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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指教我。”

華陽:“是不是那時候,父親對你也很嚴厲?”

陳敬宗沉默。

華陽莫名想起可憐巴巴躺在床上的大郎,難以置信地問:“難道你也被父親嚇病過?”

陳敬宗語氣很差:“沒有。”

他比大郎聰明,也比大郎膽大,三四歲的時候他可能是有點怕老頭子,可到了七八歲,陳敬宗就不是怕了,他是恨、厭,不想看老頭子擺冷臉,不想聽老頭子訓斥人。老頭子叫他去書房,他不去,滿花園亂跑,家裡下人再多也抓不住他一個,逼急了他跑到假山上,母親一害怕,便會責罵老頭子,老頭子也就無可奈何了。

但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陳敬宗自然不會告訴枕邊的公主。

“我隻是不想見他,也不會乖乖聽他的話,就像你當初嫌棄我,我為何要聽你的?”

也就是華陽長得美,陳敬宗多少還是妥協了,祖宗也喊得出口,換個姿色一般的,陳敬宗就算無奈娶了,也不會上趕著去伺候,公主不要他侍寢,他也不稀罕碰!

華陽:……

她擰了他一下,繼續道:“你給我講講父親到底是怎麼嚴厲的吧。”

陳敬宗狐疑地看過來:“你是想確認究竟是大郎太膽小,老頭子沒錯,還是想確認老頭子是不是嚴厲過頭了?”

華陽:“有區彆嗎?”

陳敬宗:“若是前者,我懶得說,若是後者,我還可以給你講講。”

華陽想起他以前的某些陰陽怪氣,總說她對公爹愛屋及烏什麼的,無奈道:“父親既是你與大郎的先生,也是弟弟的先生,我有些擔心他會同樣嚴厲地教導弟弟。”

陳敬宗頓了頓:“他敢?”

父親嚴厲教導兒子,仿佛是天經地義,用大哥的話講,老頭子怎麼對待他們,他們做兒子的都該毫無怨言地受著。

陳敬宗一直都以為老頭子隻是在家裡才會那般嚴格,對宮裡的太子,就算嚴厲,也會有個限度。

華陽:“反正以前弟弟跟我抱怨過父親,那時候我沒太當回事,今日看到大郎,我才記了起來。你不知道,我母後也是個十分嚴格的人,如果她要求父親在弟弟麵前做個嚴師,父親又何必收斂他嚴師的本性?”

倘若母後溺愛弟弟,公爹真想當嚴師,弟弟一哭一撒嬌,母後就會偏幫弟弟去斥責公爹,再加上父皇,公爹能不忌憚?

就怕以母後的嚴厲,她會在背後要求公爹隻把弟弟當學生,而非太子。

陳敬宗的腦海裡,浮現出了景順帝與戚皇後。

不得不說,論威嚴氣勢,戚皇後是遠遠勝過景順帝的。

華陽繼承了戚皇後的美貌,威嚴卻遠遠不及,否則陳敬宗大概也會對她敬而遠之,不好言語逗弄。

“嚴厲還用舉什麼例子?你看他現在對我也是想罵就罵,麵無慈色,我早習慣了,又是個大人,能怕他什麼,大郎他們不一樣,都是孩子,老頭子一沉臉,他們都要哆嗦,老頭子再訓一句,他們更會覺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其實就是背錯書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他天天都如此,誰受得了?”

見華陽不吭聲,陳敬宗想了想,道:“你可能無法理解,因為自打你出生,大概從來沒有人會朝你擺冷臉。”

她是公主,唯二敢教訓她的,隻有景順帝、戚皇後,可麵對這麼漂亮的女兒,誰舍得說句重話?

華陽試著回憶,能想起來的冷臉,隻有上輩子的陳敬宗,但她又不怕他。

但華陽很快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七月初十,又是朝廷官員與學子們休沐放鬆的日子。

陳廷鑒早上難得多睡了會兒,陪妻子吃早飯的時候,孫女婉宜笑盈盈地來了。

孫氏:“婉宜吃了嗎,要不要再陪祖父祖母吃點?”

婉宜搖搖頭,對祖父道:“祖父,昨日邱先生家裡有事告了半日假,可我們不想耽誤那半日課,等會兒可以請祖父來教我們嗎?”

孫氏搶著道:“祖父太累了,叫你爹或你三叔去。”

婉宜:“可祖父最厲害,我爹跟三叔都不如祖父教的好。”

陳廷鑒笑了,他的這些孫輩裡麵,就屬這個大孫女最懂事,瞧瞧,多好學,而且還知道要師從最好的先生!

“行,你們先去學堂等著,祖父吃完就過去。”

婉宜歡歡喜喜地告辭了。

孫氏憂心忡忡地望著孫女的背影,這孩子,平時挺聰明伶俐的,今天怎麼犯傻了,明明可以玩一天,竟然要來老頭子這裡找罪受,莫非是被老大帶迂腐了?

一旁,陳廷鑒吃完了,漱漱口,再理理長髯,仙風道骨地往學堂走去。

學堂,大郎、二郎、三郎都幽怨地看著姐姐。

婉宜笑道:“你們乖乖聽課,下午我帶你們出去玩。”

二郎:“你說話管用?祖父在家呢,不可能叫咱們出去,我爹都不敢做主。”

婉宜:“上次我幫了四叔,四叔答應會滿足我一個條件。”

三個男孩子頓時相信了姐姐的承諾。

等陳廷鑒負手走進來,就看到了四個坐得端端正正、滿臉期待的好孩子。

陳廷鑒先詢問孩子們的功課進度,婉宜、大郎、二郎是一樣的,三郎年紀小,還在認字階段。

給三郎布置了功課,陳廷鑒一心教導三個大的。

他的長隨以及孩子們的丫鬟小廝都在外麵等著。

忽然,他們看到公主與駙馬並肩朝這邊走來。

眾人剛要行禮,就見駙馬爺用手勢示意他們噤聲,有公主在,誰又敢不從,便繼續待在陰涼的地方。

學堂這邊糊的窗紙,陳敬宗牽著華陽來到窗邊,在她無須彎腰的位置,悄悄戳了兩個指洞。

華陽第一次做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臉有些紅,問他:“你不看?”

陳敬宗:“這種糟老頭子,也就你欣賞得來。”

華陽:……

第76章

透過陳敬宗弄出來的那兩個指洞, 華陽略帶忐忑地朝裡麵望去。

她看見公爹端坐在前麵的席案後,正在給孩子們講解《論語》的“為政篇”。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 民免而無恥。’”

“‘道’為引導、治理,‘政’為政令, ‘齊’為整治,‘刑’為刑罰,記住了嗎?”

“記住了!”

“那好,大郎你來說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大郎站了起來, 從華陽的角度, 隻能看見大郎的側臉, 小臉繃得很緊。

他麵對手裡的書, 可能還在整理措辭,而這個期間, 陳廷鑒一直看著他, 不怒自威。

終於, 大郎開口了:“意思是,意思是, 用政令引導百姓, 用刑罰整治百姓,百姓就不會觸犯律法,也就不會感到恥辱。”

陳廷鑒麵無表情, 視線一轉, 問二郎:“你大哥解釋的對嗎?”

二郎起立, 思索片刻, 道:“前麵都對, ‘民免而無恥’說錯了,這句應該是說,百姓們雖然畏懼刑罰不敢犯事,卻沒有羞恥之心,不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就好比殺人觸犯律法,誰也不敢去濫殺無辜,一時辱罵罪不及論刑,卻於禮不合,有羞恥心的人也當自覺守禮。”

華陽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二郎這孩子說得真好,還會舉例證明,清晰易懂。

她又擔憂地看向大郎。

大郎小臉漲紅,頭早低了下去。

陳廷鑒哼了聲,看著長孫道:“虧你還是哥哥,居然不如弟弟看得明白。首先,這句話的意思一點都不難,就算你不確定最後一句的含義,對比下麵的‘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也該知道這兩句話是對比。再者,孔聖人主張為政以德,這是每個先生在講《論語》前都會再三強調的,一個宣揚禮與仁的聖賢,怎麼會認為光靠律法治理百姓就夠了?但凡你肯多動一些腦筋,也不至於犯這種小錯。”

這會兒大郎的臉已經不是紅了,而是變得蒼白蒼白的,華陽都懷疑,公爹再說下去,大郎都要哭了。②思②兔②網②

幸好,公爹開口了。

大郎坐下,旁邊的婉宜在下麵悄悄握了握弟弟的手。

講完這一段,解釋完意思,陳廷鑒讓孩子們誦讀三遍。

華陽莫名鬆了一口氣,人也離開了那兩個指洞。

陳敬宗雖然沒有湊過來看,可裡麵的聲音他都聽見了,看看華陽,他低聲道:“換你小時候被他這樣說,你會如何?”

華陽抿唇。

換成七歲的她,被公爹這麼毫不留情地當眾訓斥,她肯定會哭一場。

“父親都不知道照顧大郎的顏麵嗎?”她小聲問。

陳敬宗嗤道:“他哪裡會想這些,隻會認為這是大郎犯錯後自該承擔的後果,若知道羞恥,下次就不該再犯。”

華陽沉默片刻,歎道:“大概隻有二郎那麼聰慧的孩子才會讓父親滿意吧,隻要不犯錯,也就不用擔心被父親訓斥。”

華陽又感到慶幸,論聰慧,弟弟並不輸二郎。

陳敬宗隻是用看“傻仙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當裡麵的誦讀聲結束,授課再次開始。

華陽“收買”婉宜才達成今日的偷聽,便想多觀察一會兒,繼續湊到指洞前往裡看。

陳廷鑒該講下一段了,讓二郎先讀一遍。

二郎剛才好好表現了一場,知道祖父很滿意自己,神情難免露出幾分得意,端起書,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子曰:‘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背……”

華陽還沒覺察出不對,旁邊突然響起陳敬宗一聲悶笑。

與此同時,裡麵傳來“啪”的拍桌聲,嚇得她渾身一震。

顧不得陳敬宗,華陽趕緊看向裡麵。

然後她就看見了公爹大怒的模樣,人生氣呼吸就會變重,呼吸一重,公爹的胡子果然微微飄起一縷。

陳廷鑒的怒氣全朝二郎去了:“再說一遍,六十而什麼?”

二郎臉也是白的,還帶著一絲茫然,他湊近書麵,緊張地重複:“六十而耳背,不,是耳順!”

糟糕,他念錯了一個字!

而且“耳背”不是什麼好詞,他在花園裡玩時,常聽一些管事訓斥小丫鬟、小廝是不是耳背,聽不清吩咐!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這麼簡單的事你都做不到,將來如何指望你為國效力!”

“休要以為自己聰明便洋洋得意,像方仲永那般幼時天資過人長大後碌碌無為者天下不知凡幾,你若不收斂傲氣,將來便是下一個!”

二郎紅透了臉,不過他性子比大郎開朗,臉皮沒那麼薄,怕歸怕,卻還不至於被祖父嚇哭。

窗外的華陽,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在這裡聽下去了。

她看眼陳敬宗,默默地下了台階。

沒多久,夫妻倆回了四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