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泄露出來,信陳思雨就不往外拿了。
她按自己的猜測就直接說了:“我繼母在47年的時候,曾經給空軍捐贈過一架飛機,名字叫古月號,這事您知道吧。”
馮慧臉上的笑容在瞬間消失。
陳剛呼吸一提:“這事你都知道了?思雨,是不是你這邊找到人證,能證明古月號是胡茵捐的了?”
馮慧則說:“思雨,是有一架古月號,但迄今為止沒人認領的。要是你手頭有證據,這事好說,可要沒證據就胡說八道可不好,北城有好多土豪劣紳在解放後,就因為造謠,冒領功勞被槍斃了,我勸你說話就小心點。”
陳思雨心裡一塊石頭也落了地,心說胡茵既做為翻譯者是化名叫古月,那她捐飛機時肯定用的這個化名,果不其然,她猜準了,還真的是。
而她之所以一直沒跟軒昂提過捐飛機的是,就是因為馮慧這種恐嚇吧。
一旦事情無法證實,作為土豪劣紳,冒領功勞是要被槍斃的。
東西確定了,下一步,找證據。
……
而關於捐飛機的捐贈證據哪去了。
事情是這樣的。
一九五二年萬尼亞上校離開了,而隨即,在戰爭中受過傷的陳家祥正好出院,被組織安排到了胡茵家養傷。
那時胡茵還是計劃要去蘇國的,而且跟陳家祥不熟,自然不會跟他聊得太深入,但是,在照料陳家祥的過程中,她漸漸愛上了沉默寡言,卻曾經浴血沙場,且頂天立地的戰鬥英雄。
再加上故土難離,她又孤身一人,始終下不了決心獨自去異國他鄉生活。
於是就寫信跟萬尼亞少校分了手,選擇了跟陳家祥結婚。
這時她的手稿全被萬尼亞少校帶走了,而文人大多自謙,胡茵也不認為自己翻譯的文章於當時的時局起過多大的貢獻,就沒有刻意宣揚過。
古月那個筆名,也就隨著解放而消失了。
但她留著飛機捐贈證書的,還跟陳家祥開玩笑,說等領了結婚證就給他看。
再一起去空院認領曾經捐贈過的飛機。
以證明,雖然她的父兄曾經是土豪劣紳,可她是個有覺悟的人嘛。
當時馮慧是妯娌,喊了自己的弟弟馮世寶和其幾個朋友布置婚房的,而等胡茵跟陳家祥扯完結婚證回來,想給陳家祥看時,就發現捐贈過飛機的證書不見了。
胡茵當然認為是馮世寶和他的朋友們偷走了東西。
陳家祥因為殘疾行動不便,但也選擇了相信胡茵,要求陳剛把東西要回來。
而鑒於胡茵的成份,以及她的父兄在對岸是大商賈,馮慧又比較護短,她傾向於,胡茵根本就沒有捐過飛機,是想拿捐飛機做個噱頭,並以此蒙混個愛國人士的身份。
她賭咒發誓,說她弟弟是絕對不可能偷東西。
還認為胡茵說自己有捐贈票,隻是為了改變她的成份!
當年這樣的事可不少的,好些人拿著解放前的,假的捐款捐物憑證往軍區湧,就是想冒領點功勞。
因為是親戚,女兒又是馮慧一手養大的,陳家祥夫妻沒有選擇撕破臉,也沒有報案,甚至沒有伸張,但一直追訴,讓馮慧私底下去把東西要回去。
馮慧在胡茵麵前答應的好好兒的,但扭頭見了彆人,就說她是在撒謊。
慢慢的,因為她的態度,就連陳剛都認為是胡茵在扯謊了。
再後來陳家祥一死,就更沒有人替胡茵撐腰,作主了。
原身又住在馮慧家不回去,見了軒昂還總罵他是個小雜種啥的,而胡茵的父兄在對岸又越來越富有,還經常登上報紙,胡家被一批再批,胡茵就愈發低聲下氣了。
畢竟她是土豪劣紳,不敢嚷嚷,怕要被槍斃嘛。
可她也沒有死心,每回來陳家,都還是會求馮慧還東西。
當然,也一直盯著新聞,看空院,自己捐的那架飛機會不會被人認領。
她應該也很奇怪,十幾年過去了,沒有人認領過飛機,票據也石沉大海。
直到她最後絕望,自殺。
而等陳剛講完這些,陳思雨看馮慧:“媽,我繼母是自殺的,她自殺那天,正好聽人說思想委員會的人要找她,當時喊你去商議對策,是求著,最後一次問您要捐贈證書了,對不對?”
馮慧被戳中心思,頓時麵色煞白。
陳剛也是一凜:“馮慧,胡茵自殺那天你去看過她?”
陳奶奶也說:“你後來咋一句都沒提過?”
馮慧一走胡茵就自殺了,有軒昂這個人證,墨水廠還有那麼多人,她是抵賴不了的,但她沒想到胡茵那麼絕決,也被嚇到了,再加上毛姆一鬨,軒昂被送進了鍋爐房,馮慧自以為這事無人能戳得穿。
就瞞下來了。
到此時賴無可賴了,她才硬著頭皮點頭:“嗯!”
啪一聲耳光響,陳剛:“你當時是不是當麵跟她說她捐飛機一事是撒謊了?”
馮慧提高嗓門說:“陳剛,北城當時可是在敵占區,胡茵還是個大財主。她說她捐過飛機,可指的人證全死了,物證總該有一個吧,她又說是人偷了,要她用的是本名,空院總能查到信息吧,但她又說是化名,還非說捐贈證據是被我娘家人偷走的。古月號飛機是有,但空院的檔案裡,捐贈人是叫古月,不是叫胡茵,胡茵拿不出捐贈證書,又說我娘家人是賊,我娘家人就一定是賊嗎。陳剛你自己說說,這都十幾年了,如果真是我弟偷的,他為什麼不去認領飛機,憑啥你們就一定認為是我娘家人在乾壞事,而非胡茵撒謊的?”
說白了,剛解放的時候,曾經迫害過普羅大眾的地主老財們紛紛脫掉綾羅綢緞換上粗麻布衣,全都搖身一變全把自己偽裝成了好人,善良人。
一幫地主老財想儘各種辦法,想在新社會給自己撈點功勞,以便洗白自己。
胡家作為北城巨富,解放前本就是吸苦難百姓們的血活著的,其父兄在對岸還是大商人,胡茵說她會悄悄給戰區捐飛機,在沒有證書的情況下,誰會選擇相信?
就陳剛自己,一開始還願意信胡茵,慢慢的也就不信了。
至於捐贈證書,沒定成份的時候用處並不大,是直到定成份的時候才有用的,可那時候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更加無處可追了。
就現在,陳剛也不認為胡茵真捐過飛機。
但就算如此,馮慧也不能當麵說胡茵是個撒謊精啊。
是她刺激了胡茵,以致胡茵自殺的。
陳剛伸手還想搧,陳奶奶阻止兒子了:“說話就說話,不許打人。”
“飛機的事咱們可以撇開不說,胡茵不是間諜就不用怕思想委員會,馮慧,你當時為什麼不能喊上我一起,我去勸勸胡茵,開解她幾句,她都不會自殺的,是你……”陳剛拍桌子:“軒昂媽就是你害死的!”
馮慧臉上好大一個掌摑印子,男人手重,越來越疼,她也拍桌子:“好嘛,胡茵啥都好,捐飛機,支援國家建廠,大善人,我呢,我屁都不是。可光憑嘴巴說沒啥用,她說她捐過飛機,證據呢。你們想咋樣,屈打我成招嗎,我招了有用嗎,部隊要的是證據!”
半天,看陳剛不吭聲,又溫聲說:“關於這些解放前的,沒譜的事咱就不提了,明天我再去趟冷家,找冷師長家幫忙,問蘇國那位軍事專家索要證明吧,隻要他拍個電報證明軒昂媽不是敵特,事情不就解決了嘛。”
軒昂兩隻小手攥的緊緊的,整個人一直在不停的輕顫著,在發抖。
陳思雨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當初胡茵的絕望和無奈。
北城是49年解放的。
在那之前,她怕父兄會回來,不敢用本名捐飛機。
如果證書在,她就是愛國人士。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網③提③供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可證書被人偷了不說,馮慧作為妯娌,表麵幫忙,背地裡卻一直說她是謊話精,到後來思想委員會要上門了,胡茵死到臨頭了,馮慧跑去,當麵說她是謊話精,把捐贈證據一抹而消了。
她是因為絕望了,發現自己自殺才是對兒子最好的選擇,才選擇自殺的。
陳思雨假意體貼馮慧,說:“媽,您和冷師長家關係到底咋樣,事兒能辦成嗎?”
馮慧忙說:“我跟冷師長的女兒很熟的,這種小事,打聲招呼就成的。”
為了顯得自己確實能辦成,緩解大家的憤怒,她說:我們已經約好了,明天她就會幫忙給我辦的。”
“是嘛?可我就住在冷家,冷師長的女兒,冷梅的房子裡,她周末就去外地了呀,您真跟她約了,咋約的?”陳思雨反問。
提高嗓門,她說:“媽,當初為了念琴你故意汙蔑我跟高大光不清白也就算了,現在又扯上空院的領導來撒謊,女兒那麼愛您,您卻這麼恨我?恨不得我死不說,不幫忙,還占著幫忙的茅坑不拉屎呀,要不是我就住在冷姐姐家裡,我不就得像我繼母一樣,又被您用謊言給坑了嗎?”
馮慧目瞪口呆。
但陳思雨還沒完,拍拍%e8%83%b8脯說:“要是等著您給我幫忙,我到最後,怕是跟我繼母一樣,得等到絕望之下,自殺吧。”
陳剛拍案而起:“馮慧,我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找部隊文工團的領導調念琴回來,合著你表麵答應幫思雨,一路撒謊,這是想坑死思雨?”
馮慧可太冤了,雖然周末她沒去,可她已經決定明天去冷家了。
但誰知道思雨會住到冷家去的?
她巴結人,攀高門的能力也太強悍了點吧。
還有,既然她已經住到冷家,自己求冷家人不就行了,何必繞彎子?
而她這樣一激,陳剛不就更憤怒了,那念琴不也無望調回來了。
她還在想陳念琴能不能回來這種小事。
但陳思雨繞暈她之後,已經要追到捐贈證書了。
她說:“媽,要我猜得沒錯的話,你爸在五十年代初期改過名字,現在就叫馮古月吧?”
馮慧說:“沒有,我爸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馮四,思雨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可沒有偷過胡茵的捐贈票,要偷過,我拿思進和念琴發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此刻我們娘仨就被雷給劈死!”
陳思雨再說:“如果不是你爸,就是你弟弟的嶽父,總之得是解放前出的長輩,還是直係近親,你們家必定有個人原來不叫古月,但是在五十年代初改了名字,現在叫古月了!”
捐贈證書,空院底檔的可改不了名字,當你有一張捐贈證書,又想拿它謀個愛國人士的頭銜,就隻有一種可能,給自己改個名字,去適應它。
但你要給個小孩子改名叫古月,無法叫人信服的。
因為捐飛機是解放前發生的事,必須得是年長的老人才可信。
當然,現在去改也不行,得是五二年前後。
因為當時有過捐機運動,全國人民曾創造過,一夜捐機三千八百架的記錄。
也是當時,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