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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更愣了,確信自己沒聽錯,一拍腿道:“你說的什麼渾話,什麼休妻,你是酒喝多了還沒醒?”

駱晉雲抬眼道:“母親,我是認真的,休書我已讓人寫了,今日太晚,就明日拿去官府蓋章就行了。”

“好端端的休什麼妻?你是瘋了?為什麼要休妻?難不成是因為那個夏柳兒?”老夫人情急道。

駱晉雲一時又無話,老夫人等不及,連忙道:“一個鄉野丫頭,做個妾就算了,你喜歡她,我也不管你,可你怎麼能這麼糊塗,還休妻呢?”

說著就痛心道:“我就說你媳婦兒一直是懂事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原來是你好端端要休人家!

“昨晚的事,我的意思是找她問問,去做什麼了,當然她一向懂事,我是不相信她會做什麼不規矩的事的,隻是問問,訓誡一番而已。可你說要休妻是絕對不成的,她有什麼不是,你要休她?你說說,七出之條,她犯了哪一條?”

她緊盯著駱晉雲,駱晉雲卻是久久的沉默,最後說道:“無所出。”

老夫人怒道:“你這是沒事找事,你們成親兩年,你就有一年多在外麵,你讓她怎麼生?怎麼著也要三年五載沒動靜再說,這算是什麼理由,你要真用這理由休了她,回頭咱們就被人戳脊梁骨罵不是人!”

“那,善妒。”駱晉雲說。

老夫人回道:“你說說她怎麼善妒了?我看她對那夏柳兒挺好的,倒是你,我早就想說你,你讓她住萬福園就不穩妥,那邊是空的,我還想著等孫子大了住那兒,你怎麼就讓她住上了?

“上次你趙姨都說了,說朝廷有一群官,專門盯做官的錯處,什麼打架了,背後說人壞話了,都要記下來去找皇上告狀,其中有個錯處他們最愛盯,就是寵妾滅妻,就說你沉迷美色,不講規矩,讓她住萬福園這事就是要被告狀的,你可小心著點!”

駱晉雲再次陷入沉默。

老夫人連連歎氣,看著他道:“行了,你也彆編理由了,我算看出來了,你就是豬油蒙了心,就是看你媳婦兒不順眼,想換人而已。”

說完,她突然想到什麼,緊張道:“你不會是想娶那夏柳兒當正房吧?那你至少等我入了土再說,但凡有我在,我就不會同意!宜寧這好端端的媳婦兒不要,要那麼個成天整妖蛾子的貧家女,我看你就是昨兒晚上酒喝多了,現在還沒醒!”

說著不耐煩道:“行行行,你彆和我說了,你回去,把你這酒睡醒了再說!”

駱晉雲倒真一聲不吭站起身來。

老夫人補充道:“休妻的事彆說了,正經人家誰會休妻?我瞅著這媳婦兒就挺好的,再打著燈籠都難找,你要休妻,我絕不同意!”

駱晉雲沒回話,轉身離屋去。

他知道,母親一定不會同意。

她不過是嘴硬要麵子,其實她最喜歡的事,就是拿薛宜寧這個兒媳在一眾妯娌姑子裡炫耀。

他一開始就知道,母親絕不會同意他休妻。

可是,為什麼他還要和她說呢?

第31章

隔天, 他到軍機閣上值,到日落時分才回來。

長生說,夫人已經不理事兩天了, 據說兩天都在房中呆坐著,不說話,也不出門。

又說,夏姑娘也不出門了,因為府上人都在笑話夏姑娘,所說在房中哭了兩天。

駱晉雲於是動身去了夏柳兒的小院。

夏柳兒紅著眼, 神情萎靡, 見了他, 輕輕道:“將軍……”

語氣柔弱, 帶著幾分泣音。

駱晉雲歎聲道:“昨日的事,對不起,是我因事耽擱了。”

夏柳兒低下頭:“我知道,如意和我說,將軍受了皇上責罰,所以心情不佳。”

駱晉雲沒說話,似乎默認了她的話。

夏柳兒雖然看著傷心難耐,卻也不曾當麵抱怨, 隻是溫聲道:“我給將軍沏茶。”

說著走到櫃子邊拿出茶葉,將茶葉拈進茶壺。

然而正拿著茶葉,卻突然驚叫一聲,急忙退開兩步,看著前方茶葉,花顏失色。

駱晉雲看向她:“怎麼了?”

“這茶葉……”夏柳兒指著茶葉,欲言又止。

芬兒不明所以, 上前看了看茶葉,吃驚道:“這茶葉長蟲了!”

“可這茶是……”夏柳兒說了一半又停下,滿麵疑惑道:“怎麼會長蟲呢?”

駱晉雲起身到櫃邊,將茶罐拿過來。

果然裡麵有一條白色小蟲。

但那茶,卻似曾相識。

他問:“這茶是哪裡來的?”

夏柳兒低著頭不吭聲,似乎難以說出口,芬兒小聲道:“是夫人前幾日讓人送來的。”

駱晉雲這會兒確認,這就是他之前在薛宜寧那裡喝過的上清峰蒙頂甘露。

這樣的茶,就是他這樣的地位,一時也難以弄到。

而她是知道他喜歡喝的。

所以她就送了一罐到和正堂,竟還送了一罐到這裡來。

從前不懂,但現在一下子就懂了,這樣好的茶,明明可以拿來邀寵,她卻說送就送。

她就是不在意他,甚至……是不想他過去的。

這時夏柳兒說道:“將軍不要怪夫人,興許是這茶裡不小心進了蟲,她也不知道。”

駱晉雲開口道:“我認識這蟲,軍中米飯裡常有,這就是普通的米蟲。”

說完他問:“你知道這茶有多難得麼?整個京城,連宮內,或許都隻有十斤不到。但凡是認識這茶的,就不會讓它‘長蟲’。”

夏柳兒不太明白,但又隱隱覺得,他似乎知道了什麼。

駱晉雲歎一口氣,竟不想多說了。

她不知道,薛宜寧連他的孩子都不想要,又怎麼會來陷害她這個未進門的姨娘?

興許,她就恨不得夏柳兒早些進門,早些獨承盛寵,好讓他再也不去碰她。

還想說什麼,卻又懶得去說,他轉過身,一步步往屋外走去。

夏柳兒在他身後著急道:“將軍,是我錯了,你彆生氣,這罐子是我新換的,興許裡麵本就有蟲,是我沒注意。”

駱晉雲沒說話,她帶著泣聲道:“我不認識茶,隻認識我們那裡有的毛尖,因為哥哥愛喝……是我糟蹋了這茶葉,將軍,我就是沒見識,不是故意的。”

聽她提起她哥哥,駱晉雲回頭道:“你好好去歇著吧,我這幾日確實心中鬱結煩悶,顧不上你,一切都等過幾日再說。”

說完,人已往小院外而去。

到第三日,薛少棠前來拜訪,說是母親蕭氏掛念女兒,在名醫那裡熬了些阿膠膏給女兒送來。

薛家一向不缺好東西,什麼人參燕窩,靈芝蟲草,常往這邊送,如今又送了阿膠,據說是養顏補血,對婦人極好,讓人豔羨不已。

薛少棠到了金福院,見到了薛宜寧。

薛宜寧隻是鬆鬆挽了個髻,穿一身平常的舊裙子,竟連妝也沒上,整張臉比之前都小了一圈,白得可怕,眼底還帶著烏青,形容極其憔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讓玉溪關上門,朝薛宜寧道:“你那日,去了那竹屋?妹夫放走裴雋,和你有關?”

薛宜寧抬起頭來看他,然後點點頭。

那晚她策馬出門,就在駱家附近看到了崔虎。

崔虎攔了她,但自然是攔不住,想必他回去複命,就告訴哥哥了。

“你……”

薛少棠欲言又止,最後痛聲道:“你可真是糊塗!這種時候,你是什麼身份,你身後又是什麼人,你竟能犯這樣的錯!

“你可知我為何今天才來找你,因為我在等,我在等元毅將我們薛家交上去,等他將你交上去,好在這兩天平靜,我才來找你。這證明他決定放過我們,放過你。”

薛宜寧喃喃道:“可我們原本就該死的,早在亡國時,我們就該死。”

“可你沒死,你嫁給了駱晉雲!”薛少棠厲聲道:“那便要好好做你的駱夫人,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再去留戀過往!”

薛宜寧哭了起來,哽咽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著他去死,而不聞不問。”

薛少棠看著她,靜靜道:“是我不讓崔虎去給他帶信的。鬆月找他時,被我知道了,我知道那個地方的人會是誰,所以攔下了他。”

薛宜寧不敢置信看向薛少棠。

薛少棠說道:“阿寧,我曾經,連自儘的匕首都選好了,我也同你嫂嫂說過,是和我一起死,還是等侯朝廷發落,將她送去教坊司,她選擇了和我一起死。

“可我們最後都選擇了活下來,既然活下來,既然做大周的臣子,就不該再念過往!

“你與昭玉情深,妹夫也對你不好,你難忘舊情,我能理解,可我沒想到你會去讓人給他通風報信,甚至親自去找他!”

聽著斥責,薛宜寧沉聲道:“父親識時務,哥哥不念過往,你們都是聰明人,可我愚鈍,做不到。”

說罷,她吸了一口氣,決絕道:“駱晉雲為人謹慎,他與薛家是姻親,不會主動將事捅出去,連累不到你們。我早就和他說過可以殺了我,他沒動手,但想必也會休了我,若我被休,你們將我送去庵堂就是,我也不會有所埋怨。”

薛少棠被她說得紅了眼,一把扶住她的肩痛聲道:“阿寧,我放棄摯友,我又何嘗好過,你何必還拿這樣的話來刺我!

“我隻是認為,我們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該好好往前走,向前看。

“你與妹夫無夫妻情分,可天下又有幾對伉儷情深的夫妻?不管怎樣,你都是薛家的長女,是尊貴的大將軍夫人,你還有父母兄妹,還有好友,未來還有自己的子女,這些難不成都不值得你留念麼?你不在了,你被休了,你讓母親怎麼辦?讓我和父親如何自處?

“你的人生,不是隻有一個裴昭玉!他是沒有選擇,隻能與大周為敵,而你——父親已經替我們選了,我們當初沒殉國,現在就該老老實實做大周的臣民,走自己該走的路!”

薛宜寧隻是哭著,不作聲。

薛少棠鬆開她,坐到她身前看著她道:“紀家伯母和母親說,已請好了媒人,下月來家中提親,先將婚事定下,到時母親也會請你一起過去,你想去看看嗎?

“你想看看宜貞出嫁嗎?明年母親就四十五了,你想替她慶生嗎?

“我前幾天,結識了寫下《小重山》曲子的臨川先生,正想著引薦你認識他,他也聽司徒先生提起過你,還說一直想見‘鳴玉’的新主人,你就一點也不期待了嗎?”

薛宜寧仍未說話,但眼裡有了幾絲微微的光澤,薛少棠繼續道:“阿寧,從前你與昭玉情投意合,這些你們本可以一起去看,去感受,可現在他不在了,你隻能自己一個人去看這些,難道那就沒有意義了?

“如果他的離開,讓你連這世間都不再留戀,那我倒希望你們從沒有認識過。”

薛宜寧垂淚許久,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