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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坐下了,腰邊一摘,抽出了煙鍋袋。

陳軒昂顯然是給他調.教過的,他一伸手,立刻湊上前,膝蓋一屈,幫他點火,裝煙鍋袋兒。

老毛頭二郎腿一翹,嘴一歪,就抽上了。

家裡沒茶,但有水,原來角落裡有個臟杯子,陳思雨洗了,一直沒用過,這會兒就準備用那杯子給老毛頭倒杯水,過後就扔了。

可在看到弟弟彎腰屈膝,蹲在老毛頭麵前時,她把杯子挪開了。

她是個殘疾人,所以憐憫這世上一切肢體不全的人,願意對他們好點。

可大清早亡了,在人民當家作主的時代,她的弟弟被人脅迫著,縮在個悶熱的鍋爐房裡,給這麼個死太監當成個小太監,供他使喚呢,怪不得軒昂會那麼恨他。

攥起擀麵杖,陳思雨想把這死太監的頭給敲爛!

老毛頭一副公鴨嗓:“聽說你們今兒蒸了個滿城第一香的包子。”

陳軒昂看姐姐,見她咬牙,知道她是不願意給,於是說:“已經吃完了。”

老毛頭重重一聲咳:“這就是你說的,往後要好好孝敬我?”

孝敬?

擀麵杖打不疼,陳思雨換成了火鉗子,她要好好孝敬一下這死老太監。

老太監又說:“37年鬼子來了,胡家老爺帶著兒子們躲了,隻丟了胡茵看家,是咱背頂著門護的她,否則她早死了。”

這是在顯擺他曾經對軒昂媽的恩情。

陳思雨攥緊了擀麵杖,冷笑:“那您算是北城頭一號的好舅舅了。”

“45年又要改天換地,胡家被圍,我姐擔心胡茵,冒著剁腦袋的風險爬牆頭給她家送吃喝,才保下了她的命。”老毛頭再說。

陳思雨咬牙,皮笑肉不笑:“那您二位可真是臥龍鳳雛,好娘好舅。”

老毛頭擺手:“不敢當,再說了,咱拚了命,還不是為了小昂。”

吧嗒一口煙,他又說:“可咱拚了老命護小昂,他倒好,學了個吃裡扒外。”

陳思雨的怒氣值已經要冒頂了,用自己僅剩的涵養說:“舅爺爺,大清早亡了,新社會講究人人平等,軒昂是您的舅外孫,不是您的小仆役。”

可惜老毛頭聽不懂,還說:“丫頭,聽說你是個戲子,那咱就是一行當的人,咱是過來人,曾經在宮裡都伺候過的,於這世道比你看得清楚,聽爺爺一句勸,軒昂是個戴罪之人,你在這兒撈不著好兒。”

合著威脅完,就想趕她走了。

陳思雨都給氣笑了,故意說:“我瞧您把我家軒昂調.教的挺好。”

老毛頭以為陳思雨真是在誇自己,來句:“論眼色,伺候人的機靈勁兒,咱是進過皇城的,調.教人自然不在話下,小昂如今的成份就跟舊社會的我似的,根子上不行,那他就得學些伺候人的手段,不然日子就沒法過了不是。”

就因為軒昂成份差了點,這老太監就當他是個小太監,要他學習卑躬屈膝,巴結人的那一套。

學了乾啥,去腐蝕人民公仆?

陳思雨咬牙,再問:“要等軒昂把那些古玩給您了呢,您還護著他不?”

說起古玩,老毛頭咳咳巴巴:“咳……咳,那是自然。”

哐一聲,火鉗子抽飛了煙鍋袋兒,老毛頭還沒回過神兒來,一根細伶伶的手指險些要戳爆他的眼眶兒:“你個老不死的,把我們新時代的接班人當成個仆人使喚,看我不一棍子抽死你!”

“小毛丫頭,信不信爺爺我一句話,就能讓你蹲大獄去?”老毛頭脖子一梗:“你抽一下試試?”

陳軒昂目瞪口呆,可也咬著牙一聲未吭。

陳思雨收了手指,說:“老太監,我憐你是個廢人,懶得動你。我也不會走,以後軒昂也不會再去燒鍋爐了,趁著我沒發火,麻溜兒的滾出我家去。”

但她這句直接把老毛頭整笑了。

她不但不想走,還不讓軒昂燒鍋爐了,她算老幾啊。

老毛頭要放大招了:“你知不知道軒昂他媽是啥人,知不知道咱一旦說出她的背景,你倆都得蹲大獄。”

火鉗子砸在老頭稀疏的毛發上,陳思雨罵:“你個老%e6%b7%ab.蟲,老色.棍,三更半夜上門居然是為了摸我屁股,我要到領導麵前舉報你耍流氓。”

老頭給抽的眼冒金星,哀叫:“我……我可是個淨了身的人呀。”

她居然汙蔑個太監,說他耍流氓?

“啊呸,要真被騸了,你咋會摸我屁股,來,歘了褲子我看一下,你騸乾淨了沒,呀,你又摸我屁股!”又是一火鉗子。

雨點般的火鉗子落在光頭上,敲的梆梆響,打完又是一腳踹,連踹帶打。

哐哐的敲擊聲在深夜的大雜院裡,都起回聲了。

陳軒昂所知道的是,老毛頭確實被騸了,他還見過他的大寶貝。

可啥叫個沒騸乾淨?

老毛頭也不反駁,被打的暈頭轉向,再挨了一大腳,噗一聲悶響,一個臥趴,在大院裡來了個狗啃屎。

大雜院,一戶一間房,人都活在彆人的眼皮子底下。

眼看他摔倒在地,陳軒昂更加揪心,怕他惱羞成怒,當眾喊他媽是敵特。

正好有人開窗戶:“老毛頭,吵吵啥呢你。”

老毛頭滿腦袋的包,掙紮著要起來,哐一聲,煙鍋袋兒砸頭上了。

陳思雨猶如神兵天降,兩手叉腰,眸中有怒火四濺。

她押準了,這死老頭沒被騸乾淨,他不敢脫褲子,所以才敢黑吃黑,往死裡打的。

老毛頭果然心虛,低聲下氣:“我……我就摔了一跤。”

“你個閹貨,身體不行啊,才六十就開始摔跤了,算了彆乾了,回家去吧,鍋爐房的工作我們另找人乾。”是郭主任在說話。

老毛頭低聲下氣:“郭主任哎,我身板兒好著呢,還能再乾十年。”

“那就趕緊回去挺屍,你又不是這院裡的人,夜裡少走動。”郭主任說。

“好好好,我馬上走。”說著,滿頭包的老頭子麻溜閃人了。

以為的一場好鬨,以老毛頭單方麵挨打負傷而宣告了結束。

……

月光明亮,兩姐弟重又躺回了床上。

陳思雨反問:“你姐表現咋樣?”

揍人是真爽,看天天欺負他的老頭子被敲的滿頭包,男孩心裡樂開了花。

更開心的是,從明天開始他就不用再去鍋爐房了。

但樂極生悲,傻笑完男孩後心一涼:“姐,老毛頭受了欺負,肯定會告訴毛姆的,毛姆來了你咋辦?”

這小臭弟弟,白天還想趕她走呢,這會兒眼巴巴的看她,跟看救世主似的。

當然,他現在沒防備了,啥都願意信她了,陳思雨於是說:“雖然毛姆是你外婆,但我是你姐,按理,我才該是你的監護人。”

陳軒昂明白了:“你想找領導,把我的監護人換成是你。”

換監護人,牽涉到一個問題,就是,陳軒昂的糧票和月租,換言之,就是家裡的經濟大權。

哪怕在剛才,老毛頭來之前,陳思雨都不好提,但現在她不但可以提,還可以故意刺一下這個傻弟弟:“你也可以不換,我看你小太監當的挺順溜,來啊小昂子,給咱家裝一袋煙抽抽。”

這不埋汰人嘛。

陳軒昂不慣開玩笑,歎氣說:“我無所謂,就怕廠裡的領導們不同意。”

“他們不同意咱就說服他們呀,你歎氣乾嘛?”陳思雨問。

陳軒昂不說話,默默滾床根去了。

陳思雨故意說“怎麼,怕我像毛姆一樣,當了監護人後也隻拿錢,不管你。”

這不胡扯嘛,明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陳軒昂又氣鼓鼓了。

“好啦,你是怕毛姆被逼的狗急跳牆,真拿出你媽是敵特的證據,咱倆以後得下牛棚,你不想姐姐跟你一起下牛棚,對不對?”陳思雨柔聲細語的說。

陳軒昂聲音悶悶的:“是我媽的事,跟你又沒關係,毛姆原來對她確實不錯,她享受了毛姆的好,毛姆的惡,我來替我媽受了就好。”

喲嗬,他還挺有擔當的嘛,想獨攬罪過。

這個弟弟吧,生得帥氣,心地應該也是善良的,在書中他兩世都保全了自己的財產,而且雖然疑似害過兩條人命,但公安都沒有找到證據,就證明他是個心思非常縝密的人。

那麼,陳思雨就準備跟他正式狼狽為奸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軒昂,你想過沒,你媽真要是敵特,毛姆藏著證據卻不拿出來,她就是窩藏包庇罪,更何況你心裡清楚,你媽根本就不是。”陳思雨先說。

再說:“既然她的證據是假的,捏造的,咱騙過來一把火燒了不就完了?”

燒假證據?

那不又是黑吃黑嘛。

男孩給姐姐的大膽驚到了,躊躇半晌,反問:“她會上當嗎?”

“那要看她到底有多貪了。”陳思雨意味深長。

窗戶沒簾,月光傾灑。

姐姐仰躺著,閉上眼睛,唇噙著笑睡著了。

弟弟縮在角落裡,蜷的像隻小蝦米。

姐姐唇角的笑在月光下閃著自信而耀眼的光芒,仿如火焰。

當然,她一直都這麼自信,原來每天換個帥小夥,坐二八大杠上滿城招搖,北城一大半的人都認識她這顆滿城最美,最辣爽的尖果兒。

她非良善之輩,現在做的計劃還是稍有不慎,就會一起下牛棚的事。

男孩沉默半晌,輕輕答了聲:“你怎麼說,我就怎麼乾!”

哪怕最終鬨到無法收場,他會攬下一切,撇清姐姐。

第12章 小萌新

大雜院的清晨雖沒有鳥語花香,但有奶香,麥香,玉米糊糊的香。

其中最特彆的,就是陳思雨的包子香,鍋裡滴油,細火慢煨,油滋滋浸進包子鬆軟的邊兒,形成了一層焦殼,香味四散,惹來好多饞嘴的乖寶寶。

陳思雨煩孩子,不喜搭理,但看他們口水流了三尺,還是一人給了半拉。

一幫小崽崽們圍著漂亮的大姐姐,邊吃邊蹦蹦著。

唯獨張寡婦的女兒燕燕縮在角落裡,眨巴著大眼睛,正在唆手指。

陳思雨憐她膽怯,專門給了她一隻最大的包子,小女孩開心的咧開了嘴。

一輛叮嚀嚀的自行車經過,片刻後,傳來郭主任嘹亮的大嗓門:“陳思雨在嗎,市文工總團來的信,快來接收。”

孩子的哭鬨聲,收音機的播報聲中,陡然揚起一聲嘹亮而圓潤的嗓音,響徹全院:“文工總團通知我去報道了。”

文工總團?

報道!

在水槽旁排隊刷牙洗臉,嘴角掛沫的人們,此刻都在看大門口。

便見個穿身形綠,俏若春芽的女孩兒一個旋步進了門,手中還捧封信。

“這就上班啦,啥崗位?”郭大媽笑的合不攏嘴。

徐大媽也說:“明兒就能登台了吧,也不知道咱啥時候能看眼你登台。”

“等我能登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