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將三曲給封了?讓官府大張旗鼓的禁舞?滑天下之大稽。韓家的上書已複,壽昌節後韓家女歸返河西,這股%e6%b7%ab風自然就散了,用得著你操心!”
陸九郎依然堅持,“殿下可知平康坊為何大興此風?是有人故意而為。”
李睿一怔,給指見台下一名叫得最響的豪客,愕然道,“吐蕃的達枷王子?”
陸九郎眸光冰寒,“正是達枷不斷打賞,豪擲千金,一力將此風掀起。他曾敗在韓將軍手下,故意以如此惡毒的手段羞辱。韓家守的是朝廷疆土,韓將軍得河西萬民敬愛,卻被敵人在長安煽動民眾羞辱,一旦傳到西北,邊地的百姓會如何看待朝廷?”
李睿沒想到還有內情,見達枷一副得意驕狂之態,不禁動了憎怒,“一群醃臟東西,會談多日毫無誠意,不必再枉費口舌,等回宮稟過父皇,讓他們滾離長安!”
不等陸九郎開口,李睿又道,“此事雖然不妥,我身為皇子也不好插手風月之地,而你更當避嫌,如此介懷,難道還心懷舊主?”
陸九郎單膝跪地,俯下`身形,“屬下不敢,隻是我蒙殿下之恩,受了她三箭救命,公主也因此而移恨,若是無動於衷,與狼心狗肺何異?”
李睿方要敲打幾句,突然底下騷亂起來,一個青年衝進堂內,與達枷王子動了手。
達枷有勇士隨行,那青年也帶了護衛,兩方扭打成一團,堂內登時大亂,賓客紛紛出逃。
李睿認出來者是韓昭文的妻弟,必是知曉了達枷的作為,過來尋仇了。韓家正得聖眷,吐蕃王子是外使,哪一邊受傷都很麻煩,無法不管,隻有讓隨身的武士下去平息。
陸九郎一聲不響,繼續跪著。
李睿踱了兩圈,心底十分惱火,才駁了陸九郎,當下就出了事。韓家既已得知,一旦怒而上書,百官又要紛議,於是吩咐,“你將韓家人送回去,好生安撫幾句,告訴他們綰月樓會封禁一陣,不必再節外生枝。”
陸九郎沒什麼神情,領命下去了。
司湛出奇不意的擊中達枷,也給其他的蕃將圍毆,哪怕宮侍出麵隔開,他仍要奮不顧身的衝過去,恨不能咬下敵人的肉。
然而陸九郎一把挾住他,將他帶出去塞進一輛馬車,叱喚車夫駛向了韓府。
司湛憤怒之極,給他的長臂按住動彈不得,氣得大罵,“滾開!都怪你這混仗!就是你害得將軍聲名受損!”
陸九郎也不吭聲,臉腮繃得極緊。
司湛挨打時不肯退,這會越想越氣,到底還是個少年,眼淚沒能忍住,“將軍在陣上殺了多少蕃兵,受過多少傷!她是真正的英雄,是河西人的驕傲!哪怕你背叛韓家,她也不說你的壞,還救了你的命!你們就任她這樣給人汙辱——”
司湛說不下去了,氣恨又委屈,抑不住的哭起來。
陸九郎將他的頭按在肩窩,沉默的聽少年悲憤的啜泣,馬車一路前行,等到了韓府,司湛的眼淚也收了,他自覺在敵人麵前失了態,悻悻跳下車,衝進了府門。
陸九郎看著他的背影,轉身大步離去,沒入了黑暗。
第92章 歡情薄
◎你很想他們?現在不比那時風光多了?◎
司湛哪會知道北曲的各種糟汙,還是韓府的護衛聽了流言,打探後才知曉。
他沒告訴韓氏兄妹就衝動行事,既沒能痛毆達枷,自己還落了傷,被韓昭文訓斥一頓,更覺得無顏見自家將軍,次日晨起猶豫了半晌,還是灰溜溜的去了武場。
韓明錚見他額頭青了一塊,也不問緣由,“傷了哪裡?”
司湛訕訕道,“中了兩拳,沒什麼大礙,左肩略有扭傷。”
韓明錚抬手轉動他的臂,見筋骨尚好,方道,“還算知道分寸,沒帶刀槍出去,五日內不必操訓,傷愈了再練。”
司湛耷著腦袋應了,幫她拾起刀槍放回兵器架,意外發現一杆長槍從中折了。
韓明錚輕描淡寫,“習練時不留神劈斷了,扔了吧。”
這種槍杆是徽州牛筋木的,木質極其堅韌,耐得住刀砍斧斫,不知多大的力道才會劈折,司湛正納悶,忽然想起將軍從聶府回來後就不再出門,頓時明白了。
他越想越酸楚,難忍怨忿,“都是姓陸的連累了將軍,狼心狗肺的家夥,昨夜他也在綰月樓,不去揍蕃人,隻攔著我不放。”
韓明錚沉默片刻,“陸九郎大約也難,不必將事情看得太重,等回了河西,我會在戰場上教訓敵人。”
司湛恨恨道,“他難什麼,不是正當得意,聽說抄家都抄得手軟。”
韓明錚淡道,“長安是天子之地,權貴如雲,我是韓家女尚且如此,他身後毫無倚仗,何以立足?唯有凶狠才能得勢,代價是八方樹敵,多少人在等他粉身碎骨,同他計較什麼呢。”
司湛聽出話裡的意味,不免疑惑起來,“陸九郎到底是好是壞?”
韓明錚停了一刹,“他是一頭狼,又凶又刁,潑頑狡劣,誰遇上都要吃虧,不是好東西。”
她雖是這樣說,卻又輕淺一笑,宛如風中開了一朵花,寂淡又溫柔。
同一時刻,隔牆的陸府後院樓閣空靜,雕窗密掩,忽然樓下響起了叫喚。
石頭養了一陣傷,大魚大肉不斷,仆人殷勤小意的侍奉,恨不得如廁都有人抬去,足足長壯了一圈,實在閒得無聊,到後院來尋陸九郎。
他喊了幾聲,陸九郎從樓裡出來了,隻是麵色不大好。
石頭半點不怕,隻覺納悶,“九郎今日怎麼不出門了,學大姑娘養胎?”
陸九郎提起一腳,石頭跳身躲過,二人是嬉鬨慣的,這一次陸九郎卻沒有追攆。
石頭更納罕了,蹲在他身邊,見他指節淤紫潰破,訝道,“你的手怎麼回事?”
陸九郎敷衍道,“不留意捶了一下。”
石頭趕緊去前院取了藥粉,嘮叨著給他裹傷。
陸九郎盯著池塘,心思不知飄到何處,直到石頭一句話才還回過魂,“你要什麼?”
石頭重複了一遍,“九郎得的賞賜給幾樣好的,我想拿去跟將軍和司小哥致謝。”
陸九郎不置可否,“去找紀遠,看上的隨便拿,但韓家哪缺這些,不會收的。”
石頭眨巴著眼,“我知道將軍不缺,就是個心意,還想捎幾件給伍摧他們,不然等人離開長安,以後哪有機會。”
陸九郎看著他,半晌才道,“你很想他們?現在不比那時風光多了?”
石頭已是六品昭武校尉,遠比在赤火軍中身份高,沒少受人諂%e5%aa%9a,問起來卻道,“風光是風光,沒有那時的踏實和快活,如今身邊全是笑臉,不知在想什麼,我心裡虛。”
陸九郎拍了拍他的腦袋,默然不語。
石頭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不怕嘀咕出來,“何況我拿去給他們,總勝過九郎隔三岔五的送去給南曲的娘們,那跟扔水裡有什麼不同。”
陸九郎冷哂,“你不懂,我能教她好過?送得越勤,她越比死還難受。”
石頭確實不懂,見他不快活,拉著一道去庫裡翻東西,又弄了整羊,在院子裡烤肉吃酒。
二人胡混到黃昏,一個消息隱秘的遞來,陸九郎立時飛騎而走,急趨入宮。
宮中出了大事,天子在寢殿突發驚厥。
當大皇子李涪得訊從十六王宅趕去,卻給禁軍攔在了宮門外,登時勃然大怒。
守門的正是陸九郎,客客氣氣道,“請殿下寬諒,宮門已閉,未得詔令不得擅開。”
李涪強忍火氣,“宮規雖是如此,事有輕重緩急,聽聞父皇龍體抱恙,憂心如焚,必須立即入宮探望,還請陸將軍通融。”
陸九郎態度謙恭,毫不鬆口,“殿下恕罪,卑職隻能依令行事,不敢擅改。”*思*兔*網*
李涪實在著急,誰知內宮何等情形,萬一父皇龍馭殯天,自己卻不得進入,豈不給宮內的李睿白撿了便宜。他鐵青著臉厲聲發作,陸九郎根本不受威嚇,混不吝的打哈哈,帶領一幫禁軍將門守得鐵桶一般,迫得他隻能在宮門外乾等。
直到三更過後,宮門依時例開了,李涪才得以入內。
他一路急奔到天子寢殿,見弟弟李睿在含淚親奉湯藥,天子已經緩過來,一派父子無間的暖融,隨意答了句安就將大兒子揮退了。
李涪退出來,惶恐又失落的立在殿外,這一夜可謂刻骨銘心,激恨難當。
天子此次的意外不大光彩,是服藥禦女過度所致,經過太醫急急施救,昏迷了一個時辰後醒轉。儘管有驚無險,還是引動百官的憂慮,又一次提起了立儲之事。
天子雖愛李睿,也知本朝例來以長子為儲,一旦觸及就要引起群臣相爭,索性含糊以對,將奏折按了下去。
李涪自知地位堪憂,問安又不得好臉,隻有去寺裡為天子持齋祈福,換幾句朝中孝讚。
他在佛寺裡打坐抄經,商青青卻如火裡煎熬,受儘內監的催迫。
陸九郎根本不來南曲,她的花箋屢屢遞去,隻換回各種豪闊的贈禮,每次還大張旗鼓,引得眾多鄰裡圍觀,宛如一個深陷的火山孝子,一乾姐妹無不羨妒。
好容易等到陸九郎終於肯來,還帶著三名紈絝一道,商青青精心妝扮,以最美的風情相迎,迷得幾人色授魂銷。
衛孜一派風流憐惜之態,“娘子要是用花箋請我,下刀子我都來,哪像陸九這般沒心肝。”
高祟樂陶陶的道,“不錯,還是劉兄看不過眼,咱們一道將他架來,娘子怎麼致謝?”
劉駢半諷半笑,“什麼陸九,如今是陸大人了,邀出來一趟都難,此次定要多灌他幾杯。”
陸九郎懶洋洋的倚榻,眼眸輕佻,春情放浪,任誰一看都禁不住心跳,“我一介武夫,哪懂什麼箋情趣巧,打算忙完了再來尋你,這就等不得了?”
商青青笑顏如花,手持銀壺,掌心悄然滲汗。
銀壺是巧匠所製,內有夾層,壓著機關能出兩種酒,她打算先灌醉餘人,再哄著陸九郎飲藥酒,方便暗中處理,口中若無其事的揶揄,“妾隻怕九郎生膩,又給哪家美人勾了魂。”
眾人嘩笑,開始飲酒猜枚,耍鬨到夜深,高祟和衛孜舌頭都鈍了。
陸九郎隨手提壺,倒完酒掀蓋一瞥,商青青慌得心頭驚跳。
劉駢在一旁搶過銀壺,笑道,“哪用貴人親自倒酒,這等粗活還是讓咱們來。”
陸九郎也不爭,漫然道,“瞧著沒多少酒了,份量倒不輕,這壺是足銀的?”
劉駢一滯,隨即渾若無事,“坊裡的物件全是表麵光,摻了鉛比足銀還沉,不值當入眼,娘子為你受了磋磨,還不與她多飲幾杯?”
陸九郎屈指彈杯,意態輕浮,“我喝多少都行,隻要青青用嘴喂。”
高祟與衛孜本已醉得扶案,聞言又嘩然嘻笑起來。
商青青隻得作出嬌羞之態,啐了一口,“當著這麼多眼睛也不知羞。”
幾人正在鬨騰,忽然劉駢麵色陡變,跳起來拚命抓喉,目光驚恐之極。
高祟以為他噎住,倒了一碗茶遞去,劉駢極力一飲,驟然狂嘔出來,茶水竟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