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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這麼久,華陽早發現了,陳敬宗對詩經子集興趣寥寥, 兵書戰策倒是經常翻閱。

《練兵實紀》乃是秦大將軍所著, 彙編了秦大將軍的種種練兵、練陣之法, 寫成後呈遞給父皇閱覽, 父皇觀後大讚, 命朝廷廣為發行,陳敬宗也早早收藏了一套,可見他心裡極其仰慕秦大將軍。

陳敬宗先問她:“你看他如何?”

華陽笑道:“自然是十分欽佩。”

陳敬宗:“我原本也是十分欽佩,結果聽他為了哄老頭子高興而胡亂吹捧我,我這欽佩就減了兩分。”

華陽:“他有他的不容易,你在仕途上順風順水的,一時難以理解也情有可原。”

陳敬宗意外道:“你這話怎麼老氣橫秋的?”

華陽:“因為我長在宮裡,聽到的知道的遠比你多。譬如我知道當年秦大將軍能從沿海調到薊鎮做總兵,便是父親舉薦他的。我還知道,秦大將軍剛到薊鎮時,那幾位總督不讚成他的練兵之法,秦大將軍也不服他們的管束,雙方鬨了很多不愉快,武官受文官節製,秦大將軍受了很多氣,還是父親大力支持他,連著調走了三位總督,秦大將軍才能完全施展出他的練兵才能。換做是你,你會不會感激父親的知遇之恩?”

陳敬宗:“是該感激,可他也不至於表現得那麼明顯。”

華陽:“他不了解父親的脾氣,萬一父親喜歡這種吹捧,他卻沒有做到位,豈不是得罪了父親?”

陳敬宗忽然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會兒。

華陽挑眉。

陳敬宗笑道:“在你眼裡,這些老頭簡直個個都是寶,就沒聽你說過他們的壞話。”

華陽瞪他:“父親、何閣老、秦大將軍,哪個不是有功於社稷,我如何敬重他們都不為過,倒是你,不要總把‘老頭’掛在嘴邊,你也有五十多歲的時候,願意聽彆人如此稱呼你?”

陳敬宗想到秦元塘曬黑的臉龐,再摸摸自己的臉,問:“以後我可能會經常上戰場,如果我也曬得那麼黑,你會不會嫌棄?”

華陽不想回答這種問題,準備出去了。

陳敬宗攥住她的手腕,她不說就不許她走。

華陽頓了頓,道:“我最敬重老頭了,等你變成老頭,說不定我會看你比現在還順眼些。”

陳敬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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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兵府,秦元塘領著兩個兒子回了家,父子三個直接去了書房。

秦元塘先教訓長子:“你與駙馬動手,何必那麼較真?”

秦紀道:“父親,我看駙馬是性情中人,我若輸得太快,他察覺出來,反而不喜。”

秦元塘:“駙馬高興不高興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陳閣老麵上有光。”

還好駙馬有些本事,這一戰打成平手也不丟人。

秦紀沉默片刻,道:“兒子瞧著,陳閣老似乎不是愛聽阿諛奉承之人。”

秦元塘摸著自己的短須,皺著眉頭道:“他們文官最能裝了,心思比海還深,不能隻看表麵,總之這陣子你們對陳閣老、駙馬都客氣些,一定不要得罪他們。”

秦紀點頭。

二公子秦律到底年輕,更有血性,不服道:“父親靠真本事帶兵打仗,為何要在陳閣老麵前卑躬屈膝?”

他看了難受,心疼父親,鐵骨錚錚的男兒,不得不在文臣麵前做低伏小。

秦元塘看看小兒子,心平氣和地道:“你不懂,當年我有一位同袍好友,打仗時因為上峰的失策讓敵兵逃了,此事被朝廷知道,上峰把他推出來背黑鍋,人都被關進大牢了,我也以為他這次在劫難逃,不想他在錦衣衛有位好友,那人幫他去當時的首輔那裡送銀子,這才幸免於難。”

“還有我那位上峰,與當時的首輔是師生關係,首輔在,他官路亨通,後來首輔倒了,他也丟了官,可憐一代名將,白白蹉跎了後半生的歲月。”

“這說明什麼?一個武將,光會打仗不行,朝裡沒有人,隨時都有可能被罷官,就算勉強掛著職位,也要處處受當地總督節製,無法施展手腳。”

“為父倒不是貪圖當官,貪圖那點俸祿,而是為父舍不得看著士兵們荒廢下去,隻有我坐穩了這個總兵的位子,我才能繼續操練他們,繼續為朝廷效力,繼續保家衛國,你們懂嗎?”

秦紀重重點頭,秦律聽紅了眼眶。

秦元塘笑笑,拍拍小兒子的肩膀:“一時彎彎腰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為父算是有福氣的了,陳閣老一點都不貪,不然我還得費心思給他搗鼓金銀珠寶。”

秦紀有些擔心:“可您也說了,靠山山倒,萬一將來首輔換人……”

秦元塘:“陳閣老隻比我大三歲,既是皇上的恩師,又是先帝托孤的大臣,隻要他身體硬朗,再當十年二十年首輔也綽綽有餘,等他年紀大了退下來,為父也老了,朝廷如何處置都沒關係。至於你們,將來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我隻能傳授你們本事,謀不了你們的前程。”

秦紀、秦律齊齊跪了下去,能夠投胎給父親做兒子,便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造化!等父親老了,後麵的路他們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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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一日,元祐帝就在內閣與邊將的陪同下,正式接受朵顏的投降。

朵顏首領名叫董虎,當他不得不跪拜前麵那個才十五歲長得唇紅齒白的中原小皇帝時,董虎覺得十分憋屈。

如果不是邊關有這條蜿蜒不知多少千裡的長城,如果不是有個用兵如神還特彆能搗鼓陣法、火器的秦元塘,他早率領他的鐵騎一路攻到京城去了!

董虎不太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滿是橫肉的臉拉得老長老長。

元祐帝始終保持著微笑,他的心情也確實很好。

草原上的首領個個都能征善戰,自己沒有好功夫便也不能讓部落裡的將領們心服口服,而中原的帝王更講究知人善任,本身文韜武略當然是美談,就算自己是個病秧子,隻要身邊的文官武將靠得住,中原帝王依然能高枕無憂,安然享受天下臣民的供奉。

董虎看不起他,元祐帝也看不起董虎的野蠻。

以陳廷鑒為首的內閣早已擬好和談條款,從今年開始,朵顏繼續向朝廷俯首稱臣,年年都要納貢。

董虎憋憋屈屈地同意了,簽完和談協議,他狠狠地瞥了秦元塘一眼。等著吧,等秦元塘死了或是離開薊州之日,便是他們朵顏鐵騎卷土重來之時!

華陽並沒有參與今日的朵顏受降,草原上的男人長得都差不多,她已經見過韃靼獻馬的使臣了,對朵顏一行人並無興趣。

和談結束,元祐帝在薊州城休整兩日,這就要去登長城了,既是巡視這一帶長城的加固情況,也是觀看秦元塘準備的十萬邊軍演習。

與區區朵顏投降相比,長城一行才更讓人向往。

離薊州城最近的一段長城是喜峰口,相距六十裡地。

五萬多京軍護衛著元祐帝的聖駕,早上出發,傍晚抵達喜峰口下駐紮著的邊軍大營。

天色已暗,崇山峻嶺之上隱約可見一道高聳厚重的城牆仿佛長龍橫臥,北風呼嘯而來,好似一陣陣龍%e5%90%9f。

華陽怔怔地望著那條長龍。

上輩子她並沒有隨弟弟一起來薊州,自然也沒有親眼領略過長城的巍峨壯觀。

元祐帝收回視線,就見身旁的姐姐還在瞻仰長城之威。

華陽若有所覺,偏頭,姐弟倆相視一笑。

這是他們的北家門。

用晚飯時,元祐帝將姐姐、姐夫、戚瑾叫過來陪他。

“山嶺險峻,朕為姐姐準備一抬軟轎吧?”元祐帝擔心明日登長城時,姐姐爬不動。

華陽若是自己過來遊玩,預備軟轎也沒什麼,可她是跟著弟弟來觀看邊軍演習的,那麼多將士看著,隻她一個長公主坐轎子,未免也顯得她太過沒用。果真嬌氣,就該去賞花賞草,既然不辭辛苦來了這邊關重地,那麼就該入鄉隨俗,真真正正地爬一次長城。

“不必,我自己能走上去。”華陽雄心壯誌地道。

元祐帝看向陳敬宗。

陳敬宗提議道:“長公主若有雅興,不如明早臣先陪您登上峰頂,賞一賞邊關的日出,如何?”

華陽詢問弟弟的意思:“皇上要去嗎?”

元祐帝笑道:“朕去了,幾位閣老肯定也要早起,興師動眾的,還是姐姐與駙馬先行吧。”

夫妻倆單獨出發,姐姐走不動的時候,駙馬就可以背姐姐上去了,沒有人瞧見,姐姐也不必擔心被人取笑。

駙馬如此體貼姐姐,元祐帝非常滿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第160章

喜峰口這一帶的山勢險峻, 高卻不是很高,看起來與京城弘福寺所在的山嶺差不多,所以華陽真有信心能自己爬上去。

一夜好眠, 早上被朝雲、朝月喚醒,外麵天色尚暗。

朝雲道:“駙馬已經在外麵候著了。”

華陽想, 陳敬宗不喜風花雪月,對日出倒是情有獨鐘。

簡單洗漱一番,華陽換上一套茶白底的馬裝,長發則梳成男子發髻,戴白玉冠。

朝雲美滋滋地端詳著自家長公主:“有您在, 哪個男兒也不敢說自己風流倜儻。”

朝月雖然沒拍馬屁, 看長公主的眼神也充滿了驕傲。

華陽既受用, 也好笑:“你們該把眼光放低些, 不然我如何為你們挑選夫婿?”

朝雲馬上道:“誰愛嫁誰嫁,我這輩子是跟定您了。”

嫁人有什麼好, 一輩子待在長公主身邊才是真正的舒服, 好吃好喝, 也不用受誰的氣。

朝月也是這麼想的,自去端早飯。

她挑簾出帳, 陳敬宗順勢進來, 瞧見長公主這套扮相,那視線幾乎本能地在她身上過了一遍,最後道:“還差條鬥篷, 上麵風大。”

朝雲笑道:“還是駙馬心細。”

陳敬宗看著華陽。

華陽徑自坐到矮幾前, 剛要給自己倒碗溫水喝, 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 替她代勞。

倒了七分滿, 那人正經又不正經地道:“長公主請用。”

華陽最終還是瞪了他一眼。

用過早飯,兩人這就出發了。

軍營駐紮在長城下的一處平地,往北走一段距離就到了登長城的入口,這裡有侍衛把守,核實過長公主與駙馬的身份,恭恭敬敬地放了行。

剛開始一段路還算平緩,再往上便都是一條條長石鋪就而成的台階,且十分陡峭,絕非弘福寺那邊的山路可比。

陳敬宗擔心華陽意外失足,牽著她。

饒是如此,華陽才爬到第一個烽火台,兩條小腿便酸得不行了。

陳敬宗往上看看,指著最高處的鎮遠樓道:“還有五座烽火台要爬。”

華陽抿唇。

陳敬宗笑著退後兩個台階,轉身把後背露給她。

今日元祐帝要登長城,長城上每隔一段距離便站著兩個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