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煬當然不會為難擺渡的船夫,畢竟分清矛盾,才是正理。
從裴地渡船到鮑地,紀煬跟林婉芸自然照例去看了看官田,此處官田長得好,有紀煬托人買的良種,又有化肥方法的傳授,再有找人調來不少。
加上官田佃戶知道,隻要糧食產的越多,他們留下的就越多,自然賣力。
從二月播種到現在四月中旬,麥苗已經非常好看。
今年他們官田佃戶會比三家佃戶收獲晚點,等今年秋冬估計就會正常種冬小麥。
這些細節紀煬一一了解,確定官田無一處空閒,又去看了看因修橋空閒下來的鮑家其他土地,心中大概有數。
旁邊韓瀟已經擔起玉縣丞離開的一部分職責,裴縣令同樣如此,兩人在書冊上記下閒置的官田。
很快,這些田地也會被收回來。
如此陽謀,鮑家也沒有辦法。
畢竟手底佃戶就那麼多,難道他們把修橋的人撤回來種田?
裴家虎視眈眈,鮑家也不敢那麼做。
或者把修橋的人數減少?
現在早就習慣修橋的佃戶肯定反對,那邊好吃好喝還有工錢,說不定這次掙完錢,都能把之前欠的田租還清。
他們才不要回來。
如今的佃戶有知縣撐腰,也不像之前那樣軟弱可欺。
紀煬知道,劉,鮑兩家,肯定不會輕易任人宰割,不過是等修橋結束,再也不欠裴家的之後,肯定還有幺蛾子。
紀煬心知肚明,卻也不在乎。
他這會已經帶著人到了太新縣鮑地最邊緣的位置。
鮑地北麵,南麵都有山,西邊有河,而再往東,則是一大片荒地。
說荒地也不儘然,應該說是草地。
此地有水,土質也不算太差。
青草自然長得茂盛,隻是沒有經過人工打理的水草,到底不太豐茂。
可此處已經有養殖的基礎。
但很可惜。
這麼好的草地,卻不是太新縣的,而是太新縣東邊文饒縣的。
文饒縣雖然跟太新縣挨著,但東邊連綿不絕的大山,是座天險,直接擋著西北邊的賊寇,讓此地百姓得以修生養息。
但畢竟在灌江府內,也是邊陲之地,不被禍害肯定不可能。
此地的知縣也被當地勢力架空,成了灌江府許多縣城一樣的空架子。
這些私人勢力自然隻顧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隻要自己家過得好,不會管其他人,更不會管此地長遠發展。
而且鮑地這邊還有個狹小的口子直通塞外,他們乾脆讓這大片草地直接空著,偶爾有人放牧的人過來,算是當做天險,明顯要遠離戰禍。
這種想法也不錯。
隻是白瞎了如此好的草地。
之前裴家主還說,他們這地方養的羊,養的耗牛,都格外好吃。
這點紀煬也讚同。
這裡的水草實在適宜養殖。
紀煬再次看看這大片空地,發出感歎:“這地方,實在可惜。”
可惜什麼?
紀煬的人明白,他這隊伍裡,唯獨裴縣令是不明白的。
說罷,紀煬又歎口氣。
又看一眼文饒縣的這片草地,然後才戀戀不舍離開。
紀煬心想,我都表現得這麼明白了。
文饒縣的知縣,總會得到消息吧?
雖然兩個地方隔著這麼大的空曠草地,但有些消息,還是能傳過去的。
沒錯,紀煬的想法便是,兩邊合作,搞養殖。
紀煬他們這邊出人,東邊的文饒縣隻要出地,他們一起養羊!
不管是本地人,還是汴京人,最喜愛的肉類一直是羊。
豬肉在很多人看起來廉價,雞肉更是一般。
而羊肉才是現在,乃至古代很多時候貴族喜歡的肉類。
汴京一天消耗的羊肉,蘇州揚州杭州,以及應天府那邊的羊肉消耗,都要數以十萬計。
便說本地,冬至的時候吃的都是羊肉鍋子。
紀煬略略研究過,此地不管養灘羊,還是寒羊都很合適,不管是肉質還是羊毛,乃至羊皮,都能有作用。
發展本地經濟也好,還是讓此地百姓有充足肉食,乃至供應到邊關,都是個很好的選擇。
此地處於西北,其實相比較於紀煬那個時空,這裡的雨水會更多一些,氣候也沒那麼乾,是養殖業再好不過的地方。
而這養殖業裡,甚至可以包括養馬。
養馬,種牧草,種草藥。
這才能讓灌江府真正成為邊關的大後方。
但這幾項有些敏[gǎn],縱然是他,也要經過汴京允準才行,更要等到此地穩定後再說。
至於現在,當然還是把養羊的事先拿出來。
等到時機成熟,另圈一塊地養馬隻是時間問題。
兩邊合作搞養殖,紀煬要的自然是人。
土地攥到三家手裡不拿出來?
那好啊,他就另辟道路。
他搶地,他搶人。
有位偉人說過。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這句話值得所有人刻在骨子裡。
不就是沒地。
那他就帶著鄉親們去其他地方,三家就抱著土地生金蛋吧。
如今修橋隻是個緩衝而已。
爭取來的官田佃戶,也是表率,更是證明他對百姓們的態度。
相信等他提出要讓佃戶們一起跟他搞養殖的時候,一說一呼百應,那也有不少人跟著過去。
人,才是核心。
是比土地更重要的東西。
而人心更是世上最寶貴的財富。
縱然聽起來沒那麼轟轟烈烈,沒有像裴家動刀動槍。
但能讓百姓們平穩渡過難關,不會有犧牲跟流血,這才是他想要的。
紀煬心裡早有打算,所以屢次來看隔壁文饒縣的這片空著不要的荒地,到他手裡,絕對能改成合格的牧場。
關外可以養羊,關內怎麼就不行了?
而且此處有大山環繞,氣候沒那樣冷,說不定養的羊更好吃。
如果文饒縣那位被架空的知縣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要親自寫信過去,反正此事肯定會成。
對那位知縣來說,他隻要點頭同意就好,又不讓他負責,縣裡的阻力也不是什麼事。
空著也是空著。
不如給他們。
拉一個縣是拉,扯兩個縣也是扯。
左邊的今安縣,右邊的文饒縣。
都一樣!
他都拖家帶口過來了,這麼大的動靜,相信那邊應該會得到消息?
林婉芸笑:“肯定會的,就會文饒縣知縣怎麼想了。”
如今紀煬的名聲不說顯赫,但也在很多人心頭轉過,對他的能力自然認可。
所以自然是看那位知縣怎麼想。
轉了一大圈之後,紀煬再帶著人回去。
這次回去,在修石橋的地方待了許久,一個是給修橋勞役們查看傷口,確保沒問題。
二是詢問工錢,吃食如何。
確定都沒問題,再去看看眼睛都不錯一下的嵇巡等人。
嵇巡對修橋的事十分精通,之前修過跨海大橋,如今這橋在他手裡,雖然有難度,但也不是特彆難。
“再說了,這裡的條件可比那邊好多了。”
“那會知州雖然支持,但布政使不支持啊,天天算著銀錢過日子,自然沒這裡鬆快。”
雖說錢不是萬能的。
可有錢到底好辦事。
紀煬笑。
泉州跟這邊肯定不同,那邊花的是官府的錢,肯定一絲一毫都要計算。
這邊他花的是富戶的錢,怎麼會吝嗇。
反正把富戶們的錢從口袋掏出來,給到當地百姓,那是好事啊。
錢並沒有消失,隻是從豪強口袋,轉移到百姓口袋而已。
紀煬所到之處,不少百姓都在詢問:“知縣大人,官田還有空閒的田地嗎?等石橋修好,我們也想成官田的佃戶。”
“對,想給您當佃戶,這可以嗎?”
“土地少點也行,荒地也行,我們不挑的。”
紀煬看他們滿身泥土,根本不會嫌棄,同樣坐到旁邊石頭上,笑著道:“當佃戶都沒有意思,當農戶豈不是更好。”■思■兔■網■
大家哈哈大笑。
他們也想啊!
哪有錢買土地。
紀煬笑著道:“現在你們手裡有錢,回頭把田地贖回來就好。”
田地的買賣沒那樣自由。
很多田地都是抵押給太新縣的三家。
說是抵押,其實多數人也知道自己拿不回來,便是捧著錢財,人家也不會給。
官府也不會管。
可知縣大人的話提醒他們。
對啊。
修完橋之後,他們好像有銀錢了?
而且,而且官府現在管他們啊!
紀煬繼續道:“到時候你們拿著當時的契約來衙門尋我,或者尋韓先生。隻要是抵押的契約,肯定拿回來。”
“但不著急,等到修完橋再說。”
“而且沒有空餘的田地也沒事,到時候還有旁的法子,讓大家生活更好。”
他現在也隻是種個種子而已。
等這個想法在三地百姓腦子裡生根發芽。
他的鄉親們,就會跟他站在一起。
五千私兵又如何。
幾萬百姓在他身後,到底是誰有把握?
裴縣令猛然發現。
從一開始。
紀煬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他要的,就是百姓們自己反抗,他同百姓們一起反抗。
換做之前的他,其實是看不懂的。
但現在,現在竟然看出一二分?
紀煬笑眯眯看他一眼,繼續跟百姓們閒聊。
裴縣令看沒看出來,他不在乎。
他隻在乎文饒縣知縣什麼時候得到消息。
不過想到文饒縣的麵積,估計知道消息,做出決定,再給他寫信,也要許久。
所以這事也不急。
回到衙門後,除了日常的事情之外,紀煬更多時間,都在等信件跟研究青黴素上。
現在四月的天氣,正合適研究。
不過外麵傳著傳著,便成了知縣大人跟夫人夫妻恩愛,所以總湊在一起。
紀煬每每聽到這話都哭笑不得。
他們是在正經研究!
青黴素簡單來說,就是從生物中提取能有效製菌,或者殺菌的藥物。
青黴素屬於抗生素,很多東西裡麵都有抗生素的存在。
但怎麼提取,是個極大的難題。
而且青黴素不穩定的存在,也讓提取成為很大的難題,之前也說過,要時間還要運氣。
近一段時間來看,運氣並不站在他們這邊。
失敗幾次,紀煬跟林婉芸並未失望,已經知道這才是常態。
當初科學家發現青黴素都實屬偶然,更不用說他們了。
這東西遇水就溶,遇熱便失效,但能放棄嗎?肯定不行,隻能在製作過程中經常加入有機物,期待獲取更多黴菌。
林婉芸已經知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