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反省好了,什麼時候再出來。慈寧宮等下不用你們去請安,過年過節也不用出來,省得氣壞了長輩,在世人麵前丟臉!”
他抬眼看向齊佑,微愣了下,語氣緩和了幾分道:“老七,你且回去換身衣衫,收拾得利索一點。瞧你那灰撲撲的破落戶樣,讓長輩操心,也是不孝!”
太子與大阿哥耷拉著腦袋,怏怏應是。齊佑被連累著罵了一通,自嘲笑了笑,若無其事跟著告退。
出了東暖閣,大阿哥一甩衣袖,黑著臉揚長而去。太子眼神沉沉,盯著他的背影片刻,不輕不重哼了聲,轉頭看向默默走在最後的齊佑。
上下打量了齊佑一會,太子擠出一絲笑臉,說道:“七弟,對不住,先前我沒有先與你通個氣,就急著在汗阿瑪麵前說了想去順義建學堂的事情。主要呐,是你的想法著實太好,我隻一聽見,就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實在是情難自禁,太過激動了。”
齊佑微笑著說道:“太子哥哥的心情,我能理解,都是為了學堂嘛。”
太子微微鬆了口氣,隨著齊佑一起往前走,過了片刻,猶豫著問道:“你真不生氣?”
齊佑笑道:“我生什麼氣呀?”
太子見齊佑與沒事人一樣,看不出任何情緒,有點兒拿不定主意了,遲疑著道:“建學堂之事,乃是你的主意,我卻自告奮勇跟汗阿瑪說了,再加上被大哥那般一攪和,好似我真搶了你的功勞一樣。七弟,我記得你的好,也知道你不是那種小雞肚腸的人。我最不想見到我們兄弟生份了,哪怕你真不在意,我也得跟你解釋清楚。”
齊佑依舊笑眯眯,說道:“太子哥哥,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真沒事。”
齊佑沒有說謊,他太能理解了。
好一個朝堂平衡,帝王心機。
隻太子外家索額圖起起伏伏,就足夠令太子如坐針氈,驚惶多疑。
康熙要穩定朝堂,抬舉索額圖與明珠打對台,不會令任何一家獨大。
哪怕太子懂這些道理,看得明明白白,照樣需要強大的意誌力,以及沉穩的心態來麵對此事。
太子不過是十多歲出頭的少年,上有長兄,下有一群兄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個個如狼似虎,康熙還正當盛年。
如今太子與其他兄弟們一樣尚在讀書,朝政上的事情,他沾不上邊。
太子心急了,太想表現自己。
理解歸理解,齊佑卻不會認可他的做法。
太子長長舒了口氣,不斷看向齊佑,神□□言又止。
這時,衝到前麵的大阿哥,站在了乾清門外,神色陰沉看著他們,叫道:“老七,你走快些,我有些話要同你說。”
齊佑心道還真是熱鬨,他哦了聲,答道:“我走不快,大哥你且等等。”
太子那股子氣又竄了出來,眼看四周,到底沒有發作,與齊佑一起走了出去。
大阿哥斜了眼太子,拉著齊佑往前走去,“走,太子爺要回毓慶宮,他跟咱們不是一條道。”
齊佑回過頭,隻當沒看到太子臉上的青紅不定,笑著道彆:“太子哥哥,我先回去啦。”
太子朝他勉強頷首,轉身大步離去。
大阿哥哼了聲,恨鐵不成鋼道:“老七你可彆被人騙了去,到最後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銀子。學堂是你的主意,先前說得好好的,拿出銀子一起建兄弟學堂。可轉眼呢,你瞧......你把彆人當兄弟,彆人未必拿你當兄弟。”
齊佑笑了笑,好奇問道:“大哥,您也想去建學堂啊?”
大阿哥呆了下,梗著脖子說道:“我當然想去,這麼好的差使,你去問誰不想?就跟那打仗撈軍功一樣,誰不去誰傻。”
齊佑笑道:“大哥還真是坦誠。不過,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使啊,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教書育人,從來就不是簡單的事情。”
“你少唬我。”大阿哥瞥了眼齊佑,不屑說道:“這能難到何處去?瞧汗阿瑪的心思,明顯也同意建學堂的想法。隻要汗阿瑪出頭,底下的人還不得一呼百應,銀子,先生,一個都不會少。再說了,做事哪用自己親力親為,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就是。隻要大致不差,就壞不到哪裡去。”
齊佑嗬嗬笑,大阿哥還挺粗中有細,隻太過沉不住氣。大致不差,細節差了,那就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大阿哥見齊佑笑,斜睨著他,湊上前嘿嘿笑道:“再說還有你呢,你這麼個好軍師,不用的那豈不是大傻子。老七,先前太子爺是不是拉攏你了?你可得跟哥哥好好說清楚,我們哥倆向來就好,你可彆被他誆了過去。”
齊佑始終笑嗬嗬,與大阿哥寒暄敷衍,絕不接話。到了他的院子前,他還拉著齊佑,不斷叮囑道:“老七,你都得記住了啊,哥哥都是一心為你好,絕不會害了你。”
“大哥,外麵冷,快進去吧,您還在禁足呢。”齊佑聽多了,有點兒煩,微笑著捅刀。
大阿哥惱羞成怒,揚手欲揍齊佑,威脅他道:“嘿,瞧你這小壞蛋,看我到時候不收拾你!”
齊佑朝大阿哥揮揮手,轉身慢悠悠離去。
大阿哥與太子比起來,沒有他那麼多包袱與思想壓力。看似魯莽了些,做起事來卻更有孤注一擲的決心,不會瞻前顧後,舉棋不定。
齊佑當然不會同意大阿哥的想法,他肯定做不好這件事,更不想牽扯進兩人的爭鬥中去。
無論大阿哥與太子誰去順義,不管他本意如何,都會被有心人劃到兩人的陣營中。
不過大阿哥這麼一跳出來,倒幫了齊佑的忙。
結果如何,隻得看康熙如何決定了。
齊佑做事隻有一個原則,認準目標,哪怕中間出了岔子,他也會越過荊棘曲折,然後朝目標堅定不移奔去。
到了晚上,齊佑去慈寧宮請安,在這之前,心裡已經有了準備。等真見到她形容枯槁,幾乎油儘燈枯的模樣,還是暗自吃了一驚。
康熙臉色本來就不大好,進了慈寧宮,仿佛更沉重了幾分。
他勉力露出笑容,上前側身坐在塌邊,陪著太皇太後說話,對齊佑說道:“你去了這麼些時日,忙得隻怕蒙語都忘了吧?沒事就多來陪陪你烏庫瑪嬤說話,好把蒙語撿回來。”
太皇太後慈祥地看著齊佑,說道:“老七是好孩子,他的蒙語可沒忘。對了,太子與老大也去了順義,他們可回來了?”
康熙笑道:“他們也回來了,幾兄弟還帶了半扇豬回來,說是要給瑪嬤添菜。雖說他們淘氣,倒是一片孝心,晚上我高低得在瑪嬤這兒用飯。聽他們幾人說,酸菜白肉鍋子好吃得很,又暖和。等下就讓廚房做了來,不要那些又吵又能吃的小子來添亂,就咱們三人熱熱乎乎吃一頓。”
太皇太後笑了起來,說道:“他們都是好孩子,有孝心,等下我可得好好嘗嘗。”
齊佑在一旁坐著,見康熙三言兩語將太子與大阿哥被罰的事情帶了過去。瞧著他眉眼間的鬱色,強撐起來的笑顏,還是挺感慨。
有時候康熙先是爹,再是皇帝。有時候先是皇帝,再是爹。
眼前,他隻是一個承歡膝下的孫兒。
來來回回切換,估計他都自己都暈了。
晚上的時候,太皇太後比平時多吃了幾口。康熙見狀高興得很,離開時走在巷道裡,臉上還帶著笑,反複叮囑齊佑:“平時你在順義,來請安得少。既然回了宮,以後得多來。快過年了,你的那些事情,想法,都先放一放,儘儘晚輩的孝心。”
齊佑規矩應是,康熙斜了他幾眼,問道:“先前你讓你二伯買來的牛,我沒讓他給你,還在裕親王府的莊子裡養著呢。說吧,你想要拿牛來做什麼?”
“就是耕地。莊子裡種地缺乏耕牛,地翻不透,莊稼收成就不好。”齊佑老實答道。
“沒彆的想法?”康熙似笑非笑哼了聲,問道。
齊佑坦白答道:“我跟著二伯去了馬場,見到馬場那麼大,心想順便養幾頭牛也不在話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你小子!”康熙見到齊佑一臉的理直氣壯,瞪了他一眼,“我就說,你肯定不隻是惦記著牛。虧你二伯傻乎乎,看不出你打的什麼鬼主意。你倒好,居然惦記起馬場來了。”
齊佑退了一步,說道:“我沒有要馬場,就尋思著反正養馬也是養,養牛也是養,就乾脆捎帶多養幾頭牛唄,也不是什麼麻煩事。汗阿瑪,您說對吧?”
康熙無語片刻,不耐煩說道:“依你依你,就那麼幾頭牛,也費不了幾口草料與功夫。”
齊佑這時進了一步,笑著說道:“汗阿瑪,這牛,可與上泗院無關啊。”
康熙愣了下,罵道:“就那麼幾頭牛,稀得你!”
齊佑從來不拿人性去試探,先定好規矩再做事,以後省得扯皮。
他仰望著康熙,臉上堆滿了笑,說道:“汗阿瑪當然不稀得,我可是當做寶貝呢,主要是二伯的牛,要是出了岔子,我還得賠償給他。我跟二伯會簽賃牛的合同,也會跟上泗院簽訂寄養合同。汗阿瑪,您放心,我不占用上泗院的便宜,草料自己種,牛有人伺候,就是借個地兒。”
康熙眉頭皺了起來,上下打量著齊佑,道:“照著你話裡的意思,你還得從馬場劃塊地走?”
齊佑笑著答道:“借用,是借用。反正都是汗阿瑪的地,借給上泗院養馬,與借給我養牛,是一樣的道理,對吧?”
康熙驀地笑了起來,罵道:“你少來糊弄我,什麼我的地,借給你借給上泗院,你就是想鳩占鵲巢。罷了,你那幾頭牛成什麼氣候,既然要養,就多去尋摸些來。到時候放在一起養,也不用你費心費力了,還是由著上泗院去管著吧。百姓想要用牛耕地,皆可以去上泗院賃,隻要惜著些用就行,也不多收他們的銀子。”
齊佑暗自長長歎息,他能想到以後會發生的種種情形。
康熙的想法很好,他也是一心為了百姓打算。
但是他對自己的朝廷以及官員,哪怕認識再深,還是抱有幻想。
其實,康熙比齊佑更像是理想主義者。他希望朝臣,能靠著德行約束來做事,而不是健全的製度與律法來約束。
不然,大清官員的俸祿就不會低得離譜了。
康熙往前走了幾步,沉%e5%90%9f了下,轉頭問齊佑:“太子先前提出想去順義督辦學堂,你覺著他的想法可好?”
齊佑垂下眼眸,片刻後抬頭,清亮的雙眸直視著康熙,問道:“汗阿瑪覺著呢?”
第四十四章
康熙神色複雜起來, 他其實也拿不定主意。
他知道這件事是齊佑起的頭,太子的心思他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對於齊佑與太子的本事與心性,康熙哪怕蒙住了心與眼,也得承認太子比不過齊佑。
隻對康熙來說, 太子畢竟是太子。於私, 對於他一手撫育大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