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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這一番話,是他發自肺腑。

裴雋若生在盛世,必然是一代賢臣,生在亂世,則也能挑起天下風雲,可生在苟延殘喘的南越,卻是真正的時運不濟。

裴雋開口道:“我本可以從長計議,可以用一生來圖謀,可是,上天連這一點時間都不給我……”

話未完,他再次咳起來,遲遲未能止住。

駱晉雲明白過來,那次赴京接五皇子而染病,他未好全就趕赴南方,大約從那時起,身體就傷了根本。

卻又不能休養,為南越出謀獻策,殫精竭慮,直至雙方和談,他又長途奔波到京城,所以那時他便有虛弱之象。

議和之後,他暗渡陳倉,冒險潛行至涼州,這時舟車勞頓的他應已病重,害怕自己時日無多。

所以他開始著急了,便走了一條舍大義,但能讓南越起死回生的路。

同時還能殺了他,帶走宜寧,從此他們在南越,興許能安穩度過後半生。

可是,宜寧向自己遞送了消息。

“若你讓她知道你的身份,她興許不會阻攔你。”他說。

裴雋搖搖頭,沉痛道:“自我見烏桓人那一刻起,我就不配再留在她心裡了。她的心裡,我仍如以前那樣純淨無暇,赤子之心,我不想讓她知道,她所鄙夷唾棄的人,竟是我。所以我想懇求你彆告訴她,就當是為了她。

“你帶她來了涼州,也能親自過來救她,我想,或許你也是真心在意她,要對她好的?”

他說著,抬眼看過來。

對上他的目光,駱晉雲隻覺深受屈辱,冷硬道:“自然,她是我妻子。”

裴雋清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來,“我知道,她那麼好,駱將軍也是一代英豪,怎麼會不喜歡她?我走後,你不要告訴他這個人就是我,她不太懂朝中事,你編個合適的身份給我就好。等過段時日,再找機會和她說我已死在南越的消息。”

他這樣說,駱晉雲便明白,他不會讓官兵將他活捉了去和南越談條件。

放棄了薛宜寧,放棄了亂周大計之後,他便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他站在裴雋麵前,許久無法言語。

這個人活著,是薛宜寧永遠的牽掛,可他若死了,她又該如何承受?

他當然不會讓她知道這個人是裴雋,那樣,隻怕她也活不下去。

“我答應你。”半晌,他回了這一句。

可是,他怕瞞不住,至少現在,她還守在外麵……

裴雋說道:“駱晉雲,我隻能祝福你,官員亨通,一生順遂,夫妻恩愛,兒孫滿堂,為了阿寧。”

說完,他苦笑,眼中慢慢溼潤,露出幾許水澤,痛聲道:“可是,我又怕她真的很快忘了我……”

駱晉雲想,她當然不會很快忘了他。

隻是,自己會很努力,讓她儘早忘了他。

駐立半晌,他轉身離開房間。

門口守著的那一男一女立刻看向房內,就在這時,駱晉雲耳邊傳來利刃插入血肉的聲音。

“大人!”

“裴雋!”

男人和女人同時發出悲呼聲,衝入房中。

裴雋自儘了,一隻匕首正正插入他心房,鮮血湧出,迅速往衣襟上暈染。

“裴雋,為什麼,你可惡,為什麼要這樣!”女子悲愴地痛哭,駱晉雲朝張平等人眼神示意,幾人會意,立刻衝進去趁機將那兩人活捉。

後麵他們便知道,男子叫劉風,為南越禁軍都尉,此次任裴雋隨身侍衛,女子名叫嶽微霜,是南越丞相的掌上明珠,也是南越皇帝的表妹。

駱晉雲從小院內出去,薛宜寧立刻上前來,問他:“你沒事吧?”

他搖搖頭。

她問:“那關大人是誰?你見過嗎?”

駱晉雲隨口說道:“是南越皇帝心腹,我曾見過他派出的使者。”

薛宜寧不再問,遲疑一會兒,小心問他:“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在喊‘裴雋’?”

駱晉雲看著她,緩聲道:“大概你聽錯了。”

薛宜寧自知失理,點點頭,不再深究。

他牽起她的手道:“先回去吧。”

這時有人將陳錦帶了出來。

薛宜寧不由自主看向他,他也看了薛宜寧一眼,倒是朝她露出一個笑來。

隨後被帶出來的是劉風,然後是劉小杏。

劉風神色蒼涼,目光呆滯,劉小杏臉上似有淚痕,哀痛難掩,走到她正對麵前,似有所感應,知道她在這裡,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她。

那目光裡,帶著滿滿的恨與不甘,讓薛宜寧怔了一下。

劉小杏很快就被人帶走,隨後便是一個個箱子、一具具屍體往外抬。

駱晉雲再次說道:“走吧。”

薛宜寧隨他走了兩步,卻總覺得心十分不安,又停下步來,看看後麵往外搬的屍體,問他:“那關大人呢?也死了嗎?”

駱晉雲頓了頓,才回道:“他不願被俘,自儘了。”

薛宜寧歎息一聲,輕聲道:“他似乎良知未泯,我覺得若有時間,說不定能勸說他放棄這計劃。”

就在這時,護衛又抬了一具屍體出來。

那屍體一身布衣,一頂黑紗帷帽將頭蓋著,薛宜寧一眼就看出這正是那位關大人。

她忍不住上前幾步,想去看看這關大人長什麼樣,自己是不是認識。

駱晉雲將她拉住:“時候不早,我們走吧。”

護衛連同鷹衛的人要趁天黑前收拾這院子,確實沒時間耽誤。

薛宜寧點點頭,正要轉身,卻見有什麼東西從那關大人%e8%83%b8口掉了出來,垂在頸後。

那似乎是他隨身掛在衣內的玉佩。

遠遠看著那玉佩,薛宜寧心中一振,立刻掙開駱晉雲,又上前幾步,疾步走到了那屍體跟前。

她赫然看見那隻比翼鳥玉佩。

可她的玉佩還放在涼州的鎮國大將軍宅中,她並未帶在身上,也沒有掉。

心裡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與恐懼感,她顫唞著伸出手,想將屍體頭上的帷帽揭開。

“宜寧……”駱晉雲過來,再次將她拉住,這一次他手上用了力道,明顯就是要將她拉走。

她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立刻掙開他,一把揭開屍體頭上的帷帽。

朗朗如日月,濯濯似蘭芳,一張臉,連閉著眼都光潔耀眼。

是裴雋。

鮮血已將那半身布衣都染紅,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再無半點氣息。

一瞬間,她突然就明白了所有。

什麼代贈琴譜,什麼陳錦相救,都是假的。

她沒死,她能被放走,都是因為那個人就是他。

而且,他是知道自己不吃鴨肉的,他從小就知道,什麼酥皮鴨,什麼如意鴨館,就算瞞得住彆人,也瞞不住他,從她提出要求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是他讓她帶出了消息,是他又放了她,是他親手覆滅了自己的計劃。

那是可以讓南越收複河山,可以讓他們在一起的計劃,他放棄了。

是因為她斥責他通敵,她說他視人命如草芥?

她和他說,她不願和他們回福州,寧願和駱晉雲一起死……

她甚至還說,她早已忘了他。

是這樣,他才會放棄的吧……

這一計,是南越唯一的出路,也是他們唯一能實現的未來,但她不願意,所以他就放棄了。

放棄了希望,成全了她和駱晉雲,自己也就隻有一死。

她一動不動看著他的臉,半晌,淚水洶湧澎湃,嘩嘩往下淌。

她無力地扶住他的肩,慢慢抓緊,內心不敢置信,仿佛眼前的景象隻是一場夢,可麵前他的臉是如此清晰,手心處,粘稠的血液觸?感如此真實。△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一時又覺得心如刀割,肝腸寸斷,想哭竟也哭不出聲,緊緊抓著他的衣衫,整個人如抽掉了脊椎一樣跌坐在了地上。

駱晉雲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朝護衛道:“快抬走。”

“不——”薛宜寧痛呼出聲,立刻衝過去要抓住屍體,護衛不由分說將屍體往前抬起,她又被駱晉雲整個人箍著,動彈不得,隻能眼看著裴雋被抬走,她在倉促間將他頸前的比翼鳥玉佩抓在了手裡,護衛抬屍體時,那玉佩係繩斷裂,玉佩留在了她手裡。

她緊緊捏著那枚玉佩和手心他身上的血,一邊在駱晉雲懷裡掙紮,一邊痛聲道:“不要帶他走,放開我,放開我……”

駱晉雲將她往後拉,和她道:“這是他自己選的路,他臨走前交待,要你好好活著。”

第87章

他的話,如同定錘之音告訴她,裴雋是真的死了。

不是夢,不是幻境,就是真的。

巨大的悲痛從心中蔓延開,她覺得天旋地轉,無力承受。

薛宜寧再也沒能哭出來,整個人往地上癱去,駱晉雲連忙托住她,再一看,她竟已暈倒。

他立刻抱起她,讓人套馬車來。

護衛趕著馬車,飛速往宅子裡奔馳,他坐在馬車內,將暈倒的薛宜寧摟在懷裡,緊緊抱著她。

他不隻一次,希望裴雋能永遠從她心中消失,卻從來不希望裴雋死去。

而且如此突然,如此無奈。

她會永遠痛苦,永遠銘記。

活人怎麼能和死人比地位呢?他怕他這輩子,永遠也比不上裴雋在她心裡的位置。

但,裴雋死了,他活著,這本就是一種勝利。

他還有機會,裴雋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要帶著她走出傷痛,陪著她度過後麵的年年歲歲,生兒育女,相濡以沫,直到年少的愛戀被時光消逝,眼前人成為心上人。

到家中後,薛宜寧醒了過來,卻不言不語,隻是躺在床上默默流淚。

後來流乾了淚,不再哭了,卻仍不說話,不吃飯,明明最愛乾淨,卻攥著手裡帶血的玉佩不放。

燕兒無奈,不知該怎麼辦。

駱晉雲在床邊看著,交待她道:“夫人不願吃就算了,但你須在旁邊守著,片刻不得分神,若累了,就找人換班,夫人床前不得離人。”

燕兒回答:“是。”

駱晉雲到薛宜寧身邊道:“西羌王府那裡我還要去一趟,等我回來。”

說完,他便出門。

兩個時辰後,已是夜深,他匆匆趕回,薛宜寧床邊仍是燕兒在守著,告訴他夫人依次一句話未說,一口飯沒吃。

駱晉雲坐到床邊,見她睜著眼,卻是目光渙散,如同失了三魂七魄一樣。

他和她道:“陳少陽已伏誅,陳鳳芝沒死,隻是被囚禁了,如今已被救出。她身旁女官封嫻讓我代她向你道謝,並問,是否能有機會見見鳴玉,與你共磋琴技。”

薛宜寧不回話。

頓了頓,他又說道:“明日一早,我要回軍營去,但你這般樣子,我放心不下,明日,我會帶你一起走。”

薛宜寧終於有了反應,靜靜看向他。

他說道:“你可以親眼看著我們的士兵,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