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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石頭與水 4363 字 6個月前

首重利益,能合作則合作,既你不願,亦不強求。”

趙尚書長歎,“原來如此啊。”

原來隻要他當年鼓足勇氣說出真心話,哪怕那真心話是如此的令人羞於啟恥。

可原來隻要他肯如實說明,隻要他願意麵對自己真實的內心,也許會有另一條路。

他當年並不愛蔡氏,哪怕蔡氏貌美。總覺著蔡家的銀錢彆有所圖,不像資助,更似買賣。待到帝都,大族出身的正妻更加貌美,但卻是那樣的跋扈嬌縱。他因受嶽父提攜,不得不在官場依從嶽家。

原覺著官場皆如此。

可曆經官場的趙尚書更加明白,不是所有人的官場都如此。

趙尚書輕歎,“我一生慣走捷徑,生怕落於人後。到最後,是真的遠遠落於人後了。”

若當年不汲汲營營,若腳踏實地,若安安穩穩,若心端體正,哪怕不坐這尚書高位,簡簡單單的做個知府知縣,娶一賢惠妻子,養上一二兒女,縱家資不豐,到暮年時,也能與妻子說說心裡話,看兒女成家立業,孫輩繞膝。

想他趙廉一世聰明,竟落得如此結局。

怎不痛哉!

怎不悔哉!

一念至此,趙尚書心痛如絞,淚落如雨,低頭又吐了一口血。

見趙尚書傷痛悔恨至此,與他同科的方禦史忍不住喚出往日舊稱,“趙兄,你呀!”

就如同方禦史這聲“趙兄”,大家皆知當初居內閣之高的趙尚書是何等風采,見他今日下場,室內一時靜默無聲。

良久,趙尚書輕輕開口,“我的罪,我認。”

接下來,趙尚書將一樁樁案子講的清楚至極,他當年真的是少年得誌金榜題名,春闈成績比方禦史都好,出名的記憶力絕佳。

故而,有些舊年陳案哪怕過去多年,當年經手的是誰,是怎麼辦的,誰收的銀子。如今說來都脈絡清晰,紋絲不差。

還有戶部截流的銀子是怎麼分的,經多少人的手,他的臟銀存在何處,也交待的清晰明白。

趙尚書還指出三司卷宗中的差錯,對戶部官員多有點評,左右侍郎都不清白,他們一去,提攜哪個硬骨頭上來,誰能居於何位,他都人心向善的指點了一番。

至於有沒有人聽,就是朝廷的事了。

一直從早晨審到夜深,之後連審半月,才算將趙尚書這些年的貪賄之事整理的清楚明白。

趙尚書交待之後渾身輕鬆,竟於當夜牢中故去,省了一場砍頭之苦。

至於其他涉案諸人,自然依法而斷,各有去處。

讓榮烺鬱悶的是,明明趙尚書應是心事已了方去的,讓榮烺說,這結果也算好的。反正就憑趙尚書乾的那些事,也必有一死。

結果,竟有人造謠說,是她三言兩語把趙尚書給說死的。

自從曾放話要用“二十米大刀砍死程右都”後,榮烺就特彆注重對外名譽,她堅稱絕無此事。而且,榮烺推斷,“應該是被程右都刻薄死的,你們不知道程右都說話多厲害!”

程右都更謙遜,“本官正常審案,全靠公主殿下一番開導勸得趙尚書大徹大悟回心向善。”

其實程薔也有些意外公主殿下的超常發揮,其實榮烺說的那些話誰都會說,他們刑司多年的人,更不會不懂攻心為上的道理。

要說有什麼不同。

那就是,那些話,公主殿下是真心真意說出來了。

如果換程薔自己,隻能是誘供手段。

他半點不為趙廉可惜,趙廉又不傻,貪那麼些銀子,難道還有理了?還值得同情了?程薔隻想吐。

榮烺不一樣,她真是天生有那種洞悉人心的本領。而且,她說的情真意切,是真的為趙廉可惜。

沒人會為趙廉可惜。

連妻子情人兒女這些最受惠於他的人,都無一人肯念他的恩念他的好。

但趙廉內心深處未償沒有那一絲不甘那一絲可惜。

人終是最愛自己的。

所以,當有人,尤其是趙廉這種終生防範於人,一生沒有一個真正親近人的人而言。當有一人真的在他最狼狽、天下都認為他罪無可恕之時,有人替他可惜替他委屈,替他說一句:

為那些人,真不值。

這是真正打動趙廉內心的一句話。

是的,為那些人,太不值了。

除了天生壞種,沒有人是天生的軟弱、自私、貪婪、醜陋,尤其是趙廉這樣的人。

他的內心會給自己找一個理由。

找一個他墜入深淵的理由。

公主給了他這個理由。

這個趙廉都信以為真的理由。

或者,這並非理由,而是事實。

既軟弱又貪婪,既自私又狡猾,可這一切是怎樣造成的呢?

趙廉當然不是方禦史這樣的強人,因為他沒有方老夫人這樣一位剛強的母親。

也隻有一生都沒有感受過一點真心溫情的人,會被一句理解的話語所打動吧。

真是個完全不值得同情的人哪。

趙廉這樣的資質,竟然墮於這些低級的貪鄙之手。

當你決心與這些不值得的人共悲欣時,你的格調就已一落千丈,墜入深淵。

夕陽斜影透窗而過,琥珀色的光調落在程薔纖硬白皙的麵容上。程薔垂下蝶翅般的眼睫,緩緩合上卷宗,耳邊響起趙廉最後對公主說的話:

“罪臣必有一死,殿下,不知能否求您給罪臣墓碑上一句話?”

榮烺原本要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頓了頓,她看向趙廉的眼睛,並沒有半分趙廉悉數交待罪行已無用處的敷衍。無視周遭人對趙廉的輕視,她認真的對趙廉說了一句話,“這裡埋葬著一個貪官,作惡頗多。最後,他知錯了。”

那是程薔做禦史以來聽到的為數不多的罪者的哭聲,那哭聲裡有真正的痛悔,也有痛悔中的解脫。

這也是程薔第一次正視榮烺的才華。

與那位天真滿腹的大殿下不同,這位於萬壽宮長大的公主殿下,是真真正正有些才乾在身上的。

第333章 燈滅之一三七

殿下

正文第三三三章

趙尚書之案結束,雖然還牽連出不少舊案小案,這些案子已無需三司來審。

歸結趙氏案,頗有觸目慟心之處。

好在三司能乾,將此案料理清楚。旁的不說,單是追回的涉案銀兩有多少呢,這麼說吧,榮晟帝直接將開封府天災欠的饑荒給補上了,把河南巡撫感動的連上三封謝恩折子。

剩下的悉數收歸國庫。

還有戶部尚書之位,榮晟帝與鄭太後商議,“此次是程右都首功,他為人清正耿直,眼中不肯容沙,不若將他擢升為戶部尚書,入閣輔政。”

“論功自然是夠了。看程薔的意思吧,我看他不一定喜歡去戶部。”

“的確,有他在禦史台鎮著,外官們也都有所收斂。那朕問問他的意思。”

實在是程右都功大,不能不賞。∮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其實也可以讓程右都升任左都禦史,可關鍵,左都禦史有人,方禦史也審案有功,前些天賑濟開封的差使也乾的不錯。

而就朝中官職而論,雖說左都禦史與一部尚書都是同樣官位,實際左都禦史與吏部尚書都要高於其他五部尚書一些的。

譬如程薔,他居右都禦史,其實官位與方禦史這位左都禦史相同。隻是朝中規矩以左為先,而且是左都禦史入閣,故他略遜方禦史一籌。

可這也隻是在禦史台而已,在外頭,彆看他沒入閣,他與除了吏部尚書的其他五部尚書平起平坐。

從此間亦可見禦史台在朝權威之重。

榮晟帝問程薔升任戶部尚書之事,程薔果然婉拒了。如此,榮晟帝為他加封大學士銜,升從一品。另外亦有田地金銀賞賜不提。

然後,空出的戶部尚書之位,將一直在直隸任總督的鐘總督調回,改任戶部尚書。

當年鐘學士得罪榮烺,接著爆出官學貪賄案,受此案連累,離開中樞,去了直隸。他是榮晟帝信重之臣,如今有戶部這空當,榮晟帝立刻就把心愛的臣子弄回來了。

至於空出的直隸總督,則由湖廣陳總督接任,另選能臣接任湖廣總督之位。

另外趙尚書之案問罪黜落官員無數,這裡頭又有無數的好缺肥缺,三品以上需要陛下與太後娘娘允準,三品以下的,全往吏部活動去了。

這又不知要演繹出多少喜樂哀愁的故事了。

立冬吃過餃子,天氣並未轉寒,反是有些回暖,上午的陽光切入廊下,照的身上暖融融,不一時臉頰就有些熱了。

榮綿坐在長椅中,乾脆用手邊的書覆在臉上抵擋陽光。

耳邊傳來放輕的腳步聲,不是內侍宮人那種長期訓練的輕巧,而是刻意放輕,像是怕擾了誰一樣。榮綿拿起書,就聽一個溫和聲音,“吵到殿下了嗎?臣想殿下應未睡著,該是在曬太陽。”

“姑祖父,您來了。”榮綿笑著起身相迎,被薑駙馬伸手按住,“殿下隻管坐。嘉平過來看望皇子妃,我跟著一起來了。聽說殿下在花房消譴,特意過來相見。”

薑駙馬順便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薑綿道,“讓姑祖母跟阿穎說些體已話,一會兒咱們再過去。”

“是啊,她們婦道人家總有些自己的小秘密。”

薑駙馬性情溫和,與榮綿頗是相投,故,雖無血緣,這段由姻親聯係而成的親緣關係一直維持的相當好。

甚至相較於素來強勢姑祖母嘉平大長公主,榮綿心中更喜歡這位姑祖父。

“阿洋沒一起進宮?”

“殿下也知道那小子,自從與阿錦成親,但凡休沐就倆人往莊園去玩兒,再不理旁人的。”薑駙馬含笑嗔怪,“想他比我年輕時強些,又不好說他。”

內侍過來奉茶,擺上新鮮茶點。

“我聽說姑祖父年輕時與姑祖母也是琴瑟合鳴、夫妻恩愛,是皇家美談。”

這話不虛,太、祖皇帝的幾個女兒,壽數最長的是嘉平大長公主,當時嫁的最低的也是這位大長公主,因為薑家無爵,全因公主下嫁方得駙馬爵位。

但出嫁後,與駙馬最為恩愛的,也是這位大長公主。

不論太、祖皇帝還是先帝都對薑駙馬屢有稱讚。

“我那時候青澀的很,又是小地方長大,剛適應帝都氣派就被指婚公主,心中既激動又惶恐,在宮裡見到公主都結巴的說不出話。太、祖皇帝都說我,看你在禦前也會說話,怎的一見公主就成呆瓜了。”

薑駙馬風趣的說起少時往事,榮綿忍不住笑,“怕是姑祖母年輕時就威嚴的緊。”

“可不是麼?小辣椒似的。”

聽到薑駙馬用這樣詼諧的口%e5%90%bb說到那位向有厲害名聲的姑祖母,榮綿不禁笑出聲來。

兩人有說有笑的敘些閒章,榮綿忽然歎了口氣,薑駙馬溫和的望著他,榮綿打發走內侍,與薑駙馬道,“近來,我總覺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