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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小,身子弱,則要多加小心。千好萬好,都不如一家人齊齊整整好。你們兄弟之間,更要和睦相處。”

齊佑認真聆聽,心暗暗發緊。

康熙歎息一聲,說道:“你聰明好學,不管是學習,做事,都又快又好。我能有你這個兒子,太子能有你這個兄弟,乃是大清之福。老七,你畢竟年紀還小,比你大的老三,老四,老五,都尚在學堂上學。太子終歸比你年長,不若以後,你們兄弟齊心和睦,將辦學堂的事情做好,你可願意?”

終於來了啊。

還是在眼下的這個節骨眼上,齊佑說不清楚是什麼心情。但是他不能大哭大鬨,更不能不懂事。

齊佑抬起頭,迎著康熙的目光,平靜地說道:“汗阿瑪,我沒有沒有當過小孩子,也實在不會當小孩子。”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齊佑真沒當過小孩子。

能做天真無邪的孩子,那是上蒼保佑。比如前世時,其他身體健全的小夥伴。今生其他身體健康,得到寵愛關心的阿哥兄弟們。

而齊佑,曾經差點被過繼出去。純親王要過繼香火,宗族裡可不缺男丁。隻因他身子殘疾,也因為他身子殘疾,最後沒有過繼成功。

康熙看著齊佑沉靜如水,清亮的雙眸,手裡的紙錢掉在火盆裡,轟地一下燃燒起來。

火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臉滾燙發熱,乾澀的眼睛直發疼,倉皇彆開了頭。

他對不起這個曾經被忽略,差點不要的兒子。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哽在喉嚨,再也說不出口。

第四十五章

守完孝, 去順義的事情就會最終決定下來。

齊佑不能將希望全部放在康熙的慈父之情上。

論慈父之情,這份情也落不到他頭上,他甚至還不如實際的長子大阿哥。

做事周全,不打沒準備的仗, 是齊佑一貫的做事原則。

“汗阿瑪, 我明白您的心情, 您想我以後兄弟友恭, 輔佐太子哥哥。”齊佑平靜說道。

康熙轉過頭盯著齊佑,臉色微變。

火盆裡的紙錢快熄滅了, 齊佑又放了個幾個元寶進去。火苗一下卷起來, 在他的臉上映出一片紅光。

齊佑神色沉靜,點了下頭以示鄭重,不疾不徐說道:“每個兄弟對我來說都一樣,沒有親疏遠近。我忠於的是大清這片疆土,大清這片地上的百姓。他們奉養了我, 奉養了我們覺羅氏一族, 讓我們衣食無憂,吃著天底下最好的飯菜, 穿著最華貴的綾羅綢緞。”

話語微頓,齊佑抬起頭, 清亮的雙眸凝望著康熙,問道:“汗阿瑪,您是不是覺著我的想法很傻, 很不合時宜?”

康熙從未聽過這般的說法,在他看來, 養育齊佑的, 是他這個老子。

沒曾想, 齊佑把這些功勞,都推給了天下百姓。說實話,康熙心中的滋味,著實複雜難辨。

齊佑接著說道:“其實我說得不全對,奉養我們的,是天底下辛苦操勞,上繳賦稅的百姓。既然享用了他們的供奉,就該為他們做些事情。任何事情都是相輔相成,我提出創辦覺羅兄弟學堂,是讓百姓們能看見,覺羅氏家族,不是不知好歹,不知感恩的家族。給予他們五分,他們則會還回來十分。”

康熙仔細一琢磨,神色逐漸嚴肅起來,齊佑的話雖沒說得那麼清楚明白,康熙豈能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權貴們不用交稅,他們同樣享受著百姓的供奉。真正撐起大清天下的,還是底層如螻蟻般,辛勞的百姓。

權貴們可以不用講良心,覺羅氏卻不可以。因為大清天下,姓覺羅氏。

想到滿漢關係一直不能得到緩和,江南那邊,康熙始終放心不下。

放了心腹李家曹家在江南,李家曹家又成了他心底深處,不可言說的另一道壓力。

李家曹家在江南,權勢太大了。

百姓富裕了,對大清,對朝廷,對覺羅氏來說,總體利大於弊。

利自不用提,最大的弊端,廣開民智,就不利於統治了。

從唐宋到元,再到明,朝堂更迭短則十幾幾十年,長則上百年。

康熙儘管再想大清江山萬年長,也深知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以前民智未開,身下的那把龍椅照樣會坐不穩,會有被推翻的一天。

說不定放手一搏,還能有另一種可能,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哪怕是後世修史書,也不好意思修改得那麼難看。

齊佑點到即止,接下來就該拿出乾貨來了。他從身前掏出放在布袋裡的計劃書,遞到康熙麵前,說道:“汗阿瑪,這是我想到學堂時,就開始著手做的計劃。寫完一遍之後,再從頭到尾認真琢磨,修改,儘量完善。到現在也還沒能完全寫好,不過大致已經差不離。”

康熙愣了下,伸手接了過來仔細翻看。如齊佑所言那樣,計劃有許多修改增補之處,字跡工整中透著平和,如他人一樣。

隻端看字,便能想象出齊佑寫下這些時的模樣。專注,認真,溫潤清秀的眉眼,神情一如既往的堅定。

至於計劃的內容,康熙看得入了迷。

與齊佑本人做事的風格相似,從沒有花裡胡哨的語言。起初,先簡單概括了興辦學堂的原因。

原因很簡單,他隻寫著:“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接下來就是具體的細則,從學堂的占地畝數,到房舍樣式。

飯堂到舍監,校場,地下排水,糞池等,都畫了詳儘的圖。各科根據不同的特點,建造各不相同。

比如醫學科,齊佑留有試驗屋,冰窖冰窟用於保存遺體。與其他像是紡織等科分開,醫學科設置在最角落處,排汙排水單獨於外。

康熙一時沒能看明白,挪著身子靠近齊佑,將紙拿到他麵前,問道:“你為何要這般設置?”

齊佑看了眼,解釋道:“學醫得製藥,各種病症研究,遇到傳染的病症,或者有毒的藥。如果下大雨,排水來不及,汙水倒灌的話,蔓延到彆的地方就麻煩了。單獨的排汙管,排出去的臟汙,能就地先處置,做好防護。”

康熙一下明白了過來,看了眼齊佑,讚許地說道:“你想得很齊全。咦,織布紡織的屋子,為何要建得這般高?”

齊佑說道:“為了放置大型的紡架。有些織布浣紗的紡機,得人站在很高的地方,足足有近十四五尺,比我們住的房屋還要高。屋子必須修得高,房頂多用琉璃瓦,裡麵的光線足,采光好,方便他們看得更清楚些。為了冬天取暖保溫,牆壁比尋常的牆要厚一倍,中空,用來夾壁取暖,免得屋裡擺放炭盆,明火不安全。”

康熙不懂紡織,好奇問道:“紡機有那般高?”

齊佑前世曾看過紡織機的資料,當時他看到了高大五米的大型紡機。

按照現在的尺寸換算,差不多十幾尺左右高。設計之複雜,簡直驚為天人。紡機織出的雲錦等布料,一匹布價值千金。

齊佑答道:“我在書上看到過,最大的紡機有好幾層,繡娘得站在很高的地方操作,很是複雜。”

康熙馬上想到了龍袍,乃是江南的花樓機織造,花樓機同樣高達十多尺。

可織造龍袍的紡機,若是所有的人都學會......@思@兔@在@線@閱@讀@

齊佑見康熙神色遲疑起來,暗自歎了口氣,解釋道:“紡機不同,織出來的布料皆不同。我在《天工開物》上看到,這種織機主要織雲錦等布料,與江南織造處進貢的麵料有所不同。如汗阿瑪穿的衣衫,除了布料之外,更重要的是顏色,以及所繡的龍紋。”

康熙神色訕訕,乾咳一聲,說道:“我是考慮到如果會的人多,織出來的布料就多了,以後賣不出好價錢。”

齊佑也沒拆穿康熙,說道:“汗阿瑪放心,一來,要織這種布料,肯定需要上好的線,紗線供應是一道坎。織這樣的一匹布,需要花費大量的財力,人力,而且費工夫。會的人多,世麵上的布料是會多一些。但不會造成供過於求,隻能讓這種布料價錢稍微趨於合理的價錢。商人心裡有譜,如果不賺錢,他們肯定就不做了。尋常百姓買不起這麼貴的布料,就算積壓在商人手上也不怕,可由朝廷出麵全部包銷。”

布料不好保存,放久了會生蟲,花紋放了一年就不時興了。

康熙眉頭微皺,沉%e5%90%9f半晌、都沒想出來朝廷包銷這種布料的理由,問道:“朝廷存那麼多布料作甚?”

齊佑答道:“與西洋人做生意。如這等昂貴稀有的布料,他們隻要一看,便會爭相搶購。當然朝廷不能隻顧著賺錢,還要他們拿本國稀奇的東西,比如種子,他們的紡機,新奇的農具,航海的羅盤,船舶,甚至最新的火.統,大炮來搭配著換。”

齊佑沒有解釋貿易逆差與順差的問題,他記得到了乾隆時期,大量白銀湧入,造成通貨膨脹得很厲害。於民生與百姓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康熙眼睛一亮,禁不住心潮澎湃。他最感興趣的,還是西洋人的槍.炮。

商人逐利,隻要有銀子賺,他們倒騰來的東西,可比兩國邦交互相贈送的賀儀,甚至進貢的貢品好多了。

照著齊佑的打算,海關收來的賦稅,應當每年固定撥付一部分用於軍費,比如用來興建水師。

現在提這些還為時過早,眼前的計劃,隻是十年二十年的起步階段。

何況,他跨出的第一步,都舉步維艱。

康熙深吸了口氣,忍住激動繼續看了下去。對於齊佑開辦語言課程,吃過了語言不通的虧,他尤其讚同。

齊佑的計劃中,先生與學生配置,課室的課桌,書本筆墨紙硯的開支等,前期所需的投入,按照單項金額逐一列舉,全部算得一清二楚。

計劃中的時間完成截點,也清楚標示。隨便一個人都能看懂,這所學堂在什麼時候,能取得何種成績。

看完之後,康熙%e8%83%b8口臌脹,酸楚,興奮,萬千滋味交織,就那麼一瞬不瞬盯著齊佑。

齊佑神色坦然,迎著康熙的目光,心中一片平靜。

聽天命之前,先儘人事。

他已經儘最大努力去做了,對於結果的好壞,他都能接受。

如果好,當然萬事大吉。如果不好,接下來再努力尋求突破點。

決不放棄。

良久後,康熙仔細小心理著手上的紙張,緊緊握在了手中,沒有還給齊佑。他問道:“你早就做好了打算,故而將這份文書帶在了身上?”

齊佑答道:“最近南先生與烏庫瑪嬤相繼離開,我想得便多了些。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幾十年,實在舍不得浪費活著的每一天,就將這些帶在了身上,想起時就補充一二。我們活得好,平平安安,不枉此生。他們在天之靈,見了才會安心。”

康熙怔了怔,望著眼前漸漸熄滅的火盆,示意齊佑再放些紙錢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