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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審理了一大批人。

其實齊佑一出來,局勢就平穩了大半。他隱身太久,久得好些人快忘了。

大清還有他這個開創了大好河山,又急流勇退,在背後默默守護的定心丸在。

而且,正是因為他,大清才有女性走出後宅,站上朝堂做事。有能力的女皇成為繼任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對於那些外強中乾的男人們,林徵記得荷葉聽起來比較刻薄,卻很是精準的形容:“全身上下,就剩了那張臭嘴。將那張嘴縫嚴實了,就成了徹頭徹尾,麵容模糊的畜生。連驢都不如,驢還能拉磨,驢肉可香了。”

事態平穩下來,女皇登基後,朝政穩定,大清與以前一樣穩中有序,不斷發展。

隻是,民間已不記得當年氣氛一觸即發的緊張,但他們對女皇的那些流言,提起來卻樂此不彼。

“有人就是天生的骨頭輕,隻看得到肚臍下那點子事。”荷葉一針見血罵。

林徽回憶起這些,透過升起的青煙,凝視著眼前的無字碑,他輕聲問道:“老太太,那可是先帝?”

荷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眼裡儘是懷念,低聲回道:“隻是衣冠塚,皇陵裡也沒有他的骨灰。按照他的遺詔,骨灰灑在了大運河的入海口處。他說雖然沒什麼用處,他還是想守著海麵,守住可能來犯的各路列強。”

林徽渾身一震,如今齊佑駕崩幾年,局勢還算平穩,大清仍然是當仁不讓的雄主。

可是,林徵問道:“老太太,先帝當年怎會那麼早退位呢?”

荷葉也曾問過齊佑這個問題,她記得齊佑的回答,以及他的笑。

“久了就滋生倦怠,老了並不一定會變得睿智,還有昏庸,頑固,糊塗。”

“不要自以為是例外,普通人自以為是,倒黴的是自己。我自以為是,倒黴的是天下人。那哪行啊,可得晚節不保了。”

“舍不舍得?”

“哈哈哈,當然舍不得,還是有點失落。起初我不知道退下來該做什麼,這腿啊,總是不受控製往禦書房走。”

“後來就不斷開導自己,我去做以前幼時沒做過的事,陪小孫子們玩。你彆說,我還真從中找到了樂趣。我很大方給他們糖吃,零花錢,哈哈哈,我成了最受歡迎的長輩。”

荷葉神色淡了幾分,說道:“不進則退。又則,前進幾十年,一個晃神就回去了。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這一打盹兒啊,什麼猴子,狐狸,野雞等等都會跳出來,爭當森林老大。未雨綢繆,永遠不能大意,他自小就是這般。如今,他不在了。”

風吹過,無字碑前縫隙冒出的野草,隨風輕擺,好似在回應荷葉的話。

林徵想要說話,喉嚨一陣哽咽,什麼都沒說出來。

大到國家,小到某一姓,某一家。

張鬆張柏姐弟,他們都是行業翹楚,身居高位。張鬆嫁人之後留在了北地,富察氏一族的子孫還算興旺,雖比不過張鬆在的時候風光,也算小有所成。

張柏的後人就不行了,從他兒子起,就一代不如一代。如今重孫輩沒一個能拿得出手的,早已泯滅於眾。

林徽剛回來時,聽說張家的事情。他想著荷葉與張柏自小要好,便提了嘴:“老太太,可要幫一幫張家?”

荷葉搖搖頭,說道:“主要在人,人不行,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隨他去吧,花開有時,花謝有時。”

也是,若是張家扶得起來,值得荷葉出手相幫,以她的性格,肯定早就出手了。

想到明年就要換新帝,林徽還是有點兒放心不下,問道:“老太太,您說,大清還會出個女皇嗎?以前那一次,實在是鬨得太大了。”

荷葉轉頭看了林徵一眼,知道他話中未儘的意思,一時沒有說話。

根據朝中的消息,女皇有意傳位於其兒子。但內閣的閣老大學士們,則比較看好弘曙的孫女。

兩位繼任者各有乾秋,皆聰明睿智。但這不是簡單的權利之爭,涉及到了內閣與皇權的之爭。

大清再沒有齊佑,後續的皇帝,誰都沒有他那樣能鎮得住天下的氣勢。新舊君主交接,能否平安過渡,這是朝野山下,乃至其他國家都關心的問題。

若是這次打破了齊佑以前定下的規矩,大清會走向何方,林徽心中一片茫然。

荷葉哪能看不出林徽的那點小心思,她笑了起來,說道:“你呀,正事不做,成日想那些有的沒的。他說過了,隻要這片土地仍在,這片地上的百姓仍在,就沒什麼可怕的。”

林徽愣了愣,看到荷葉坦然的神色,旋即心裡一鬆,笑道:“老太太說得是,倒是我杞人憂天了,唉,我隻願這次,不要鬨得太過。老太太,您與女皇熟,當年女皇聽到外麵那些傳言,她氣不氣?”

荷葉斜了林徽八卦的模樣一眼,嗔怪地道:“女皇是人,又不是聖人,任誰聽到亂七八糟的汙言穢語都會生氣。若誰說不在意,那是聽多之後變麻木了。女皇平時太忙,沒空去聽,去理會而已。”

林徵歎息一聲,道:“他們,什麼時候能變呢?”

荷葉麵不改色說道:“得等到人變異,變種吧。”

林徽愕然,荷葉伸直腿輕輕活動,淡淡地道:“人還是人,人性是不會變的。有些會因為文明,律法,身份地位,會有所改變。不過,揭開掩蓋的麵紗,很快就會把人打回原形,惡浮出水麵。惡的另一麵,還有善良,良知。你無需擔憂,邪始終不會勝正。”

林徽默然不語,隻不斷頻頻點頭。

荷葉視線看向無字碑,捶了捶腿,惆悵萬分地道:“這也是她要付出的代價,皇帝可不是那麼好當的。無論誰,哪能全部好處都占了去。”

隔著蒲團,地上始終有些涼,林徵見荷葉似乎皺了皺眉,趕緊起身攙扶她:“老太太,您起來吧,仔細著涼。”

荷葉搭著林徽的手臂站起來,拂開了他的攙扶,緩慢走到無字碑前。雙腿一彎,吃力地跪在了地上。

林徵神色震動,呆呆看著虔誠無比磕頭的荷葉。

荷葉磕了三個頭,笑著說道:“這輩子,我就給您磕過兩次頭。第一次是初次見您的時候,當時我害怕得很,您是宮中來的阿哥,是貴得不得了的貴人。您看著我們,對我們笑,說以後不用磕頭了,還給我們帶來了甜滋滋,天底下最好吃的糖。現在啊,我這輩子再給您最後磕一個。多謝您,讓我這輩子第一次嘗到了糖的滋味,嘗到了做人的滋味。”

林徽盯著荷葉幾乎顫唞的雙肩,鼻子酸脹發澀,雙眼溼潤。

齊佑出行從不擾民,在位時如此,退位後依然如此。

林徵記得,那年他放假,從學堂宿舍回家去給荷葉請安。

在院子裡,荷葉與一個清瘦,氣質超然的老者坐在一起吃茶。

荷葉在說話,老者微微欠身,眼含笑意,認真傾聽著她說話。

林徽從未見過那樣的荷葉,她笑得比朝陽還要燦爛,如同個小姑娘般活潑。又像麵對著仰慕崇敬的人,夾雜著複雜的情緒,依賴,緊張。

不知為何,林徵立在了那裡,一動不敢動。

荷葉看到了他,與老者說了句什麼。老者笑著回了句,然後朝他看了來。

林徵上前見禮,荷葉沒有介紹,老者隻問了幾句讀書等話。他很緊張,老者笑容溫和,說道:“我們這些老人話多,總愛車軲轆來回說,後生都不愛聽,得少說話惹人嫌。”

荷葉笑個不停,讓林徵退下了。

林徽走出院子,發覺他後背被汗濡濕。全身似乎踏得太緊,鬆弛下來時,雙腿發酸,隱隱做疼。

自小跟在荷葉身邊長大,京城或者天下的能人誌士,權貴名流,他大多都見過,自認為算是見多識廣。

從沒如眼前的老者這般,能給他如此大的威壓與觸動。

林徽猜出了老者是誰,是退居幕後的齊佑。

齊佑看來的那一眼,林徽此生難忘。

他當時不知如何去形容,後來前去西洋時,船在茫茫大海上行駛。晚上風暴大,船顛簸了一晚,整船的人幾乎都沒睡著。

林徽同樣恐懼,以為他會葬身海底。幸好到了黎明時分,風暴停了。他帶看劫後餘生的慶幸,跑到了甲板上透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輪紅日,從波濤湧動的水平麵上漸漸升起,染紅了海平麵。

海水從深紅,變成淺紅,再到天光大亮,耀眼奪目。

太陽底下,是一望無際的碧波,他們的一行船隊,在碧波中蕩漾。

前去西洋的船,乃是大清造出來的船隊,下西洋數次,被稱為海上霸王。

比起其他小舟,他們的船稱得上是龐然大物。其實,就如他在太陽底下,他們的船,於大海來說隻是小小的一點。

人在鬼斧神工的自然麵前,如一粒沙,一滴水般渺小。

林徽很悲觀,他認為自己是渺小中的渺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荷葉在林徽稍微懂事時,就對他說過,不要覺著上爸對不起你,這些於事無補。過去的已經過去,孩子,向前看。以後,你會覺著這些,真算不得什麼事。

當時,林徽不能理解,他要麵對治療裂唇的痛,其他人或者可憐,或者探究好奇的眼光。

看到日出,林徽莫名其妙回憶起了見到齊佑的一眼。在那時候,所有的狂妄不羈,對身世的抱怨,都全部淡了。

他有什麼好抱怨的呢?齊佑不比他好多少,卻靠著自己的本事,將自己活成了太陽,還福澤天下。

荷葉磕完頭,林徵上前攙扶著她回家。她沒有回頭。

日次,荷葉在夢中,安詳溘然長逝。

按照荷葉遺願,本不要大辦喪事。荷葉收養過的孩子們,在京城附近的全部趕了回來,親人們上柱香,在心裡懷念就行。

女皇親自前來吊唁,跟著貴人雲集,喪事變得越來越隆重。

一時間,熱鬨喧囂,冠蓋滿京華,

荷葉擁有的身外物,隻留給林徵他自小用慣的桌椅案幾等家什。

宅子還給了朝廷,庫房空蕩蕩,書房空蕩蕩,沒留下任何筆墨,全都捐給了朝廷的藏館。

林徵的心,在滿屋的繁華中,一樣空蕩蕩。

他們都去了。

到了屬於他們這些後生的時代。

滾滾車輪繼續向前,不知會駛向何方。

迷茫空無中,林徽心頭,又湧動著莫名高昂的情緒。

荷葉告訴過他,不要悲傷,害怕。

齊佑曾說過,皇帝本就不該存在。以後沒有皇帝,天下會變得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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