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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陳思雨手中奪過喇叭:“陳思雨, 你還有什麼話說?”

白家人以為他是偏向他們的,大喘氣,點頭慶幸。

陳思雨是不用喇叭都能響徹全場的,語調朗朗,慷慨激昂:“我的父親是戰鬥英雄,我的母親死於炮火連天的大轟炸,我的繼母……”

正好她在大字報前,伸手一指:“在解放前就向組織捐贈過飛機大炮,她還是一名革命作家,這一份份,一篇篇,全是她以筆為槍,以紙為刃,寫成的革命戰鬥史,我陳思雨,和我的弟弟陳軒昂,我們的血管裡流淌的,是根紅苗正的,鮮紅的血液!”

小將們的目光被吸引了,他們全簇了過去,在感慨,在圍觀。

他們在感歎,群眾們也紛紛圍湊了過去,在觀瞻。

人大多以貌取人,而照片上的胡茵笑的那麼溫柔,可親。

革命作家四個字給她蒙上了一層神聖的光環,而因為她的美,人們也更有興趣探尋她的生平了,當然,這於陳思雨和軒昂的名聲洗白,是莫大的助力。

但白家人集體傻眼了,白雲更是,怒火中燒。

因為馮修正提著皮帶過來,哢嚓一聲,套在了她的手上。

馮修正是白雲一手捧起來的,他是她的學生,敢鬥她,他瘋了吧。

白雲厲吼:“修正,趕緊放了我,批陳思雨,不然我就要舉報你誤批紅五類,致人殘疾,以批評為名,排除異已的事。再說了,沒有我,以後誰幫你寫檄文,誰幫你抓重點?”

狼和狽之所以為奸,是因為他們互為左右手,誰也離不開誰。

白雲知道的,關於馮修正的秘密多著呢。

他敢批她,她就敢在台上當眾嚷嚷,嚷出他的醜事。

可是顯然,馮修正猜透了她的心思,皮帶一抽,鑽心刺骨的痛。馮修正說:“白老師,您要上了台乖乖兒的,我就捆條皮帶,要不乖,我可就要給您塞臭襪子呢,你是想乖乖認罪呢,還是想垂死掙紮?”

彎腰,他說:“嘴裡塞片頭襪子,也是您教我的。”

白雲一愣,是的,她自己親手調.教出一匹惡狼來,而如今,惡狼反噬了,要吃她了。

她眼珠子一轉,尖叫:“修正你忘了嗎,陳思雨一心嫁空院,拿你當坨屎,快批她呀,狠狠的踩她,無情的用皮帶抽她,快!”

陳思雨在熱情的,慷慨激昂的,給不識字的群眾們朗誦胡茵的文章。

群眾們望著照片上美麗溫婉的女人,聽著她激情飽滿的朗誦,沉浸其中。

此時隻有軒昂,那雙小鹿一樣萌善的眼睛正在專注的注視著馮修正。

是呢,他姐拿馮修正連坨屎都沒當著,他會公報私仇嗎?

男孩緊張極了。

“白老師,乖乖上台認罪吧,不然我就要給您塞臭襪子了。”馮修正在獰笑。

白雲唇顫:“修正,咱們可是穿一條褲子的人,陳思雨個小尖果兒,騎在你頭上拉屎的,把你連屁都沒當,你該批的是她。”

馮修正再獰笑:“老師您這態度不對,陳思雨是誰,幫我寫劇本,編舞蹈的大編導,大舞蹈家,我最尊重的人,你敢抹黑她,罪加一等!”

湊近了,又說:“乖乖認命,上繳錢財,我就送你去陝北跟吳小婉團聚,不然我就送您去邊疆,或者北大荒,您自己選。”

作為一個知識分子,白雲終於理解自己如今的處境了:養虎為患。

馮修正本是她的爪牙,惡犬,可現在他搭上陳思雨了,就無情的拋棄她了。

“去陝北,我去陝北。”舉起手,白雲喃喃的說。

既然已經栽了,就去陝北吧,沒了馮修正,她還可以養彆的狗,她善於抓人的缺點,善於給人扣大帽子,鬥人,大不了從陝北往上鬥。

隻要政策不變,她早晚還可以憑借鬥人鬥回北城的。

至於哥哥和嫂子,自私,偏心眼,愚蠢,那就讓他們去邊疆 ,跟著白山一起吃苦吧,就算她能再回北城,也一定不會再照顧他們的。

陳思雨雖然在忙著給胡茵炒熱度,搞氣氛,但並沒有忘記關注白家人。

白父屬於陰溝裡栽了小船,他應該也很有些後台,此時正在跟白母積極的商議供詞,想把事件帶來的損害降到最低。

白雲兩眼迸火,望著她,但也沒做無謂的掙紮就低頭認錯了。

當然,莫名其妙被整,他們肯定不甘心。

即使礙於政策被下放,後麵也會想儘辦法的往回撲騰。

不過如今的形勢是下放容易回來難,偏遠地區更是藏龍臥虎,要想回城,那得經曆九九八十一難,還得蛻茬皮。

而且風氣會愈演愈烈,愈是喜歡批人的,最後愈會死無葬身之地。

白雲在經曆了馮修正的背叛後如果還是執迷不悟,還想以踩人,鬥人為梯,一步步往上爬,那反噬,隻會更加強烈。

……

月光光,人慌慌,心涼涼。

有賴於這個年代粗暴的審判方式,最終,雖然白家人認錯都非常誠懇,白父白母甚至願意上繳三千元的贓款,想要將功抵罪,但白家人依然被小將們判定為有罪,需要下放。

馮修正宣布審案結果:白雲去陝北,白父白母去邊疆。

台下有人歡呼,有人叫好,也有人在唏噓,感慨。

總之,熱鬨非常。

但其實白父白母,連帶白雲,根本沒有把贓款全吐出來。

他們認罪態度良好,小將們就不會上皮鞭,他們又吐錢吐的很快,小將們隻有鬥的權利,沒有查的權力,自然也就不會深入的追究。

於是他們每人隻吐了三千元,這事兒就完了。

陳思雨看方主任負手站在角落裡,憂心忡忡的望著台上,卻一言不發,走過去說:“主任,白雲和白崗的贓款肯定沒有吐完,這事兒您不再問問了?”

方主任歎口氣,說:“思雨,他們的判決是他們的,案子我們還要跟各個單位進行協調,當他們鬥人的時候,咱們儘量把嘴閉上,不要推波助瀾,也不要煽風點火,否則就該鬨出人命來了。”又說:“我知道你們是年青人,嫉惡如仇,非黑即白,可不論白雲還是白崗,都罪不致死,對吧?”

話說,目前的鬥爭形勢很猛烈,各處時不時都有因為鬥爭而傷亡的情況。

但在方主任所管轄的城東區,除卻胡茵,還沒有發生過命案的。

陳思雨本以為隻是巧合。

但現在看來,方主任的冷靜和智慧,才是不出人命的關鍵。

望著在台上跪著磕頭,痛哭流渧的白家人,陳思雨心想,要是方主任能做市,或者省思想委員會的主任,那鬥爭形勢,會不會變得更溫情一點。

當然,這種大事是她個小小的角兒所不能決定的。

能把白雲拉到台上批一批,她已經儘力了。

白雲的下放是肯定的,因為十二中的王校長非常反感批評會,肯定會同意。

但白主任是否下放,還得看糧食局本單位的意見。

如果他們認為白主任不能走,要留下他,他還是可以留在北城的。

白雲至少積攢了七八千塊,拿到陝北,照樣可以過好日子。

而白崗白主任,看似很軟弱,但其實他很聰明,以一種愚笨,軟弱的姿態把損失降到了最低。

好處是,就算他們懷疑,也沒有證據能證明是陳思雨在跟他們做對。

陳思雨也就不必怕他們將來會為難,報複自己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陣熱鬨後,這場批評會就以一地狼籍的形式散場了。

當人群散去,軒昂把胡茵的大字報仔細的,小心翼翼的卷了起來,出來以後,提著水桶,先往牆上潑水,待到牆上的大字報全濕了,再拿小灰鏟一點點的鏟,把瓷磚牆麵上的大字報全鏟了下來。

鏟完之後找了把掃帚來,要把垃圾清理掉。

“軒昂,不乾了吧,咱回去睡覺,明天一早,門房大爺會負責清理衛生的。”陳思雨打著哈欠說。

軒昂掃帚一停,陳思雨以為他準備要走了,結果他隻是彎腰,把有她名字的大片紙撿了起來,並仔仔細細的撕成了碎片。

不好讓弟弟一個人乾,陳思雨也找來個簸箕一起掃,把所有的垃圾全部清理進垃圾桶,月光下大禮堂的白牆是那麼的明亮,倆人這才心滿意足,回家了。

開完批評會,還有個內部感悟會,定在周四,由包大媽來主持。

既然成份已經變好了,這種感悟會陳思雨自然懶得參加,遂準備摸魚開溜。

但程麗麗喊住了她:“陳老師,歡迎你加入到革命隊伍中來了。”

“同喜,快去寫感悟吧。”陳思雨說。

程麗麗笑的神秘兮兮:“我有一個天大的光榮想要讓給你,但你得答應我,先交我32圈單轉,隻要你教會了,我會讓你成為全團第一光榮。”

陳思雨隻想平靜的活著,不想爭光榮,也不好奇程麗麗會給自己什麼光榮。

遂坦言:“麗麗,基本功練不好就想一口吃個大的,你是在想屁吃,真想上舞台,可以去街頭巷尾看看勞動人民是怎麼生煤球,劈柴禾,挑糞的,能學到精髓,我的新節目就讓你主跳。”

她雖然臉長得不好,但身材纖細高挑,比墩實的趙曉芳更適合舞台。

如果肯吃苦,而不是總想著走捷徑,再笨,陳思雨也有耐心,願意教。

可程麗麗既盲目,還無知:“放屁。生煤球和挑大糞怎麼可能上舞台,你……你這是仗著自己是個紅五類就欺負我。”

這傻丫頭,她根本不知道,在將來,以勞動為主題的芭蕾舞蹈,像《井崗山》,《南泥灣》等,都是可以傳世,一代代人跳下去的經典。

跟她講道理簡直如同對牛彈琴。

“欺負算啥,我還打你呢,快去寫感悟,必須寫夠八百字!”陳思雨大吼。

這不但是造反,簡直就是騎頭,鎮壓和壓迫了。

可惜人家又紅又專還是老師,更是能稱霸舞台的角兒,程麗麗奈何不得她,隻能低聲下氣的去寫小作文,八百字,嗚嗚,好想死啊!

因為是思想委員會特批的節目,《學雷鋒》很快就可以上馬了。

而在主角的名字被換成馮修正以後,據說首軍院的小將們難過的全躲在家裡暗暗抹眼淚,虞永健還找他爺,他外公一人哭了一場,想把名字改回來。

但思想委員會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改不得嘍。

馮修正喜氣洋洋,在周四這天,確定節目單後,立刻就不掏糞了,帶著小將們跑歌舞團來蹲守,想知道以他們為原型所創作的節目是個啥樣子。

小將就跟將來的城管一樣,哪怕他們笑的春風和沐,喜氣洋洋,人們還是很怕的,孫團的意思是讓陳思雨彙報一下工作,跳一場,送走那幫慍神。

但陳思雨出來後,對上馮修正,卻依舊沒有好臉色,隻冷冷說:“馮修正,你可真夠沒見過世麵的,一場舞而已,值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