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你給她換一處吧,和正堂後麵的萬順園還空著,你讓人添補些家具,就那兒好了。”
照薛宜寧的認知,這不合禮數。
夏柳兒現在隻是個客人,到進門也就是個妾,她隻能住一處廂房,或一個偏後麵、角落的小院,而不能住大院子。
那萬順園是個大院子,和她所住的金福院差不多,甚至毗鄰駱晉雲住的和正堂,中間還有走廊和小門相通,夏柳兒住進去,那就是寵妾滅妻的架勢。
她不知道駱晉雲是不在意這些,還是故意為之。
如果真那樣,那她臉上真是一點顏麵都沒有了,待在駱家都是個笑話。
可她沒有反對的權力。
“好,我這就去安排。”沉默許久後,她才擠出這麼一句來。
駱晉雲一動不動看著她,帶著審視,似乎要辨彆出她有沒有心生不滿,陽奉陰違。
看一會兒之後,他才又說道:“另外芬兒一個人太少了,你再安排兩三個丫鬟過去,交待她們儘心服侍,不可怠慢。”
薛宜寧極其安靜,也沒有多的話,隻說道:“好,我知道了,今日便去安排。”
駱晉雲又看她兩眼,離開了。
薛宜寧並不遲鈍,能看出駱晉雲對這夏姑娘的在意。
所以她絲毫沒有耽誤,很快就親自去了一趟萬順園,裡裡外外檢查一遍,交待管事媽媽換上新窗紗,置了幾個櫃子,從庫房搬來兩座屏風及其他擺件,然後就是安排裡外侍候的人,粗使丫鬟倒還好,身邊的大丫鬟則不能大意,一共挑了三個人,都是模樣整齊又不出挑,做事伶俐也本分的,等做完這些,已是黃昏。
趕在天黑前,她讓人去關照夏柳兒,當天就搬了過來。
晚一刻,怕駱晉雲不高興。
回到金福院,又是腰酸背痛,玉溪和子清兩人十分憤憤不平,嘀咕著駱家做事不合規矩,薛宜寧隻是呆坐在窗前,看著天上的明月不知想著什麼。
晚上駱晉雲沒過來。
他向來如此,極其自律,雖然在床上狂放,但卻從不讓自己沉溺,不會連著兩日都到她這裡來。
隔天一早,薛家仆婦岑媽媽來了,給她送了幾盒新茶,然後說家裡知道姑爺從外麵回來了,讓兩人有空就一起回去坐坐。
薛宜寧應下了,待岑媽媽離開,卻開始苦惱怎麼和駱晉雲說。
其實駱晉雲既然回來,作為晚輩,就該主動去拜見嶽父嶽母。
但他沒有,而薛家又看重與駱家的這份關係,所以主動來邀請。
薛家已經算自降身份了,薛宜寧擔心的是,駱晉雲不給薛家這個麵子。
自成婚後,他隻去過薛家一次,就是陪她回門。
待了一天就走了,眉眼疏淡,話也不多,之後再沒過去,然後就是出征,直到現在回來。
所以她不清楚駱晉雲對薛家的態度,但知道肯定不是熱絡的,如今薛家來邀,不知他會不會去。
說到底,這都是她這個妻子的地位和麵子,可她無能,在駱晉雲麵前並沒有什麼地位。
駱晉雲的鎮國大將軍一職,是要管軍政要務的,就算不在戰時也十分繁忙,但這兩日他才回京,所以能按例休息幾天,薛宜寧讓人去打聽了他下午回來,便在晚飯前去和正堂找他。
和正堂在整個將軍府的正中間,院落極大,裡麵將所有的花木都移除了,布置了兵器房,練武場,靶場等,不像家宅,倒像校場。
薛宜寧到園中時,他正在靶場練完箭,看她一眼,往房中走去。
薛宜寧跟在他身後,到明間,他將手上的護腕摘下,遞給了長生,長生在她麵前接過時,她看到了那副皮革所縫的護腕上,在滾邊處繡了個小小的“夏”字。
這大概是夏柳兒親手為他縫的吧……原來他私底下,竟是這麼個柔情蜜意的人,會讓心愛的女子將自己的姓繡在護腕上,讓他時時都能看到。
第5章
她垂下頭去,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注意到,斟酌著字句說:“我母親聽說夫君凱旋歸來,很是高興,特地讓人來邀請,叫夫君與我一同過去坐坐,喝杯薄酒,夫君軍務繁忙,等下次怕又沒時間了。”
駱晉雲沒說話,她擔心他不能應允,又帶著幾分懇求道:“我自剛出嫁時回門,到現在也近兩年沒回去了,之前聽說父親偶感風寒,也沒能過去探望,確實有些擔心自愧……”
“明日去吧,但我下午還有事,晚飯之前回來。”駱晉雲說。
薛宜寧由衷感謝,露了一絲輕笑,欣喜道:“多謝夫君。”
駱晉雲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隻覺得她的開心似乎過於簡單。想了想,隨後說道:“萬順園那裡我去看了,還不錯,有勞你了。”
薛宜寧沒想到還能聽到他對自己的讚賞。
隻是,這也可想而知,要麼是昨天晚上,要麼是今天早上,他又去看過夏柳兒了,他對她,倒是真的關心在意……
她低下頭,似乎羞怯,又似乎將落寞藏在眼底,然後才又勉強柔柔一笑,回道:“是我應該做的。”
駱晉雲沒再說話,她知道自己該走了,便說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我來找夫君,與夫君一同去薛家。”
駱晉雲沒回話,她朝他福了一禮,離開和正堂。
前一晚薛宜寧就將禮備好,第二天一早就去找駱晉雲,卻見他還在院中練武。
他是用刀的,一柄大刀在手,舞得內斂、沉著,看著並不張狂,卻在刀鋒掃過時,卷起地上草渣,力道儘顯其間。
薛宜寧遠遠站在一旁,沒敢發出一點聲音,就那樣靜靜看著,足足等了他三刻。
三刻後,他停下了,朝她這邊看過來一眼,將刀交給護衛,準備回房去清洗換衣服。
薛宜寧連忙上前道:“夫君是與我一同乘車,還是……”
“不乘車,騎馬。”駱晉雲說。
薛宜寧點點頭,小聲道:“那我這就去吩咐。”
駱晉雲回房去換衣服了,薛宜寧連忙吩咐人備車備馬,他換衣服倒挺快,沒一會兒就整理好,走到她麵前道:“走吧。”
話音未落,人就已經往門外而去。
隻是掃過一眼,薛宜寧就看出他這身衣服就是極尋常的一件深衣,絲毫沒有因見外客而刻意裝扮的痕跡。
他的確不是注意外形的人,也天生英偉,無須打扮就能勝過許多男子,但這畢竟是去嶽家不是麼,如此隨意,隻是不在意而已。
薛宜寧將這些看在眼裡,隻是微微低頭,沒讓自己露出一絲不滿或是怨氣來。
永遠維持當家主母的溫善和賢惠,她從前總覺得沒人能做得到,不承想嫁進駱家,竟不由自主就會了。
到出了大門,他騎馬在前,她則乘車在後,她自車簾縫隙內看到他馬背上的身影,明明是夫妻,卻覺得兩人隔了十萬八千裡的距離。
薛宜寧收回目光,眼底一片黯然。
車馬到薛家,是薛家長子、薛宜寧的親生哥哥薛少棠出來相迎,隨後嶽父薛諫也出來,與駱晉雲見過,聊一會兒,一同入席。
席間,薛家族人提起駱晉雲此次在狄北的戰情。
因中原改朝換代,狄北便趁機作亂,意欲從北境進攻。
駱晉雲率兵出征,半年時間就將其打敗,隨後奮起直追,殺了狄北大將右賢王,大挫狄北,這才凱旋歸來。
而這右賢王麾下還有一員猛將,名為楊序,原本是今上在任幽州節度使時的部下,因不滿今上處死其父,便投靠去了狄北。此人非常了解駱晉雲等幾位大將的率軍習慣,所以極難對付,正因如此,駱晉雲能這麼快大獲全勝,確實值得稱讚。
薛家人便是從這點誇駱晉雲用兵如神,無人能敵。!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駱晉雲聽後隨意地笑道:“楊序不過一介失節小人而已,不值一提。”
“駱將軍謙虛了,不管是楊序還是右賢王,都不是等閒之人,將軍能一舉斬殺兩人,說一句“驍勇無敵”並不為過。
駱晉淡然一笑,薛家人又說起了其它細節。
而薛宜寧,則注意到了父親薛諫的神色,在駱晉雲說出那句“失節小人”時,變得極為不自然,臉上隻尷尬輕笑著,並沒說話。
薛宜寧突然間意識到,駱晉雲有可能,也像看不起那個楊序一樣,是非常看不起她父親的,因為她父親是降臣,也是個失節之人。
薛家曾有一塊牌匾,是前朝高宗皇帝所賜,上書“高節清風”。
正因這塊扁,薛家昌榮了百年,為文人表率。
但一朝叛軍攻城,天子易姓,許多官職不如父親的大臣都棄官歸鄉或是自儘殉國,反倒是父親,依附新朝,做了降臣。
也有人罵父親,寡廉鮮恥,忘恩負義。
父親已是這樣,他的女兒又能好到哪裡去?
這也難怪,駱晉雲對自己那般冷漠。
薛宜寧靜靜看著父親尷尬又失意的臉,又看看神色淡淡,麵對嶽家親眷奉承,不乏敷衍之態的駱晉雲,頹然垂下頭去。
宴席結束,駱晉雲由薛家長輩們招待,薛宜寧則與薛家女眷在一起說話。
十四歲的妹妹薛宜貞因是未嫁女,之前不能入席,此時得了機會,歡天喜地湊到姐姐麵前來送她自己練女紅時親手做的一柄團扇。
圓月形的扇麵,繡著喜鵲登梅,掛著綴了玉珠的粉色流蘇,無論做工和配色,樣樣都精致,可見極費了一番心思。
宜貞說道:“這個在姐姐回門之後就做好了,就等著姐姐來了送給姐姐,結果姐姐到現在才回來。”
薛宜寧笑道:“之前你姐夫不在家,我一個人回娘家不好,所以沒回,現在他回來了,有機會我就會回來的。”
這個機會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隻是現在這麼一說而已。
但薛宜貞畢竟年幼天真,立刻就相信了,歡喜道:“那我再給你做個……做個鴛鴦戲水的枕麵,做一對!”
薛宜寧回道:“那個太費工了,你就繡個香囊吧,我還能每天戴著,到於枕麵什麼的,你就給自己備著。”
“姐姐說什麼呢!”薛宜貞一下子就紅了臉,坐到一旁不願再說話了。
這時母親蕭氏說道:“你姐姐說得是,倒也確實快了,你是得開始準備了。”
薛宜貞想跑,卻又記掛姐姐在這兒,舍不得走,隻好扭過過頭去吃蜜餞,假裝沒聽到。
此時薛宜寧朝母親投去詢問的目光,便聽母親說道:“就是紀家那個五郎,年前他們家來走動,主動提起這事,我和你父親都答應了,隻是宜貞還小,我們不太舍得,所以可能留一兩年。”
薛宜寧轉頭看妹妹,隻見她一張臉埋得低低的,但能看見連耳朵都紅透了。
她不由覺得欣慰。
紀家五郎是從小和妹妹就認識的,兩人小時候總是針尖對麥芒一樣不對付,沒想到將近婚嫁的年齡,那邊倒主動來說親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