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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鎖去東廂房。”

明天午後全家才開始轉移,如果現在東西都堆在上房,礙眼又礙事。

朝雲、朝月帶著珍兒、珠兒忙來忙去,華陽心如止水地坐在窗邊,又看完了一本不入流的話本。

天快黑了,陳敬宗終於回來了,蓑衣都沒穿,被雨水澆得全身濕透,單薄的夏日布料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一道挺拔強健的武官身軀。

他滴著水往裡走,朝雲趕緊退了出去。

陳敬宗全身濕冷,再加上原本就不是什麼講究人,朝雲一走,他關上內室的門,也不管華陽就在旁邊看著,他就開始脫衣服。

華陽彆開臉,隻在陳敬宗走向衣櫃時,飛快瞥了一眼。

被雨水泡了太久,他那一身淺麥色的皮肉都仿佛白了一些。

等陳敬宗擦過身子換上一套白色的中衣,坐在椅子上用巾子擦頭時,華陽才皺眉問:“怎麼沒穿蓑衣?”

陳敬宗:“雨太大了,蓑衣不頂用,還礙手礙腳。”

他得帶人往山上運木料,無論是上山還是搭建避雨棚,都得放開手腳才能乾活。

華陽看著他隨手搭在洗漱架前還在啪嗒啪嗒滴水的衣衫,打聽道:“父親可給大哥、三哥安排了差事?”

“嗯,大哥負責核實鎮上不方便轉移的人家,三哥負責籌集乾柴與鍋糧,真去山上避洪,得生火做飯煎藥。”

華陽麵上掠過一抹嘲諷。

雖然三兄弟都領了差事,可陳敬宗這個最小的弟弟,做的卻是最危險最辛勞的活兒。

全家人都嫌棄陳敬宗是個粗野武夫,該用的時候還不是物儘其用?

陳敬宗剛剛一心擦頭,擦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看著華陽問:“怎麼問起大哥三哥了?”

他眸光明亮,華陽有些心虛地避開了,畢竟上輩子,在陳敬宗戰死之前,她才是最嫌棄他的那一個。

“我去叫廚房給你熬碗薑湯。”

不給陳敬宗追問的機會,華陽轉身去了堂屋。

陳敬宗看著垂落下來的簾子,頓了頓,繼續擦頭。

一刻鐘後,陳敬宗束好頭發,朝月也把薑湯煮好端了過來,滿滿一大碗,冒著熱氣。

湯要涼一會兒,陳敬宗問華陽:“各院都在收拾箱籠,你這邊怎麼還沒動靜?”

華陽:“收拾了,都鎖進東廂房了,到時候我隻帶上鑰匙,以父親在本地的聲望,應該不會有小賊趁機過來行竊?”

陳敬宗:“除了嫌命長的,沒人敢來。”

華陽笑了笑。

已是傍晚時分,光線暗淡,丫鬟們提前點了燈。

燈光柔和,映得那張美人麵恍然如夢。

可陳敬宗以前就是做夢,都沒夢過這麼美的女人。

“你不怕嗎?”陳敬宗還是覺得她太鎮定,出乎了他的預料。

華陽語氣輕鬆:“怕什麼,有父親坐鎮呢。”

陳敬宗:……

從她嫁過來,他就發現了,她對自己有多嫌棄,對老頭子就有多欽佩信賴!

話本子裡不少公主都會嫁給狀元郎,陳敬宗非常懷疑,如果華陽與老頭子是一代人,當年老頭子高中狀元時,大概就要被華陽看中搶去做駙馬!

念曹操曹操到,珍兒撐著傘小跑進來,說老爺、老夫人來了。

華陽早有預料,起身去門口等著。

陳敬宗沒動,指腹摩挲湯碗,還是很燙。

“父親,娘,你們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華陽讓到一旁,請二老進來。

陳廷鑒擺擺手,指著一身蓑衣道:“脫來穿去太麻煩,臣就站在這裡說吧。”

華陽洗耳恭聽。

陳廷鑒瞄了眼還在裡麵坐著的幺子,哼了聲,再恭敬地對華陽說起前往陵州城避雨之事。

無論洪水來不來亦或是嚴重不嚴重,陳廷鑒與家人都不會丟下百姓自己逃難,可公主不一樣,他不能讓公主涉險。

華陽笑道:“父親愛護百姓,願意與百姓共進退,難道我這個公主反而要臨陣脫逃?”

“更何況,我現在也是陳家的媳婦,斷沒有撇下家人自己離去的道理,父親再勸我,便是要逼我做那貪生怕死的小人。”

短短兩句話,成功地堵住了陳廷鑒的嘴。

在官場沉浮三十餘年的陳閣老,敬重公主隻是身份使然,從未想過才十八歲的小公主能說出這麼一番話。

他慚愧地躬身:“公主深明大義,是臣自作聰明了。”

華陽虛扶一把,看著孫氏道:“聽駙馬說父親在外麵奔波了一日,娘快扶父親回去休息吧,我們這邊都準備好了,您二老不必再費心掛念。”

陳廷鑒心中微動,老四還在公主麵前提及他的作為了?

他意外地看向主座那邊。

陳敬宗卻把那句話理解成華陽在拐著彎恭維父親,嗤了一聲,也不理會門口巴結討好華陽的父母,徑直端起湯碗,試探著吸了一口。

有點燙嘴,不想讓人看笑話,陳敬宗很是享受般又抿了一口。

陳廷鑒的眉頭要擰成了川字,公主越深明大義,越顯得老四粗俗無禮!

“不早了,臣等先行告退。”

公主麵前不好發作,陳廷鑒隻能壓下火氣,與妻子並肩離去。

才走出四宜堂,陳廷鑒就忍不住朝妻子指責兒子的失禮:“他不敬我也得敬你吧?人家公主都站在門口迎咱們,他倒好,眼睛跟瞎了一樣,居然還好意思喝湯!”

孫氏故作困惑:“是啊,他哪來的薑湯呢?”

陳廷鑒何等聰明,腳步一頓,隨即又道:“不過是丫鬟們心細,這麼大的雨,他們擔心駙馬受涼,熬碗薑湯再正常不過,並不代表公主真就關心老四了。”

孫氏:“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眼睛,反正我瞧著,公主與老四早不是剛成親那時候了。”

陳廷鑒回了一聲輕哼。

如果說公主是鳳凰,自家老四就是山裡的野豬,鳳凰能看上野豬?

四宜堂,華陽也訓了陳敬宗一頓:“二老冒雨過來,你怎麼都不過來行禮?”

彆說他好歹讀過書,就算是大字不識的尋常百姓,也沒有這麼對待爹娘的。

陳敬宗幽幽地看著她:“他們為你而來,你往那一站,比我給他們磕三個響頭還更叫他們高興,我何必過去礙眼。”

華陽:……

陳家的新老狀元探花都無法在他口中討便宜,華陽識趣地閉上嘴,不與他白費唇舌。

是夜雨大,鎮上各戶百姓都睡不踏實。

華陽算睡得香的,但迷迷糊糊間也感覺陳敬宗起了幾次夜。

待到第二日晌午,洪水如前世那般漫進了鎮子。

陳廷鑒當機立斷,與裡正一起指揮百姓往山上轉移。

四宜堂。

華陽從京城帶來了兩套油衣,油衣乃是用絹絲製作,外麵塗了油脂,又輕薄又能避雨,比笨重的蓑衣方便多了,達官貴人家尤其愛用。

都是女用的款式,華陽自己穿了一套,另一套叫珠兒跑去送給婆母。

據她的觀察,公爹與婆母都是較為節儉之人,很少會用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真孝順,把我這個親兒子都比下去了。”

陳敬宗去外麵轉了一圈回來,正好聽見她吩咐珠兒。

華陽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將人拉到一旁,低聲問:“現在你相信老太太給我托夢了吧?”

陳敬宗沉默,隻是垂眸看著她。

明明是個不正經的粗人,一旦認真地盯著誰看,那眼神還怪犀利的,仿佛能看到人心裡去。

華陽心裡打鼓,很怕陳敬宗就是不肯信她,連第一步都走不下去,還怎麼利用老太太使喚他做彆的?

“先上山。”

此時並不是細究這個的時候,陳敬宗率先轉移了話題。

四宜堂要帶走的東西不多,四個丫鬟一人背一個用油紙包好的包袱就可以出發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最金貴、最需要小心照料的,是華陽。

油衣能避免她頭發、身上被雨淋濕,可隻要她踩著地,鞋襪與褲腿肯定會濕。

華陽就看著陳敬宗跨出門,站在門口的台階下,回頭喊她:“過來,我背你。”

粗粗硬硬的一個人,語氣也不溫柔,看她的眼神帶著幾分嫌棄,像看累贅。

跟上輩子一模一樣。

這一天,也是他死後,她想起的最多的一天。

第17章

陳宅離後山最近,是鎮子上最先轉移的人家。

閣老陳廷鑒帶著幾個護衛與裡正一起引導百姓,讓三個兒子負責家人的安危。

陳敬宗依然沒有穿蓑衣,隻戴了一頂寬寬大大的蓑帽。

華陽趴在他的背上,麵容掩在蓑帽之下,周圍兵荒馬亂,她因為有陳敬宗背著,最為清閒。

孫氏由兩個丫鬟扶著,走在最前麵,兒子們本想來照顧母親,都被她攆走了。

華陽身份尊貴,按理說她與陳敬宗該緊跟著孫氏,華陽卻做主拒絕了婆母的提議,在陳敬宗耳邊道:“咱們走最後。”

陳敬宗:“為何?”

他更想用最快的速度將她送進涼棚,再下山幫其他百姓。

雨聲是最好的屏蔽,使得隻有他聽見了華陽的解釋:“你這麼背著我,我的儀態肯定不雅,我不想讓兄長們瞧見。”

陳敬宗托著她腿彎的手,下意識地往上挪了挪。

這樣的講究雖然不合時宜,可想到堂弟陳繼宗那雙不安分的眼睛,陳敬宗立即背著華陽走到隊伍最後,前麵就是東院的陳廷實夫妻、陳繼宗一家三口。

“老四,你怎麼退回來了?”

雨太大,陳廷實抹了一把臉,努力睜大眼睛看清後麵的侄子。

陳敬宗:“就這樣,快走吧。”

陳廷實勸不動,隻好攙著妻子齊氏往前走。

陳敬宗負責走路,華陽專心地觀察東院這家人,尤其是齊氏。

這次轉移,除了四宜堂,陳家其他幾個院子都收拾了兩三個箱籠,由下人們抬著先行上山了。

齊氏是東院的當家主母,肩上竟然還挎了一個罩著油布的小包袱,隨著齊氏艱難地在泥路裡行走,那個小包袱一晃一晃的,裡麵的東西挪來挪去,很快就顯出一處硬|物棱角。也就是說,齊氏的包袱裡不僅僅有衣物,還有一個長方形狀的東西。

華陽猜,那就是齊氏私藏的賬本。

要緊的東西,有的人會把它藏在一個秘密之處,有的人則要時時刻刻收在身邊才安心。

兩種藏法都有道理,純粹看秘密的主人是什麼性格。

知道了賬本所在,華陽也就有了計劃。

“還是走快點吧,雨越來越大了。”華陽再拍拍陳敬宗的肩膀。

陳敬宗扭頭,一張俊臉已經被雨水打得濕漉漉:“不是怕被人看?”

華陽掃視一圈,道:“我觀察過了,大家都怕摔倒自顧走路,沒人會東張西望。”

怕他話裡糾纏,華陽不耐煩般晃了晃:“快點,我要去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