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就是,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不管他們再怎麼憤怒害怕。
紀煬乃至皇上這邊,依舊在做年前定好的事。
泰安三年,正月初。
承平國進行全國範圍內最後的土地清查,中原一帶,乃至輻射的一圈糧倉,全都要看到賬本,看到糧倉。
被派出去的林啟,葉錫元,韓瀟,陳子雲,龐家,穆家等等,趕在年都沒過完,便已經出發。
更有先皇在的時候提拔的一眾年輕官吏,他們被朝中忠心老臣帶著,全都在路上。
但紀煬知道,這些人暫時被嚇唬住,不代表還沒消失。
這個冬天確實過於溫暖了。
滋生土地裡的害蟲,也滋生朝中的害蟲。
但不管這個天氣要如何發展,他們該做的準備還是一定要做。
而這個溫暖的冬天,還是有好事發生的。
林婉芸那邊的培育青黴素甚至已經到了相對穩定的地步。
她所用許多工具,甚至跟現代較為簡陋的實驗室差不多。
當然,這實驗室花費的金錢,說出來讓人咋舌。
其中也有韓家韓大夫的幫忙。
估計再有一年半載,這東西就可以真正用到人身上,甚至是注射用。
紀煬對他們研究的進度已經看不懂了。
可知道一點。
這東西做出來,那婉芸就能造福全天下的人。
正月之後,又有許多消息傳遞過來。
北麵被汴京杜家接手的屯青崖,又有派過去的新知府合力,再加上去年關市稅偏向他們一些。
屯青崖已經被正式接手,卒伍已經被清查得差不多了,吃空餉確實很嚴重,地方的糧倉也空得差不多。
怪不得北麵的“鄰居”們敢對他們虎視眈眈。
杜家除了杜老將軍之外,自己的兒子,以及兩個孫兒也被帶過去。
這才能迅速掌握情況,奏報裡的詳細經過,雖然沒有紀煬在灌江府那般驚心動魄,可也是動了刀劍。
但想想杜家帶回去的火炮,那什麼刀劍都要變鈍。
這算個好消息,留在屯青崖的前指揮使見此,就算再不甘願,也沒了翻身的可能。
誰能想到天降個紀煬,做出火炮這種改變戰場的東西?
其他益寧府等地,已經按照要求開始修官道跟驛館。
再有更多的糧食收獲情況也傳了過來。
江南江西一帶比之汴京更適合種稻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所以送到那邊的稻子,江南江西當中,除了最讓人震驚的一畝七百斤之外,其他的產量基本都在五百五十斤往上。
這大大出乎眾人的預料。
有些地方甚至能穩定六百斤。
仔細調查之後發現,除了良種的緣故,自然還有土化肥的推廣,再有這些年裡各處興修水利的原因。
以後良種穩定適應之後,估計一畝七百斤不再讓人震驚,而是屬於平常。
這更是那些豪強大戶們急著要良種的根由。
越是這種時候,紀煬越是不鬆懈。
不過還是有個消息,是能高興的。
那就是正月二十六,玉敬泉就要到汴京了!
雖說他要先到吏部述職,但接下來肯定要來跟紀煬見麵。
當初的,玉敬泉,淩俊鵬,衛藍,那都是跟著他的人。
那時候為了他們更好的前程,紀煬隻能讓他們離開,但要說官場上的情誼,自然跟他們最是深厚。
算起來也有三四年沒見了?
淩俊鵬自然還在做指揮使,隻是不在灌江府,去了彆處換防。
衛藍則留在灌江府做捕頭。
幾人經常通信,對彼此近況都了解。
但通信跟見麵還是不同,紀煬早早讓人準備好院子,隻等著玉敬泉過來。
彆管背後的人為什麼讓他來,來就來了,至少升官了?
紀煬想的一直很開。
等見到玉敬泉的時候,見他依舊精神奕奕,彆看五十多,但頭發沒幾根白的,見到紀煬頭一句便是:“知縣大人,許久不見。”
在玉敬泉他們心裡,紀煬還是那個知縣大人,帶著他們致富的知縣大人。
不過以前帶著縣裡,帶著灌江府致富,現在是帶著天下百姓一起。
紀煬也笑,聽這個稱呼反而還挺踏實。
韓瀟自然也過來了,韓瀟跟玉敬泉關係一直算不錯。
當初紀煬“坑”他做事的事,玉敬泉總是在幫忙。
眾人敘舊,最後自然又聊到背後讓他帶過來之人,紀煬心中已經有數,此刻並未說出來。
朝中翻來覆去,不就那幾個老熟人。
等聊到應對之策。
紀煬隻笑:“等著吧,今年暖冬之象到底有個什麼結果。”
說到底,他們靠天吃飯,那些人也靠天鬨事。
天到底給個什麼情況不好說,但紀煬是不怕的。
玉敬泉摸摸自己胡子,笑著道:“放心,紀大人的能力,大家還不知道?”
“而且我從下麵過來,路過的中原各地已經做好準備,縱然真的發生個最差的結果,咱們算是有準備。”
最差的結果,無非是蝗災。
但時間進到二月,天氣的異常似乎比想象中更要誇張。
進到二月,春雨隻下了一兩場,每場都不大。
到了三月,倒是有場暴雨,除此之外,連片烏雲都沒有。
此時,中原田地全都靠平時興修的水利設施灌溉,可到底有顧及不了的地方,今年縱然種了良種的地方,麥子也是乾癟乾癟的。
放在下麵管轄不及的時候,可能朝廷還不會那麼快注意到災情。
可從紀煬注意到暖冬之時,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各地的奏報自然如實且準確。
畢竟突然發生天災,他們還想著為了政績要不要瞞著,就跟很多年前涼西州雪災一樣。
現在早有預警,又早有準備,各地沒了顧忌,自然能說就說。
甚至還盼著多撥點救濟糧。
這甚至都不是後話了。
而是一場被他們看在眼裡的災禍就要發生。
冬日少雪,正月無雪,二月兩場雨,三月一場雨。
各地不少龍王廟香火鼎盛,各地祈雨的活動也盛行。
依靠水利的灌溉,如今還能行,如果到了四月,五月,還是無雨,隻怕附近河水,井水都要乾枯。
畢竟再好的水利設施,也隻是調節。
大旱這種事,就算放在有人工降雨技術的現代,那也是要看天時地利的。
何況現在。
滿朝上下全在為這事奔走。
祈雨的法子想了很多,皇上也去祭祀過。
紀煬則在周邊默默運糧,以及讓各地先保證人的飲用水,甚至在商議移民的事。
中原人口本就過多,這幾年的發展更是堪稱擁擠。
土地承載不了那麼多百姓的時候,流民跟不安就會增多,乾脆借這個機會,遷徙一部分人去益寧府,去江西,去嶺南。
以如今糧食會越來越多的情況,江南跟中原這塊地,絕對會人口過多。
趁著旱災人口遷徙,倒也能行。
可想而知,紀煬這事一提,身上諸多罪名又加了一條。
慫恿中原百姓離開故土?!
你安得什麼心!
在去年年末暖冬事件時,那會流言四起,甚至直指皇上。
眼看皇上不接招,紀煬也很淡定,那些人以為他們有什麼招數,氣勢也就低了。
隨著幾個月的無雨,謠言瞬間卷土重來,來勢更加凶猛。
還是那一套,天降罪責,都因為承平國的不孝之風。
皇上不敬生母。
臣子不敬生父。
所以老天爺不給下雨。
除非罪人們誠心悔過,這才能行。
京中假借儒釋道三家之名,更是說的有鼻子有眼。
皇上那件事他們都知道。
臣子又是誰?
臣子不敬生父?▃思▃兔▃網▃
自然是紀煬。
紀煬自從回到汴京,親弟被趕出汴京,親爹被送到莊子裡,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回伯爵府。
這種骨肉相殘,不敬父親的人,怎麼不讓上天震怒。
還有人親耳聽到過,說他爹其實很想回伯爵府住,還跟紀煬商量過,卻被他斷然拒絕。
要知道這是伯爵府!
卻不讓自己爹住!
有這樣的人嗎?
這種逆人倫大道的行為,但凡懂禮的門戶都可以指責唾罵。
謠言四起,比之前更要凶猛。
也露出真麵目。
之前說皇上不尊生母,就是為了引出他不尊生父。
畢竟皇上性子好,他們隻是“威脅示警”而已。
而自己,才是他們欲除之而後快的人。
上次沒理他們。
這次明明中原各地乾旱,他們還在說這些烏七八糟的。
隨著四月到來,天空還是滴雨未下。
朝中讓皇上跟紀煬去請罪的消息更甚。
紀煬安排第一批災民前往嶺南後,看著文書上定下的,必須沿路開倉放糧,借官道讓百姓通行。
這樣既能讓遷徙的百姓少受苦,也能最大限度保證沿途各地的安全。
其中事情之繁雜,讓紀煬及手底下的人忙到連軸轉。
忙完之後還要看看這個謠言。
看來這些人是要先逼他,然後再逼皇上。
讓他們認錯,讓他們承認如今中原無雨,是他們的過錯。
一邊是繁重的公務,一邊是無形壓力的威逼。
看看這些人,在下麵的時候,還是明刀明槍的惡意。
到汴京之後,這些人的手段顯然高出不少。
麵對這樣的情況,在紀煬身邊做事的一個官員,也就是去年的狀元,竟然掩麵哭了起來。
紀煬驚奇,見他哭得實在傷心,反而笑道:“怎麼哭了?”
這個狀元看向紀煬,見他絲毫沒有疲憊,甚至還帶著笑意。
“這些人,絲毫不知道紀大人你為天下百姓做了什麼,他們隻知道爭權,隻知道一己私利。”
“難道他們不知道中原的乾旱嗎?就不怕百姓死在這場災情裡?”
狀元的話,既帶著憤怒,也帶了悲憫。
更說出身邊其他翰林想要說的話。
憑什麼好人在背負這麼多,惡人卻在背後使陰招。
紀煬看著他們,笑道:“明天,明天讓你們看出好戲。”
“他們不是說我不敬生父嗎?”
“明日我的好父親,可是會主動上朝的。”
狀元不哭了,眼神更是疑惑,其他翰林也一樣。
紀煬揮揮袖子,挑眉道:“今日不公務了,等著看好戲。”
看來,很多人心中的鬱結要消一消,不然怎麼能更好做事!
紀煬嘖嘖幾聲。
大家還是見的世麵太少。
明日,就讓他們看看,他的好父親會怎麼對付這些人。
紀煬說不公務,還真不公務了,直接坐車出了汴京,到了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