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她們吵架的時候,是有動手,但是大多也是溫瀅占了上風,基本上每次蘇馳都掛彩,她安然無恙,就是有傷,也是很小的擦傷。
雖然在與蘇芷說話,可溫瀅的眼睛卻盯著蘇瑾柔,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在孩子麵前哭的。
可她的眼淚在眼圈裡打了一個轉,還是落了下來。
這下子,可更驚著兩個人了。
溫瀅是內外出了名的剛強,倔強,她的身上有一股猛勁兒,百折不撓的,誰也對抗不了,而那個世上唯一能讓她聽話的人早就逝去了,她更是無所畏懼,就連老太太說話,她也敢硬剛。
這些年,彆說眼淚了,就是她蒼老至此,生病摔倒入院,一句軟話也沒有聽她說過,如今,這是怎麼了?
蘇芷擔心媽媽,更害怕她盯著姐姐的目光,她下意識地站起身,擋在了姐姐的麵前,哽咽著說:“媽,今兒你也跟我爸簽了離婚協議書了,以後咱就彆鬨了行麼?就當一切都過去了,咱翻篇行麼?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過幾天安寧日子,我姐……我姐她的身體,真的不能再折騰了……”
蘇瑾柔看著擋在自己麵前保護著她,卻猶自瑟瑟發抖的妹妹,心裡發酸。
她望著溫瀅,眼眸裡滿是抗拒與堅毅。
她不怕的。
溫瀅想要做什麼,儘管來,她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
如果是以前,二小姐說出這樣的話,肯定會讓溫瀅罵的一頭狗血,可如今,溫瀅隻是沉默了片刻,她點了點頭,彎著腰撫著牆壁緩緩地站了起來。
她太老了,不僅身子佝僂了,就連起身,都不那麼利落了。
蘇瑾柔還記得在她年幼的時候,溫瀅將她的頭按在墓碑上,讓她對媽媽不停地說對不起,她當時驚恐地在流淚,一邊哭一邊掙紮,最後,她幾乎在窒息之下,拚命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那時候,溫瀅還那麼年輕,一眨眼,她就老了。
溫瀅深深地看了蘇瑾柔一眼,低垂著頭說:“你們倆收拾一下就出來吧,今晚我做蛤蜊湯。”
那曾經是姐妹倆小時候最愛喝的湯。
溫瀅做的清爽可口。
隻是,已經很多年,她沒有親自下廚了,更彆提說給兩個女兒做飯了。
溫瀅彎著腰,緩緩地往外走,蘇芷很緊張,身子一直緊緊地貼著姐姐,將她護在身後,生怕溫瀅會一下子失控發瘋地掐住姐姐的脖子。
可擦身而過的那一刻,溫瀅沒有動,甚至在大小姐和二小姐看不到的位置,用手背擦了擦眼裡的淚。
等溫瀅走了,蘇芷呼出了一口氣,她緊張不已,走在姐姐的臥室裡四處看了看,甚至蹲在地上,福爾摩斯一般,用手摸了摸地板,“姐,要不今晚,你先彆住自己的房間了,去我屋——不,你先去找秦曦住吧。”
媽媽太反常了,這讓蘇芷十分不安,她生怕她又在憋什麼大的。
蘇瑾柔也是疑惑於溫瀅的態度,但是今天的日子太特殊了,她和蘇馳結束了二十多年的糾纏,反常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的念頭,往往就在一夕之間。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或許,簽了離婚協議書之後,溫瀅就幡然醒悟了,真的如蘇芷說的那樣,想要過好生活了對麼?
大小姐認為自己不該這樣去想的,可或許是乾涸的心,早就被秦曦滋潤了,或許是冰冷的手,被秦曦捂熱了,她忍不住向陽的去想,溫瀅或許真的變好了呢?
不。
過往的陰陰森冰冷的回憶,再次湧了上來,蘇瑾柔感覺那些愈合了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在嘲笑自己。
她為什麼還會癡人說夢?
都這麼多年了,溫瀅到底是個什麼人,她還想著奢求?
還記得,小時候,在夏天的時候,蘇瑾柔經常會穿著長袖,朋友們問起來她,大小姐都會說怕曬。
有誰知道,那是因為臨近母親的忌日,溫瀅內心的苦悶無處發泄,她一下一下擰出來的。
小小的病怏怏的孩子,能怎麼反抗?大小姐更不願意讓妹妹看到,她隻希望讓蘇芷感受到一個快樂的童年。
她隱忍著,承受著,在祭拜完母親的時候,溫瀅又會抱著她痛哭流涕,對她說“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
大小姐信了,甚至伸出手去回抱溫瀅,給她溫度,然後呢?
等待她的是什麼?
又是無休止的精神與身體的折辱。
……
蘇芷是忐忑加上不安,坐在沙發上的她頻頻地衝廚房去探頭,她心想,媽媽不會在蛤蜊湯裡下料吧。
蘇瑾柔看她屁股長刺的模樣,按了按她的頭:“你不要來回擰,她要是想毒死我,早就下手了。”
溫瀅是不想她死的,她也就找一個大廚,以對她好,營養學的名義,做一些無滋無味的東西給她吃。
人都是喜歡美食的,一旦入口的滋味,像是白開水一樣,那生活自然是了無生趣了。
大小姐曾經那樣吃了好幾年,她早就習慣了。
蘇芷有點心酸,她這個總裁也不是白當的,很多事兒,有了端倪之後,她就派人去一點點查了。
溫瀅做的很巧妙,而且不留任何痕跡,許多事兒也都是看似意外,卻是搭在合理化的框架上。
後來,她還是在舅舅溫韌那做了很多手腳,才一點點發現端倪的。
溫瀅端著蛤蜊湯出來的時候,她還像是小時候沒有“犯病”的時候那樣,給兩姐妹,端上了碗筷,然後還一人給熬了一碗,燕窩,放在她們的麵前。
蘇瑾柔盯著她看,沒什麼表情。
她想要看看溫瀅到底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溫瀅有些不敢看她,目光閃躲,卻又像是想要看她,抬起頭,望一望蘇瑾柔,就立刻低下頭。
這樣的反常表現,讓蘇芷的心都涼了一片,她的心裡升起了陰暗的念頭。
她聽顏依依說過,姐姐越是年長,氣質方麵就越像是顏蕊蝶,那種安靜矜持隱忍的表情,簡直是一模一樣。
媽媽不會……
蘇芷喝了一口燕窩,試了試毒,確定沒問題之後,把自己這盞跟姐姐換了一下,她又喝了一口蛤蜊湯,確定沒問題,這才抬頭看著姐姐,“喝吧。”
蘇瑾柔盯著她的眼睛,“把我的還給我,這個有你的口水。”
蘇芷:……
真的是嫁出去的姐姐,潑出去的水,什麼人啊。
蘇瑾柔淡定的把自己那盞燕窩拿了回來,妹妹擔心她,她何嘗不是如此?
溫瀅看著兩個女兒的互動,心酸難忍,那一刻,那一時,她真的痛徹心扉,想要掐住自己的脖子。
這麼多年了,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大小姐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蛤蜊湯和燕窩,她放下勺子,淡淡地看著溫瀅,抱著雙臂問:“說吧,你到底要乾什麼?”
--------------------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覺得留言多,今天可以來個二更。
第69章(二更)
人這一輩子,或多或少的,總會犯一些錯誤,傷害某個人。
有些,可以用真誠去努力去彌補;有些彌補之後,還會有隱隱作痛的裂痕;
可有些,一輩子也無法彌補。
甚至,溫瀅連去觸碰的勇氣都沒有。
當被愛恨衝昏的一切,當蘇馳冷笑著說:“讓我覺得可笑的是我的女兒啊,她被她媽媽從小這麼苛待著,被她的溫姨這麼一路虐待著,她居然還苦苦地藏著這個日記,為她媽媽保護她深愛的人呢。你說她可憐不可憐?”
當看到日記本裡錐心刻骨的字字句句之後;
曾經她因為怨而不得,對蘇瑾柔做過的樁樁件件悔事兒,都化成了淩厲的巴掌,一下一下打向自己。
這是顏蕊蝶去世之後,理智歸位,她第一次正式自己。
她就是一個惡魔。◇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一個將活生生地將蘇瑾柔拖進地獄的惡魔。
溫瀅無地自容,她知道,這一輩子,無論她做什麼,也無法抹平對蘇瑾柔的傷害。
她的沉默讓蘇芷和蘇瑾柔本能的緊張,長久以來的習慣,讓姐妹倆總是感覺在蹊蹺的寂靜之後,往往隱藏著巨大的海嘯與風暴。
她們都怕極了溫瀅的突如其來的歇斯底裡。
可怕有用麼?
這已經是這些年的常態了。
蘇芷看著媽媽,總是感覺,跟爸爸離婚之後,不過是半天的時間,她變化很大。
說她眼中無光吧,似乎又比之前多了點什麼。
可說她有光,又像是滿是苦澀。
溫瀅翕動著乾澀地唇,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如此溫柔地對蘇瑾柔說話:“我……以前,是我不對,溫姨做錯了很多事情,我沒辦法奢求任何原諒,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她這樣的話,像一根針掉在了寂靜穀裡。
蘇芷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母親,而蘇瑾柔也是眼皮跳了跳,她一雙漆黑的眸,凝視著溫瀅。
時間一分一秒在過。
溫瀅沒有動,她的眼裡湧動著淚光,懇求又羸弱地看著蘇瑾柔。
“你又在耍什麼把戲?”
大小姐的心頭浮起了不安與怒火,她搖了搖頭,站起身往外走,隻留了個背影給溫瀅。
她根本就不相信。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是個人都會痛的。
難道輕描淡寫的一句“以前不對,以後不會了”就可以抹去這麼多年的傷害麼?
麵對早就知道的結果,溫瀅默默地垂下了頭,二小姐盯著媽媽震驚地望了許久,她走了過去,將頭靠在媽媽的肩膀上,激動地問:“媽,你說的是真的麼?以後,你再也不會虐待欺負我姐姐了?她和秦曦再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二小姐關鍵時刻的“誠實”,化成絕殺一比,重重地戳進了溫瀅的心裡,把她那本就後悔到流血的心,刺了個粉碎。
下午的時候,溫瀅把溫韌叫來了,在書房裡,她凝視著窗外的久久不語。
溫韌看著她很是忐忑。
說實在的,現在蘇瑾柔那邊有老太太和顏依依的支持,她自己又有能力手腕淩厲,再加上信任依賴她的二小姐,就算是姐姐拚儘一切去跟她鬥,怕是也不是對手,隻會到你死我亡的程度。
溫瀅沉默著轉過頭,她看著站在麵前忐忑不安的弟弟。
這些年,她失去了很多,身邊的人,走了來了,無非是靠利益捆綁著。
也隻有溫韌,兌現了年少時的誓言,說要好好保護姐姐,一直追隨著她。
溫瀅走到保險櫃前,彎下腰,從裡麵拿出了一個黑色的信封。
她遞向溫韌,淡淡地說:“這裡是支票和老家的田宅房產,你不是一直喜歡東郊的四合院麼?我為你置辦了。”
什麼意思?
溫韌的臉色都變了。
“你年齡不小了,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