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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你說他是誰?”

這時,陳廷鑒父子出來了,由陳廷鑒帶頭行禮:“草民拜見王爺。”

百姓們都叫他閣老,然而他現在丁憂在家,沒有官職在身,是以自稱“草民”。

湘王白胖臉小眼睛,笑起來像個彌勒佛。

他虛扶一把,叫陳廷鑒免禮。

陳廷鑒看他一眼,垂眸道:“不知王爺造訪寒舍,有何貴乾。”

湘王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摸著自己的小胡子,笑眯眯地打量陳廷鑒。

他與陳廷鑒可是老熟人。

陳廷鑒十二歲中秀才的時候,嫡母太妃就在他麵前狠狠誇了一通陳廷鑒,叫他以陳廷鑒為榜樣。等陳廷鑒十六歲中了舉人,嫡母又把陳廷鑒拎出來誇,誇的有多好聽,對他的嫌棄之詞就有多難聽。湘王便跑出來,親眼看看陵州府這位百年難出的才子到底長什麼樣。

年輕時的陳廷鑒自然不必多說,讓湘王意外的是,已經五十歲的陳廷鑒,竟依舊風度翩翩。

看看陳廷鑒那把隨著秋風微微飄揚的美髯,湘王摸自己胡子的手不知不覺停了下來,笑嗬嗬地誇道:“三十年不見,閣老風采不減當年啊。”

陳廷鑒不卑不亢:“王爺謬讚。”

目光掃過湘王肥滾滾的身體,實在沒什麼好誇的,他連禮尚往來的客套之詞都沒回。

湘王並不在意,看向陳宅裡麵,語氣鄭重了幾分:“聽聞皇上賜了字給你,本王便是特來瞻仰禦筆的,以求能感沐聖訓,時時刻刻鞭策自身。”

這倒真是個好理由。

陳廷鑒側身道:“王爺請入內。”

湘王把手一背,大搖大擺地跨了進去,侍衛們都留在外麵,隻帶一個心腹近衛隨行。

百姓間響起一些竊竊私語。

“聽說閣老的祖父在湘王府做過護衛,湘王年輕時嫉妒閣老的才名,以祝賀為名給陳老爺子灌酒,陳老爺子不勝酒力,醉死了。”

“噓,你不要命了,沒看見那些侍衛?”

秋風一吹,侍衛們冷眼看來,百姓們頓時不敢再吭聲,三三兩兩地散去。

澹遠堂,湘王看到景順帝的匾額,煞有介事地跪下,拜了三拜。

陳廷鑒父子四個也隻好跟著一起拜。

拜完,湘王徑直坐在主位上,看著站在一側的陳廷鑒,搖頭惋惜道:“聽說你就要升首輔了?哎,你們老太太,走得真不是時候。”

陳伯宗、陳孝宗、陳敬宗的臉都沉了下去。

陳廷鑒淡然道:“家母年過花甲,已算是長壽有福之人,能得王爺惦念,更是再無任何遺憾。”

湘王:“本王怎麼聽說,老太太是因為吃了假人參沒的?你啊你,還是太節儉了,倘若多送兩支老參回來,亦或是跟本王打聲招呼,老太太頓頓喝千年參湯都行啊。”

陳廷鑒拱手:“王爺美意,草民替家母心領了。王爺紆尊降貴光臨寒舍,草民本該奉茶款待,隻是草民還要為家母抄經,王爺若無其他事,恕草民不多留。”

這是逐客令,湘王卻懶洋洋靠到椅背上,摩挲著椅子把手道:“本王今日過來,還想見見我的好侄女,順便轉贈太妃的一點心意,本來她老人家也想來的,隻是年紀大了,實在受不了車馬顛簸。”

說著,他從懷裡取出一個長條錦盒,放在桌子上。

陳廷鑒見了,對四子道:“你去請公主。”

陳敬宗冷冷看眼湘王,退了出去。

湘王似乎才有心情打量陳廷鑒的兒子們,詫異道:“剛剛那個是駙馬?”

陳廷鑒:“是。”

湘王皺著眉頭嘖嘖兩聲,雖然什麼都沒說,卻表達了他對這門婚事的不讚成,覺得陳家的兒子配不上皇家公主。

陳廷鑒依然垂眸而立。

陳伯宗麵無表情,陳孝宗素來愛笑,此時卻抿著唇角。

湘王兀自笑眯眯,默默地欣賞父子三個的隱忍,狀元郎又如何,閣老又如何,還不是得敬著他這個藩王。

四宜堂。

華陽正在書房畫畫,天天悶在後宅,她也得換著花樣打發時間。

“公主,駙馬來了。”

瞧見突然出現在門口的駙馬,站在旁邊研墨的朝雲忙提醒道。

華陽抬頭,與陳敬宗對視一眼,問:“湘王走了?”

陳敬宗沒什麼表情:“還在,說是想見見他的好侄女,另有太妃的心意相贈。”

華陽惡心地停了筆。

湘王與她都是一個老祖宗沒有錯,但從老祖宗到她這一代已經過去兩百多年了,兩邊的血緣關係早就淡成了水,誰是他的好侄女?

湘王要是個好的,華陽敬稱他一聲王叔也沒什麼,可這個湘王……

“就說我在作畫,沒空見他。”

藩王又如何,也沒她這個當今聖上嫡出的公主大。

陳敬宗第一次覺得,她這目中無人的矜貴脾氣還挺可愛。

怪不得老頭子母親都喜歡她,大概華陽嫌棄他的時候,家人也都是他現在的看戲心情。

“不找彆的借口?”陳敬宗問。

華陽繼續畫自己的牡丹,心不在焉道:“隨你。”

陳敬宗就走了。

澹遠堂,湘王繼續說著一些聽起來非常無禮卻又讓人無法拿去景順帝麵前告狀的話,可惜無論他怎麼挑釁,陳廷鑒父子三個始終都是那副聽耳旁風的淡漠表情,著實沒趣。

當陳敬宗重新出現,幾人都朝他身後看去。

湘王疑道:“公主呢?”

早就聽聞宮裡的華陽公主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被景順帝寵若明珠,他真的很想見識見識,即便礙於身份無法染指,過過眼癮也是好的。

陳敬宗笑了下,朗聲道:“回王爺,公主正在作畫,無暇過來。”

湘王一直趾高氣揚的臉,突然黑了。

他堂堂藩王,就是去京城求見景順帝,景順帝都不會將他拒之門外,這個華陽,也太囂張!

沒等他再說什麼,陳廷鑒朝外伸手,恭聲道:“既然公主沒空,草民也不多留王爺了,王爺請。”

湘王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他走得很快,陳廷鑒父子慢悠悠地往外走,送行的誠意並不明顯,等他們終於來到門前,湘王的馬車都駛出一段距離了。

陳孝宗笑笑,問弟弟:“公主真那麼說的,還是你根本沒去公主麵前傳話?”

陳敬宗:“一個王爺,一個公主,我敢從中作梗?萬一被拆穿,還不被人打斷腿。”

陳廷鑒眼角的肌肉抽了抽。

陳伯宗用眼神示意弟弟態度端正些。

陳廷鑒都習慣了,道:“湘王太妃的禮還在桌子上,你去帶給公主吧。”

陳敬宗徑直離去。

他帶著那個錦盒回了四宜堂,華陽正在給牡丹上色。

“湘王太妃送你的。”陳敬宗將錦盒放在她的畫紙前,視線隨意地在那些牡丹花上掃過。

華陽看眼朝雲。

朝雲繞過去打開錦盒,裡麵是一支白玉刻鳳紋鼠須筆,纖長細膩的羊脂白玉,既貴且雅。

朝雲笑道:“通常長輩都會送些簪子鐲子,湘王太妃這禮倒是彆致。”

華陽知道,這位太妃並非湘王的生母,於是並沒有因為憎惡湘王而遷怒對方。

“收起來吧。”

朝雲捧著錦盒去了庫房。

陳敬宗坐在旁邊,看著她專注上色的臉,問:“你似乎不喜湘王,為何?”

她應該沒聽說過湘王與陳家的恩怨,就算知道,她是公主,也該袒護宗親多一些。

還是說,她對老頭子的愛屋及烏,已經覆蓋了整個陳家,老頭子不喜歡的,她都不喜歡?┅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華陽瞥他一眼,解釋道:“聽說他好色成性,沒有女子會待見這種人。”

陳敬宗沉默。

趁朝雲還沒回來,他低聲問:“你不喜歡我,莫非與我總是想親近你有關?”

他也承認,夜裡他對她,確實很色。

華陽:……

陳敬宗難得正經一回,給自己找補:“我沒有彆的女人,又還年輕,你又那麼白……”

不等他說完,華陽丟下筆走了!

第29章

湘王來過陳宅之後, 陳宅又恢複了大門緊閉,隻有下人偶爾進出的守喪生活。

少了陳繼宗這個可能會報複四宜堂的威脅,陳敬宗也放心地繼續翻牆出去狩獵。

秋天山上的野味兒反而多了起來, 有紅豔豔圓溜溜的山棗,核大肉少卻酸甜可口, 有飽滿亮澤的栗子,去掉外麵的硬殼晾乾再放到鍋裡用糖一炒,綿軟清甜,亦或是跟山雞一起燉了,肉美湯鮮。

上輩子華陽食欲不佳, 哪怕每日都困在四宜堂很少活動, 人也瘦瘦的。

如今被陳敬宗偷偷用各種野味兒喂了幾個月, 當天氣漸冷朝雲拿出一套開春才按照她的身量裁剪縫製的素白織錦喪服, 華陽穿上之後,就覺得胳膊、衣襟那兩塊兒很有束縛感。

眉頭微蹙, 華陽走到她從京城帶來的那扇半人高的西洋鏡前。

纖毫畢現的鏡麵中, 映出了她的上半身。

雪白的脖頸, 微粉的臉頰。

“你又那麼白……”

陳敬宗看似正經實則調?戲的聲音再度響在耳邊,華陽便刻意不去想自己這份白與他的色有什麼關係, 隻靠近鏡子, 抬手摸了摸臉,又摸了摸下巴,不太高興地問朝雲:“我是不是比出嫁前胖了很多?”

她原本就不是瘦美人, 屬於比較豐腴的那種, 皇親宗婦們都誇她生的雍容華貴宛若牡丹, 華陽也很喜歡這樣的自己。

可豐腴是一種美, 胖就是另一種體態了。

都怪這種服喪的日子, 既不能戴太多珠寶首飾,又不能穿五彩繽紛的漂亮衣裙,她連對鏡自賞都沒興致。

朝雲很想哄公主開心,可看著公主被衣襟繃裹得越發明顯幾欲要跳脫出來的%e8%83%b8脯,朝雲自知說謊公主也不會相信,隻好小聲道:“好像,是稍微胖了一點,但隻是稍微,如果不是把秋裝拿出來,我都沒發現呢,而且真的隻是一點點,衣裳簡單改改就能穿了。”

華陽抿起嘴角,故意收縮下頜,既為還沒胖出雙下巴而鬆了口氣,又暗暗決定要做出改變。

黃昏,陳敬宗回來了,下午他又去了彆的鎮子,帶回來一塊兒大肘子。

浮翠堂那邊,自打羅玉燕生完女兒,再也沒有來這邊拿過肉,而且二郎三郎已經提前除喪了,可以吃葷菜,孫氏還特意多加了份量,這就是暗中給兒媳婦吃好的養身子呢。

陳敬宗將肘子送到廚房,吩咐朝月紅燒,他自去拎水沐浴。

他洗得很快,穿好衣服出來,看見朝雲從外麵跨了進來,麵上帶笑,手裡拿著一個用山雞羽毛紮的毽子。

“駙馬。”

看到他,朝雲連忙行禮。

陳敬宗:“你自己做的?”

朝雲點頭,以前駙馬爺帶回來的山雞,尾羽都特彆豔麗,負責殺雞的朝月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