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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

駱晉去轉過身來, 帶著不屑道:“戚進投誠了,將任新設立的飛鷹衛指揮使,飛鷹衛出麵替他贖鬆月, 從此, 他不再是奴仆,而是七品武官, 也能與心上人共結連理。”

說完, 他靜靜看著薛宜寧。

薛宜寧臉上的神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哀痛,還有些無奈, 茫然。

他不知道,她心裡現在是什麼想法。

隻有她自己在堅守著那個人。

為了那個人,她寧願拋棄所有, 富貴榮華,名節, 或是性命。

可是, 就連那個人身邊的心腹, 一直陪著他出生入死的護衛,竟然都為了安穩而投誠了。

她的堅持,如此孤立無援。

但戚進和鬆月,終究是活著,也得到了好的歸宿。

她不能用期盼他們死,來成全自己的信仰。

最後,他說道:“你和裴雋的關係,戚進沒有說,供詞的某些細節疑點, 我也會替你遮掩,此事你不用擔心。但據他所說,裴雋此次進京,是為聯係京中內應,找到前朝五皇子,他已經找到了,但戚進不知道那人在何處。

“總之,不日前朝餘黨將在南方擁立新帝,建立小朝廷,對於此事,朝廷自然不會姑息,戰事將起,南方餘黨與朝廷之間,從此將為死敵,你看清自己的位置,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提步離開。

待他走後,玉溪和子清才進屋去,站到薛宜寧身旁,小心道:“夫人……”

薛宜寧心中一陣哀慟,想哭,卻好像已經流乾了淚一樣。

她仿若落在一片大海裡,四周茫茫都是水,她在水裡呼吸不過來,想逃,卻又不辨方向。

哥哥說得對,她對這世間的確是有留戀的,她還想讀那些不曾讀過的書,還想摸一摸她那張沒彈過幾次的“鳴玉”,也還舍不得那些親人摯友,所以,她做不到一死了之。

但裴雋的離開,婚姻的無奈,仿佛在她心口開了一個大洞。

她若要活著,就必須用那空了一個洞的心去支撐。

勉強下來,也可以,可是好痛好痛……

她不知道,能用什麼來填補。

聽說女人有了孩子,孩子便成了她的一切,能承載所有的哀愁與歡樂。

可她不想那樣,她不想由此失去了她自己,從薛宜寧這個人,活成了一個母親。

那與傀儡又有什麼區彆?

所以,她的那個洞無法填補,隻能一直這麼空著,一直這麼痛著,然後由這樣的空,這樣的痛伴隨自己度完這一生。

“夫人,要不然,還是用些飯?整天這樣不吃不喝,那怎麼行?”子清說。

本是沒抱希望,因為這幾日勸她吃飯沒有百回也有五十回了,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不吭聲的,隻有很少的時候,才點點頭,喝幾口湯。

沒想到此時她卻回道:“好。”

子清愣了一會兒才開心道:“那,我讓人送飯菜來?”

薛宜寧又點頭。

子清與玉溪喜上眉梢,立刻就去備飯。

一邊備著,一邊還擔心是主子沒聽清,隨意點著頭,到時也不會吃。

但飯菜送到薛宜寧麵前,她竟真的端起了飯碗,一口一口吃起來。

雖然慢,雖然最後也隻吃了半碗,但她終究是吃了。

到後麵,玉溪幾乎要哭出來,心酸道:“夫人終於吃飯了,我還以為你要把自己餓死……”

薛宜寧放下筷子,緩緩漱口,然後抬頭道:“這幾天,讓你們擔心,是我任性,對不起你們,以後不會了。”

子清連忙道:“夫人沒有對不起我們,隻要夫人好起來就好。”

她默然垂首,站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

雨過天晴,弦月如鉤,星辰已浮上了天邊。

低下頭,她又看到了桌邊的詩集。

拿起它,想開口說將它收起來,再一想,卻又放在了桌上。

他不在了,這輩子或許再也不會見麵,如果連這些她喜歡的東西都不再碰,那餘下的歲月她該怎麼過?

她應該,一邊帶著傷,淌著血,一邊感受她喜歡的一切,如此才算沒有枉度餘生。

將詩集收整好,她再次看向窗外。

沒有他的月夜星空,仍然很美,隻是……她要一個人看。

……

隔天,陳媽媽向駱晉雲稟報:“夫人今日一早和以前一樣,五更未到就起來了,梳洗打扮好,就接見各房管事,今日有些忙,夫人見了幾位管事,便先去了福祿堂給老夫人請安,然後回來繼續交待府上的事。奴婢看著好像又和以前一樣了,又好像有些不一樣。”

駱晉雲問,“哪裡不一樣?”

陳媽媽說道:“好像脾氣大了一些,之前夫人還總會笑一笑,待人也是溫和的,今日笑得極少,還重罰了一個貪墨丫鬟錢財的管事,將她管事之職給削了,要是以往,多半是罰月銀。”

駱晉雲心想,她大概是被她哥哥勸好了,打算繼續活下去。

可這一生很長,她不想再像以前一樣壓下所有的喜怒哀樂,演一個賢惠夫人了。

她沒了耐心,也知道若要演,便是一輩子,而她不想壓抑一輩子。

所以她脾氣大了,能舒心一點是一點。

他未作評價,回道:“下去吧,再有什麼,還來稟報,另外——”

頓了頓,他沉聲道:“若再有見她喝藥,立刻告知我。”

“是,奴婢知道。”陳媽媽說。

陳媽媽退下後,駱晉雲看向窗外的庭院。

駱家的院牆很高。

大概是仗打多了,見多了城牆,初見這宅邸,他總看院牆不順眼,讓人將院牆加高了一些。

他似乎強行將薛宜寧困在這駱家後院了,與他綁在一起。

綁就綁吧,伉儷與怨偶,也都是生同衾,死同%e7%a9%b4,這是他們的命。

晚一些,駱晉雪帶著鎖兒一起過來,和他開心道:“大哥,後天一起去白雲山吧,二哥說我帶鎖兒去放紙鳶,你們可以去打獵,然後在外麵烤兔子吃。”

鎖兒說:“我不放紙鳶了,我也要打獵!”

駱晉雲回道:“我後天不一定有空,你們若出去,順便叫上柳兒吧,她原本是自由身,到了這兒,每日隻能困在後院。”

“哦,好……”駱晉雪答應著,心裡明白大哥是心中有愧,畢竟上次誤了吉日,讓夏姑娘成了府上笑料。

但相比夏柳兒,她更想和大嫂一起出去。

想罷,她說道:“那我等一下去叫大嫂,讓她和我們一起!”

駱晉雲看向她,“嗯”了一聲。

這時鎖兒拉著他道:“大伯,就和我們一起出去嘛,你說要教我射箭,上次答應過的。”

駱晉雲輕笑,遲疑一會兒,回道:“好,我後日儘量抽空和你們一道出去。”

兩日後,正是風和日麗,萬裡無雲。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鎖兒就怕駱晉雲不去,一早就去叫,倒是很容易就將他叫出來了。

駱晉雲出來時,弟弟駱晉風已等在後院門口,帶著弓箭、紙鳶和一把鎖兒的小木劍,另有廚房的人在旁邊,備著許多吃食點心和炭火。

沒一會兒,駱晉雪和夏柳兒到了,畢竟是姑娘家,都是精心打扮過,駱晉雪自不必說,連夏柳兒都是穿著一身豔麗的胭脂紅裙子,簪了朵嬌俏的石榴花在頭上,見了駱晉雲,臉頰飛紅地低下頭去。

駱晉風問:“嫂嫂還是不去嗎?”

駱晉雪搖頭:“不去,我剛剛又去拉了一遍了,她說家中事忙,不去了。”

駱晉風心想自己最初當著嫂嫂的麵邀他們去遊玩,就是想哥哥帶嫂嫂出去一趟,讓嫂嫂開心開心,也算他感謝嫂嫂幫忙看字畫,沒想到最後嫂嫂沒去,倒讓夏姑娘和哥哥增進感情了,這事鬨得……

所以嫂嫂為什麼不去呢?鎖兒她娘倒是想出去,因為要臨盆才不能走動,沒想到嫂嫂自己還不願出去。

幾人沒再耽擱,一同出了駱家。

白雲山不是京中人出遊的熱門之地,但清山綠水,景色怡人。

一行人到山邊一塊臨水的草地上堆了灶,架了柴火準備烤肉煮飯。駱晉雪帶鎖兒一起玩紙鳶,駱晉風拉哥哥一起進林子裡打些野味。

其實帶鎖兒出來玩事小,重要的是他手癢了。

白雲山畢竟不適合打獵,沒什麼野物,兩人在林子裡轉了半天都沒找到一隻兔子,好在駱晉雲箭法好,從樹上射了幾隻斑鳩下來。

臨到下午,兩人才帶著幾隻斑鳩、山雀,無奈往回走,到草地上,卻被下人告知因他們遲遲不回,駱晉雪帶著鎖兒和夏柳兒一起去附近逛了。

兩人閒著無事,便從馬上下來,緩步去找他們。

駱晉風問哥哥:“大哥,你最近是……有心事?”

駱晉雲不說話,他勸道:“不就是放走了一個平南王世子嗎,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當初失了興州不是都沒怎麼樣嗎,我還佩服你,那麼損失慘重,還能沉著冷靜,不慌不亂,這次也就是降級一等,回頭立個功,就又回來了。”

駱晉雲終於開口道:“我明白。”

“所以說,你彆往心裡去,後麵南方要平叛,烏恒也不安分,你要忙的事可多著呢,立功的機會也多,愁什麼!”駱晉風說道。

駱晉雲看向他一笑,“你不是遇到點小事就急得哭爹喊娘嗎,倒安慰起我來了。”

駱晉風嗬嗬笑:“兒子都這麼大了,總得長進些嘛。”

駱晉雲說道:“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最初家裡給你說弟妹,弟妹是不願意的,嫌你在外打仗,不著家。我記得他們托人說了雷家那位少東家,沒說成,最後沒辦法才嫁的你。你心裡,是什麼想法?”

駱晉風覺得有些丟麵子,輕哼一聲,不在意道:“有什麼想法,她是看中那小白臉能說會道,長得白淨。最後還不是嫁給我,入了洞房,生了孩子,現在不就天天在我耳邊念不許去喝花酒,不許帶什麼下屬的妹子回來——”

說到一半,駱晉風發現失了言,這明顯就是他們兩口子在背後議論大哥,黃翠玉要求他不許和大哥一樣出去喝花酒,不許帶小妾回來……

於是他很快就含糊帶過道:“總之,女人嫁人前心裡喜歡誰不重要,等過起了日子,她們眼裡就兩個人,一是兒子,二是自己男人,早八百年就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是嗎?”駱晉雲隨口反問。

“是啊!”駱晉風答著,卻因他這反問而自我懷疑了一下,最後說道:“不過也有例外,就是過得不好。過得不好,就會想如果嫁的是另一個人會怎麼樣,鎖兒他娘因為嫁了我,才能到京城做這貴夫人,當然是高興都來不及。”

駱晉雲隻是沉默。

駱晉風說完,饒有興趣道:“你怎麼突然對這種男男女女的事有興趣了,你不是一直不愛搭理這些的麼?”

駱晉雲抬眼,看向前方。

見他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