是少年夫妻,十二歲就大婚了,不出意外的話,是要相伴一生的。
齊荷現在還小,不去想以後的事情。
她尚未跟康熙圓房,生孩子的事情還很遠,現在可以不去考慮。
但是他們是親密的夫妻,注定了就是什麼都要一同經受的。
齊荷依賴康熙,信任他,願意陪著他。
她就想,康熙不論有什麼話,都是可以跟她說的。
不論何時何地,她都願意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和陪伴者。
有她在,康熙就不會再孤單了。
齊荷也能跟上康熙的思路。
她倒不覺得自己如何聰慧,但是她很敏銳。
她的敏銳,通常表現在與人對話和察言觀色上。
她問康熙:“他們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情?”
朝堂上的事情,齊荷不會知道什麼。
都是通過康熙告訴她的。
齊荷這樣說,也是根據康熙的態度自己琢磨猜測的。
康熙就笑了。
他年輕,每日讀書習字,弓馬騎射從未落下過。
少年英俊,身上儒雅端正氣質溫和,可那雙眼睛偏偏生的極其深邃,不笑的時候,總有幾分深濃的莫測。
他幾歲就做了帝王,哪怕不曾親政,那心態就與普通的男孩子,甚至是皇子不一樣。
康熙六歲就知道,自己將來是要治理天下的。
天下之主,何等威嚴霸道。
行動坐臥,自有天成的氣度。
便是這樣簡單清淡的笑了一下,都有一股高貴矜持的意態風/流。
是真的有點好看的。
齊荷就看的呆了一呆。
康熙眼底含著笑,目光裡卻不經意透出一點冷意。
他說:“你瑪法提請輔臣歸政,你叔父提請朕到了親政的時候。他們借口朕從未接觸過政事,並不肯歸政。”
齊荷在旁點頭,她記得這個事。
康熙淺淺笑著:“齊荷兒,你叔父這個人,還是頗有些手段的。也難怪你瑪法看重他,極力在朕跟前推薦他。”
“大約也是你瑪法在後指點的緣故。他們那般說辭,你叔父今日便說,既說朕沒有接觸過政事不能親政,那便該讓朕從即日接觸政事,等朕熟悉後,便可歸政了。”
“原本政務,就該是皇上處置。輔臣隻是暫代,如今隻需要皇上熟悉政務後,輔臣們便可功成身退了。”
朝堂博弈,句句話都含著機鋒。
你來我往,全憑嘴皮子輸出。
說著說著情緒激動意見不和就容易吵架。
隻要有一個脾氣不好的,那朝堂上的氣氛就風雅不起來了。
康熙昨日聽見那些推脫敷衍之詞,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這一點。
順水推舟,不失為一個極好的辦法。
索尼曾同康熙談過,朝堂之上有關親政之事,全憑索尼周旋。
索尼在後頭出謀劃策,坐鎮幕後,索額圖在前頭衝鋒陷陣。
那些計策與想法,還有和輔臣們周旋之事,皆交給索額圖來做。
索尼讓康熙不必出麵,因此康熙才不曾去提醒他們這些。
康熙想,依索尼的智計,不可能想不出對策的。
可既然都已經推脫了,他們又豈會因為索額圖的這些話而輕易歸政呢?
總是要阻攔的。
對上齊荷緊緊盯著他明顯有些緊張結果的眼睛。
康熙眼底的笑更深濃了些,目光卻更冷。
康熙說:“遏必隆唯唯諾諾,並不出頭。他說索尼尚在,這些事他做不得主,便一直躲著。”
“蘇克薩哈說朕親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既然要親政,那便先熟悉朝政,之後時機到了,輔臣歸政便是。”
“鼇拜不願意,和蘇克薩哈吵了起來,他們兩個是姻親,兒女親家,但政見不同,經常吵架,鼇拜不聽他的,他也不聽鼇拜的。”
其實想想也是正常。
四個輔臣還是有排位的。
索尼過後便是蘇克薩哈,他是排在第二位的。
索尼如今在府中休養身體,不上朝不管事,除非是有特彆重要的事情,他才會出麵定奪外,其餘的事情,便由著另三人自己處置了。
索尼不來了,鼇拜仗著軍功想要越在最前麵去。
遏必隆性子軟弱些,又不願意去跟他們爭,處處避其鋒芒明哲保身,被壓製了也不肯說話。
蘇克薩哈如今成了首輔大臣,自然不肯讓鼇拜強壓他一頭。
兩個人是對上了,不管什麼事都能吵上一吵。
康熙親政這樣的大事,他們想法不同,自然是要狠狠吵一架的。
最後,誰也沒吵贏。
但蘇克薩哈撂了狠話。
說鼇拜遲遲拖延不肯歸政,是居心不正,是要破壞當初的誓言。
他們四人當初在先帝臨終前發下的誓言是比較狠的,破了誓言的結果也比較嚴重。
鼇拜尚有顧及,不肯讓人說他不忠不義,最終隻能妥協。
康熙說:“鼇拜說,既要熟悉政務,沒有人比輔臣更熟悉朝廷政務。要讓朕親政,要輔臣放心歸政,最終還是要輔臣來確定皇上是否已經學會了這些。”
“鼇拜決定,教朕學習政務事,由輔臣來做。”
如今蘇克薩哈位列首輔大臣,自然是忙的。遏必隆要協助蘇克薩哈,也沒有時間來做這些事。
鼇拜自認精力旺盛,教授康熙熟悉政事義不容辭,他要親自來做這件事。
當時情形,康熙並未親見,都是梁九功悄悄過去看了,回來說給康熙聽的。
梁九功說,鼇拜當時安排完他自己,還安排了康熙的課業。
康熙如今的課業,仍是太皇太後早些年同四大輔臣商議的,請翰林院中有學問的內院學士來教。
人選不固定,人數也不固定,也不是每天都會來,一個月也就來個幾回。
其餘時候,都是康熙自己自學。
弓馬騎射方麵,倒是天天都有諳達師傅帶著康熙學。
但鼇拜妥協後,卻將這個也改了。
他言說,皇上如今天天都要熟悉政務,將來還要親政,沒有學問是不行的。
這讀書是要天天跟著師傅讀的。
那些內院學士成日裡隻會死讀書,什麼都不懂,又從不處理朝政,教授康熙讀書根本無用,鼇拜堅持要換人。
他自己拍板,定下了班布爾善。
要班布爾善日日教康熙讀書。
並當即命班布爾善為領侍衛內大臣,秘書院大學士。
“班布爾善。”
康熙冷笑道,“論起來,朕見了他,還要叫一聲叔父。可這個叔父,不學無術,紈絝小人,隻因為獻%e5%aa%9a巴結鼇拜,就得了這個差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哪裡又是讓他來教朕日日讀書的。分明是派來監視朕的。”
齊荷認認真真的聽著康熙說話,越聽越擔憂。
鼇拜心狠,叫自己人來教康熙讀書,順手就斷了康熙正經讀書的渠道途徑。
將康熙的一切都攥在自己手中了。
鼇拜這是在報複。
如此一來,他肯定是不會好好讓康熙熟悉政務的。
康熙如今住在坤寧宮中,心情情緒略有起伏,便是瞞不住齊荷的。
小皇後這方麵又素來敏[gǎn]。
一旦察覺他不高興了,會問出來。
若得不到回答,便不自覺的小心翼翼起來。
這親政之爭,康熙是與他們硬剛上了。
將來還會發生許多的事,他儘力克製,但情緒略有些起伏,總也是瞞不過敏[gǎn]的小皇後的。
康熙實在是不想見到小心翼翼的小皇後,他希望小皇後永遠都要開心高興。
可以無所顧忌的,高高興興的在宮中生活。
因此這許多的事情,康熙會同她說明,是為著叫她放心,卻不是要她跟著擔憂的。
瞧著小皇後眼睛裡頭水汪汪直勾勾的關切與擔心,康熙笑了一下。
這一回,目光都是暖的。
康熙輕輕摸了一下齊荷的眼睛,說:“不必擔心朕。朕能應付。”
康熙反而覺得這是好事。
從前沒有機會接觸他們。
如今接觸的名正言順。
有了接觸,還愁事情不能更近一步麼。
康熙不擔心什麼,況且還有索尼索額圖在,朝中王公貝勒們,雖無實權,可這天下,尚不可能被幾個輔臣攪亂。
康熙看得深遠,心中既定,反而覺得鬥誌昂揚。
“況且,鼇拜究竟心思幾何,朕還要再細看看。”
齊荷是聽進去了,才會感同身受的擔憂康熙。
怕鼇拜他們害他。
現下康熙溫熱的手指撫過她的眼角,她倏然回神,聽見康熙聞言,心裡忽而就定下來了。
這裡許多事,她不知具體如何,至多清楚知道赫舍裡氏的命運,知道康熙至終是千古一帝。
但這就夠了。
縱有艱難險阻,康熙都能一一化解。
他是很厲害的人。
親政不過是第一道關卡。
但他會完成的很漂亮的。
而她,就乖乖的做一個傾聽的人就好啦。
齊荷的眼神軟下來,含著一汪深深的水色,輕輕點了點頭。
康熙說與齊荷聽了,見自己點滴心緒不會再影響到她,康熙自然也跟著放了心。
他將人攥在懷裡,齊荷整個人軟軟的靠在他的肩窩上。
康熙憐她,聽了這麼久的話,怕她累著。
就柔聲問她:“還困不困了?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齊荷輕輕搖了搖頭說不困:“臣妾就是有點渴。”
她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