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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凰引 紫微流年 4418 字 6個月前

但韓戎秋心中萬事紛繁,閉著眼格外疲累,喃喃道,“河西近年才穩,許多事還未理順,哪裡歇得了。”

韓夫人知他所憂,“不論你如何公允,總有人不滿意,不必往心裡去。”

韓戎秋隻道,“近期你多勸慰姐姐,姐夫失了長子,定是不好過。”

韓夫人冷笑,“我知道方景怨恨,覺得七丫頭不該活下來,他在陣上這麼多年,難道不知萬般是命,誰也沒虧欠了他。”

韓戎秋也無奈,“話是不錯,但姐夫對方毅寄予厚望,就怕心痛之下想偏了。”

韓夫人按下氣性,“我自會去勸慰,你少勞些神。”

韓戎秋歎息,“連年戰事折了多少好兒郎,各族各部全要撫調,送了皇子又要征兵,何時才能真正太平。”

他從來雄心壯誌,永不氣餒,還是頭一次顯出疲頹,連韓夫人也覺得意外,安慰道,“就算戰事紛繁,總好過受蕃人欺淩的辰光,孩子們也開始為你分擔,終會有太平之日的。”

韓戎秋在妻子的陪伴下休憩了半日,散去了不適,依舊是壯誌在握的河西節度使,他精力旺盛的處理了一陣事務,忽然想起,召來了陸九郎。

陸九郎在城中的軍驛養傷,年輕恢複得快,傷勢已好了八成,即使未歸營,他的事跡也已在軍中瘋傳,足堪為傳奇。

韓戎秋打量著他,很是欣慰,“陸九郎,你此次戰功非凡,想要何種賞賜?”

陸九郎眸光閃爍,一時未語。

韓戎秋以為他在遲疑,和悅的鼓勵,“不管想要什麼,但說無妨。”

陸九郎忽道,“韓七將軍。”

韓戎秋一愕。

陸九郎自然的接下去,“韓七將軍如何了?”

韓戎秋釋然,微微一歎,“你也知太醫所言,她的情形還需要長久的調養。”

陸九郎停了片刻,試探道,“若將軍歸營,我願為副將。”

女兒的傷情未必能回返軍中,韓戎秋不置可否,“副將低了些,今後可為主將,韓小將軍對你也很欣賞,願意給予重用。”

赤火軍少了兩萬人,戰力下滑極大,短期內必然無法出戰,升遷難及青木軍,跟著韓小將軍的確是一條青雲之路。

陸九郎卻道,“我入伍就在赤火軍,隻覺親切,不願轉去彆營,望大人準許。”

韓戎秋不答反問,“競武之時你公開挑戰,分明對韓七將軍有怨,為何獨山海卻違令折返,又冒死混入敵軍相救?”

這些話夥伴問過多次,陸九郎均不作答,此時方要隨口一謅,但對著韓戎秋深睿的目光,竟是說不出,良久才道,“想到就做了,沒什麼緣故。”

韓戎秋也不再追問,改道,“殿下對你印象極佳,想召你在身邊陪伴。”

陸九郎默了一刹,“多謝殿下抬愛,但我傷勢未愈,有所不便,還請大人代為婉謝。”

皇子賞識,旁人求也求不來的機遇,斷腿都恨不得爬去,陸九郎卻一言拒了,反而提出請求,“韓七將軍受傷不輕,她予我多次有恩,不知可否前去探望?”

韓戎秋微訝,忽然一笑,眸光慈和而了然,仿佛已知曉了答案。

河西受胡風影響,不講究男女大防,陸九郎雖是外男,得令了也能踏入韓家小姐的閨房。

韓明錚的屋子布置得典雅舒適,器物精美,犀角盤、玉燈擎、烏漆山水立屏,連幔帳也織著金絲,隻是窗扉緊閉,門懸厚簾,一股鬱結的藥氣不散。

韓明錚近一陣可謂無聊之極,受傷勢所限,她什麼也做不了,成日的補湯補藥不斷,還要敷弄香膏與香油潤養發膚,從早到晚被侍女擺布。

陸九郎來時,她才敷完臉,難免有些尷尬,躺著也不好說什麼,隻有問,“你的傷怎樣了?”

幾個侍女伴在榻邊,陸九郎不好近前,立在丈外,“好多了,將軍還是不能動?”

韓明錚從未聽他喚將軍,不免略有些意外,“大概還需要一陣,說是得慢養。”

她躺了多日,渾身骨頭都不舒服,對著外人想撐坐起來,侍女立即圍著勸阻。

韓明錚不再動彈,雙眉微蹙,凝著一縷悶氣,“就是如此,沒什麼好探望的,你回去吧。”

陸九郎卻道,“外麵日頭極好,要不去院裡坐一會?”

韓明錚很無奈,“我連榻都下不去。”

陸九郎也不多話,將一張牛皮躺椅搬去院裡,轉來不顧侍女的驚呼,將韓明錚連人帶錦被抄起,抱出去置在椅上,自己在椅邊盤坐下來。

一群侍女哪想到青年如此擅作主張,又驚又怒,攔又攔不住,登時亂了。

韓明錚也愕了,隨即被明光刺得眯眼,暖融的日頭落在身上,絲絲細風吹著臉鬢,一掃去通身的滯氣,久違的輕暢舒愜。

陸九郎一派自若,居然還發號施令起來,“我奉韓大人之命前來,有軍機要務與將軍商議,旁人不得窺聽,你們下去候著。”

一眾侍女給懾住了,也不知該不該聽從。

韓明錚睜開眼,淡道,“將茶水點心置好,下去歇著吧。”

侍女一退,她忍不住莞爾,“到底是陸九,假話隨口而出,全給你唬住了。”

陽光晴暖,映得她的發如墨雲,臉頰粉潤,裹在錦被內慵懶又嬌軟。

陸九郎靜靜的瞧著,“那又如何,總好過韓七將軍在軍中威風八麵,回家卻給侍女管得動彈不得。”

韓明錚任他取笑,也不在意,“是阿娘的囑咐,不好拂了意,忍忍也就過去了。”

不帶兵的時候,她的脾氣總是很好,庭院安寧,光影澄明,連陸九郎這乖張家夥也似可愛起來。

誰知他下一句嘴又毒起來,“要是親的也不必如此。”

韓明錚懶得跟他計較,“如果親娘還在,我也願意這般順著。”

陸九郎輕哼一聲,“我從來不聽母親的話,哪怕她活過來,我也不會改。”

這人總是一時渾一時好,韓明錚一點隱生的悵思全給他攪沒了。

陸九郎說得毫無愧疚,“我娘寵我,什麼錯也不罵,一味的讚我聰明,還說我終有一天成為人上人。我都聽煩了,隻在要錢時才去尋她。”

韓明錚神情微冷,“她生你養你,你卻瞧不起她。”

陸九郎一點也不掩飾,“她確實蠢鈍,明明可以靠美貌過得不錯,非要一心貼我,甘願掏空所有,誰稀罕她這樣,我又不想有個做妓子的娘。”

韓明錚要不是無力,實在很想揍他一頓。

陸九郎卻又垂了眸,聲音低悵,“但這世上隻有她疼我,再難也要護著我。”

韓明錚的怒氣散了,凝望著曠遠的晴空,“我娘也是,要不是為了送我出涼州,她應該還活著——”

她不覺給引動了心緒,一言後陡然反應過來,側過頭不再說了。

陸九郎這會又似知情識趣起來,在一旁不多嘴了,遞過一盞茶。

韓明錚抑了酸楚,接過茶慢慢的飲,雖然鬥了幾句嘴,相處的氣氛倒放鬆了許多。

陸九郎輕飄飄的一轉,“餓了,想吃烤肉,將軍肯不肯招待吃食?”

韓明錚給他一句勾起了饞念,韓夫人奉行清淡養身,傷後不讓她進大葷,嘴淡得要命,隻能忍著悻悻道,“你自己出去吃,掛我的帳,二裡外有個酒樓不錯,廚子擅烤羊。”

陸九郎窺著她的神情,謔道,“外頭的吃食有什麼意思,府上還差一隻羊?”

韓明錚沒好氣道,“廚房是能做,難道叫我看著你吃?”

她顯然不大高興,陸九郎半點不怵,“不必使喚廚房,有烤架與香料,我可以在院裡烤。”

現烤的香氣誰頂得住,聽著更氣人了,韓明錚方要說話,忽的心頭一亮,打著待客之名,侍女又不在身旁,誰還能管她吃了幾口?

她一喜抬眼,陸九郎無聲的一笑,狹眸靈狡非常。

第60章 意消磨

◎哪怕恢複不了,你依然是聲名最盛的韓家女◎﹌思﹌兔﹌在﹌線﹌閱﹌讀﹌

沙州足足熱鬨了一個月,隨著五皇子一行人踏上歸途,城內恢複了平靜。

石頭與伍摧傷好得差不多,耐不住軍驛的無聊,跟著陸九郎出來吃喝,等飽得快挪不動了,給他帶到了南邊斜街的一方宅院。

宅院門舍精雅,粉壁烏簷,外頭立著栓馬石,一溜院牆平整方直,出了巷口就是大街,在寸土寸金的沙州可想價值,縱然赤火營軍餉豐厚,當兵的也絕買不起。

伍摧看怔了,石頭看傻了。

陸九郎取出鎖匙打開院門,三人將裡外繞了個遍,院子格局方正,屋宇淨瓦明堂,舒適又體麵,連花木也養得青碧茂盛。

石頭簡直心花怒放,“九郎,這真不是做夢?安家居然送你這麼好的宅子!”

伍摧又羨又妒,“你小子走狗運,順手一救就得個宅子,韓家怎麼不給我們也賞一套!”

韓家給的賞銀也極為豐厚,但伍摧可舍不得用來買位置這樣好的宅院。

陸九郎心中雪亮,若他僅是個大頭兵,安家哪會如此慷慨,當下也不道破,抑住得意道,“主屋是我的,廂房給你們,以後在城裡就有宿處,不必趕著回營了。”

廂房的桌榻齊全,被褥蓬鬆綿軟,石頭撲去打了個滾,萬分陶醉,“比軍驛舒服多了,我今晚就住這!”

伍摧實在豔羨,酸嘰嘰的挑剔,“送了院子怎麼沒配幾個仆人,難道還要自己灑掃?”

陸九郎慢悠悠道,“當然送了,我沒要。”

伍摧宛如看傻子一般,“白送的為什麼不要?”

陸九郎一嗤,“你當什麼都能收?空了就掃掃院子,餓了自己買吃食,我還有事要辦。”

他將鎖匙一拋就走了,伍摧訝道,“陸九能有什麼事?”

石頭與陸九郎相伴多年,看宅子與自己的無異,快活的要命,“他去南樓取胡餅,趕時辰呢。”

南樓的胡餅用馬油拌餡,出名的鹹酥脆美,伍摧一聽口水湧動,“早知道跟著去,剛出鍋的最好。”

石頭哈笑出來,“你哪買得到,九郎付了雙倍的銀子,要帶去探將軍。”

伍摧的希翼落空,悻然道,“將軍什麼山珍海味吃不著,受他這點小伎倆?不如給我呢。”

石頭晃著鎖匙喜滋滋的在院裡轉悠,沒理他的牢騷。

伍摧忍不住叨咕,“陸九為啥這麼貼著將軍?想討好了加官進爵,還是有彆的花頭,我怎麼越瞧越不對勁?”

石頭又一次否認,“大約就是想再熟絡些,跟將軍近了又沒壞處。”

伍摧很是懷疑,鄙夷道,“你個憨腦袋,問了也白問!”

陸九郎來過韓府兩次,給賞異常大方,門子印象深刻,通報也勤快,不一會就放他入宅。

他給帶著過了兩重院,聽見爭執之聲,隨後方景疾步而出,恰遇上陸九郎,現出一抹怒意。

韓昭文從後方追出,麵色同樣不大好。

方景也不理陸九郎,恨道,“韓大人讓這小子做我兒的副將,我兒沒了,他和七小姐卻無事,隻有韓家人的命才是命?”

韓昭文拄著拐,懇切的勸道,“姑父何必這麼說,方毅是自家人,阿爹與你一樣痛心。”

方景的神情更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