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1 / 1)

沒打算修順義的城牆,他隻打算修路,修水利,修縣城裡的宅子。

春天的流民多,他能早點將這堆朝臣們搞定,就能把他們送去順義以工代賑。

到時候他就算走不開,順義還有林義誠在,夏師爺在旁邊幫襯,能對付到他回順義,

太子再仔細查看齊佑填寫的數字,從中看出了端倪。田畝不變,包衣奴才的人口年年減少,糧食產量亦逐年降低,豐年尚好點,荒年就低得離奇了。

除了今年,小麥的產量提高得不多,但稻穀產量,陡然增加。包衣奴才的人口,也有所減少,卻沒往年那麼厲害。

尤其是嬰兒出生人數這一欄,好多年都是一兩人,今年居然增加到了二十五人。

太子不明白這些數字從何而來,顧不得康熙的看法,不解問道:“七弟,你的數字會不會有錯,糧食產量,好似比莊頭報上來的多一些。”

齊佑答道:“這些數字,都是我從皇莊得來的一手詳儘數據,至少九成九準確。”說完,他抬頭看了眼康熙,很快垂下了頭。

康熙神情一滯,氣得瞪了齊佑一眼。這個小混蛋,他在這個時候,還不忘看自己的笑話。

齊佑與達春報上來的產量肯定不一樣,多的都被達春撈了去。加上包衣奴才的人口,達春報上來的,比實際的要多三成半。

這三成半,康熙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冰冷的數字,背後是一條條消失的人命。康熙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入夜後著實有些涼,涼意似乎從腳底升起,後背陣陣發寒,他下意識攏了攏衣襟。

太子狐疑地四下打量,問道:“七弟,你的數字放在哪兒了,我怎麼沒看見,你從何處抄寫來的?”

齊佑笑著說道:“太子哥哥,我在順義的時候,給所有的包衣奴才都修過屋子,他們每家每戶我都去過,全部都認識。人口多少,我都記著呢。還有,土地多少,糧食產量也一樣。”

太子愣住,神色複雜。若索額圖是“索三眼”,那齊佑則是四眼,五眼,十眼。

齊佑不怕太子問,學會他做事的方式,甚至還願意耐心多解釋一些:“我在順義修屋子的時候,明白了一個道理。所用到的數字,一定得準確。就好比修建房屋,數字就是房屋的地基。數字不準,地基打得不牢靠,哪管你花裡胡哨吹上了天,就隻是表麵光而已,屋子過不了多久,轟地一下就倒塌了。”

太子琢磨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他心下激動,乾脆跑去搬了兩把椅子過來,一把給康熙,一把自己坐了。守在一邊,伸長脖子興致勃勃看著,不時發問。

齊佑對於太子的提問,耐心解釋,想了下,說道:“太子哥哥,您來幫我一起吧。我要滿漢兩種文,我現在寫的漢文,您來寫一份滿文的好不好?”

太子高興不已,一口應承了下來,提起筆,他頓住了,問道:“為何要寫滿漢兩種文?朝臣們應當都看得懂漢文啊。”

齊佑抿嘴笑,說道:“莊頭們不一定看得懂,其實滿文都夠嗆。太子哥哥,數字不要變,您不照著漢文,還要寫得更淺顯些。”

太子聽得跟著一起偷笑,那些權貴莊主們,的確不學無術。學習漢文吃力,滿文說得流利,讀寫就上不得台麵了。

康熙心有戚戚焉,有些滿人大臣用滿文寫上來的折子,錯字連篇,簡直不忍猝視。

“世卿世祿,隻怕是過不了幾年,他們就得去靠做苦力賺口飯吃了。”齊佑曾說過的話,在康熙耳邊清晰回蕩。

一群不事生產的混賬,混賬!

康熙氣得在心中暗罵了幾句,認真聽著兩個兒子,在那裡一問一答。

太子問:“七弟,你為何想做這些呢?”

齊佑答道:“以前我去順義時,在路上騎了一會馬,馬兒累了,我們就停下來歇一陣。那時候我就在想,得了一匹好馬,要好草料好豆子伺候著,馬兒才跑得快。哪怕再好的馬,總不能沒日沒夜的跑,騎上一段路,就要停下來,喂食喂水,讓馬兒歇息,不然馬就累死了。哪怕本就是良馬,自小伺候不好的話,照樣跑不起來。任你拿馬鞭抽死都沒用。包衣奴才與莊主,像不像馬與養馬的人?”

太子想了想,笑道:“還真是這般,用得太狠,累死了老黃牛,得不償失。”

齊佑道:“可惜有些人不會那麼想啊,隻會看到眼前這點地,老黃牛累死了也要耕完,至於明日,到時候再說吧。或者他會以為,這塊地能長出金子來,供他世世代代享用不儘。”

太子聽得直發笑,低聲罵了句蠢貨,又問道:“若是他們不同意呢?”

齊佑答道:“可以不同意,但不能隻跳腳反對,除非能拿出更好的辦法來,對現在的狀況,提出有可行性的改善措施。說風涼話誰不會啊,誰有本事誰上,彆隻顧著挑刺。“

太子一想也是,不過到底有點兒猶豫。齊佑轉頭對著康熙笑,“還有汗阿瑪呢。他們在汗阿瑪麵前,總不能敷衍了事吧。”

康熙失笑,這個小混蛋,總是不忘給他指派差使。

等到最後完成,夜色已晚,早就過了平時睡覺的時辰。

康熙看著手裡滿漢兩份冊子,心情激蕩,翻滾著萬千滋味。

輕撫著冊子,康熙幾乎愛不釋手。

齊佑將順義皇莊的發展現狀,存在的問題,將來會發生的情形,以及如何改善,改善後帶來的好處,闡述得清清楚楚。

沒有假大空的話,全部都有數據支撐。隻要不蠢,或者故意挑釁。任誰看了這份東西,都會心悅誠服,接受改變。

再一看官員們花費大錢送來的廢話請安折子,康熙想將他們全部給砍頭。

康熙先前叫上太子,無非是想要太子與齊佑親近些,以後能成為他的助力。

同時,康熙卻不得不承認兩人之間的差異,私心想讓太子能跟著齊佑學習,看他如何處理事情。

齊佑不負所望,耐心細致,毫不藏私,幾乎手把手教著太子。

如果不是太子在,照著他對順義的了解,以及各種數字的熟悉程度,早早就完成了,不會耽誤他睡覺歇息。

康熙暗自歎息一聲,萬事古難全。

見到齊佑眼皮都快睜不開的樣子,康熙溫和地說道:“回去歇著吧。明兒個起得晚一些,歇好了在起來。”

齊佑強撐著說了聲好,“汗阿瑪,就拜托您了,您得快些啊。”說完,手掩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嗬欠。

康熙哭笑不得,對著兄弟倆揮手,“快回去,我也該歇著了。”

齊佑與太子一同告退,分彆回去歇息。太子興奮不已,壓根沒半點睡意,還想與齊佑討論。

轉過頭去,看到齊佑半睜半閉著眼睛,在往前拖著步子走,看得發笑,忙招呼跟在身後的桂河得高上前:“還不把你們的爺背回去,仔細著他摔了。”

得高與桂和早就看習慣了齊佑這般,忙起來的時候,他睡得就晚了些。過了平時的歇息時辰,哪怕他再困,都會自己走,從不會讓人背。

齊佑困是困,對太子的話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聞言說道:“太子哥哥,我沒事,馬上就到了,我自己走回去。太子哥哥,您彆管我,先回宮去歇息吧。”

眼前就是乾清門,出了乾清門兩人就要分道揚鑣,太子隻得作罷,互相道彆。

太子站在夜色中,看著齊佑離開的身影,在燈籠昏黃的光中,搖搖晃晃□□右倒,卻始終穩穩地,沒有倒下去。

收回視線,太子定了定神,大步朝毓慶宮走去。

乾清宮禦書房的燈,幾乎徹夜長明。

康熙盯著眼前的冊子,還有與羅刹國在尼布楚和談的往來國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三十五章

早在順治時期, 羅刹國就跑來大清,達斡爾部落燒殺搶虐,殘暴到搶不到東西,缺少糧食就吃人。

當時順治態度強硬, 幫助達斡爾部落將他們趕了出去, 開始在寧古塔駐軍, 設立章京。

羅刹國卻沒死心, 頻頻來犯,占據了雅克薩城與尼布楚城。大清打贏了雅克薩之戰, 雖是贏, 卻以幾倍的兵力,勉強贏了羅煞兵。←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康熙想到戰果,很是沮喪,這一戰,算得上是慘勝。

烏江流域一線, 自古是苦寒之地, 大清在當地的兵力不足。

康熙同樣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沒那麼多糧草與銀子增添兵力。

更令康熙頭疼的, 不是羅刹國,而是噶爾丹。

噶爾丹的野心, 康熙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前麵撤藩與鄭經打仗,還要防著江南地區的南明舊勢力,康熙騰不出手來收拾他。

康熙不了解羅刹國的近況, 摸不清他們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 更不敢多線作戰。

興安嶺一代乃是大清發家的龍脈之地。他絕不願意拱手相讓。若丟了這塊地方, 以後如何能麵對列祖列宗。

何況噶爾丹與羅刹國眉來眼去, 隻對付一個噶爾丹就頭疼。若是雙方聯手,漠北一帶就徹底脫離了大清的控製。

若察哈爾蒙古再被他們吞並掉,山海關關口就等同虛設,可以長驅直入京城。

康熙修了好幾封國書給羅刹國,如今打贏了雅克薩之戰,羅刹國總算有了回應,答應和談。

和談雙方劃定邊界,互相通商。至於邊界問題,康熙當然想要護住大清的龍脈,以勒拿河為邊界,東邊歸大清,西邊歸羅刹國。

最起碼也要守住烏江,以及興安嶺,庫頁島一帶,這是康熙的底線。

無論派誰去談,隻要遵守康熙的旨意,守住這條底線就行。

可雙方語言不通,必須派譯官,也就是筆試帖隨行。

康熙曾經用滿文,以及滿蒙兩種文字修書給羅刹國,讓他們交還當初叛逃的大清官員。誰知信寫過去,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直到前幾年有羅刹國使者來到京城,帶回了三封信,其中還有一封是前朝大明的國書。經過傳教士翻譯成拉丁文之後,對方才弄懂信的內容。

現今雙方的國書來往語言,乃是通用的拉丁文。衙門中的筆試帖,不通拉丁文,康熙隻能選西洋傳教士當做驛官參與和談。

此等重要的大事,讓西洋人在場,康熙著實不大情願。一是臉麵問題,二是機密問題。

如今,多了一個人選,那就是齊佑。

齊佑通滿蒙漢拉丁文,照理說是最好的人選。

康熙同樣顧慮重重。

一來齊佑太年輕,前去尼布楚路途遙遠,要穿過喀爾喀蒙古,噶爾丹的勢力在旁邊虎視眈眈。

若是齊佑有個閃失,康熙隻一想就受不住。

二來隻有齊佑一人也不行,照樣得選西洋人前去。康熙知曉齊佑聰慧,就是因著太過聰慧,才在順義鬨出了大事。

前去尼布楚的大臣,康熙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他準備派索額圖與佟國綱等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