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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凰引 紫微流年 4378 字 6個月前

她言語客氣,話音方落長鞭陡起,陸九郎的身側傳來擊響,箝製的護衛均給抽倒,他脫力一栽,拄地抬頭望向場中。

韓七動手之時,裴家的護衛也動了,她收鞭奪了一把腰刀,以刀背接了攻擊,氣勢強悍淩銳,不斷擊飛對手。

街上的巡衛與百姓瞧得格外解氣,轟然脫口歡呼。

裴盛哪想到裴家的精銳竟不敵一個少女,轉瞬之間滾了一地,駭然退了半步。

裴行彥愕極又怒極,聲音尖利起來,“韓七!你竟敢如此!”

韓七懶得理會,對崔良道,“安撫百姓之事就偏勞閣下了。”

崔良早聽說韓七小姐厲害,這次親見她的能耐,隻覺痛快之至,連聲應了,連眼風都不掃裴家人。

韓七打量陸九郎,“還能走?”

陸九郎擦了一把臉上的血,終是脫力過度,試了兩次未能站起。

韓七一聲呼哨,黑馬奔近,她一躍而上,將陸九郎也提上鞍,馭馬自去了。

她沒對裴家少主動手,也不曾多看一眼,多說一個字,卻比辱罵更讓人羞辱。

裴行彥氣得通身發顫,麵色蒼白,狠狠咬住了牙。

陸九郎看來狀況不佳,其實僅是耗力過度,刀傷也淺,在醫館敷紮完就恢複了行走,韓七折騰一陣也餓了,索性帶他去了酒樓。

韓七進食靜默又快速,陸九郎在軍中搶慣了,也改了矜持的作態,二人吃得風卷殘雲。

陸九郎填飽肚子,擱下竹箸開口,“就算姓裴的再鬨,韓家不會讓我死,對不對?”

這句話問得十分篤定,韓七沒有回答。

陸九郎並不放棄,“韓家為何護著我?我有什麼價值?”

韓七思了片刻,不鹹不淡的道,“不管是什麼,你該明白人的好運是會用完的,韓家不是世間的主宰,這次要不是阿娘讓我去看馬球,你已經死了。”

陸九郎沒有再言語。

戲台上的伶人戴著麵具演蘭陵王破陣,唱唱打打的熱鬨,韓七極少觀賞這些,一時頗為入神,待一折演完收回視線,才發現陸九郎一直在看自己。

她也沒在意,隨口道,“你不必亂想,沒什麼值得韓家利用的,也無須過於擔憂,裴家人就是心眼小了些,不離營就行了。”

陸九郎眼眸深狹,輕佻又不懷好意,“我是好奇,你又不是韓家血脈,為何要拚命苦練,怕無能了會被韓家拋棄?”

他的話語如一根尖利的針,刺窺她的反應,等待下一瞬的變色或羞怒。

韓七一怔,隨即了然一哂,“你這人就是心思齷齪,喜歡亂猜,阿爹和阿娘待我如親女,從不願我過於辛苦。”

陸九郎完全不信,“要是能安享韓家女的尊榮,你為何還要拚力去爭強。”

韓七不答反問,“今日我讓裴行彥收手,靠的是韓家小姐的名頭?那是因為我夠強,他打不過,隻有氣得發抖。”

陸九郎一時語塞。

韓七驀然笑起來,頭頸昂揚,眼眸靈動又驕傲,“你說,做強者的滋味如何?”

她的雙頰有細小的曬斑,嘴唇透出乾紋,在遊擊中熬得眼眶微陷,發絲蓬散,沒有一點貴女的嬌嫩水潤,卻鮮明盛氣,桀驁又飛揚,出奇的懾人心魂。

陸九郎望著她,沉默了。

韓平策三歲起被督著練功,多年來從無一日懈怠,晨起從小廝手上接了熱巾敷臉,打起精神出了屋。

韓府占地不小,屋宅卻不算多,要不是幾個女兒陸續嫁出,住得甚至有些擠,正是因為家中有個開闊的練武場,裡頭搏場,鬥樁、箭場、馬道一應俱全。

韓平策到來之時,韓七已練完了拳腳,正在鬆緩筋骨,武場裡頭人不少,有的舉鎖,有的絞鬥,有的練刀,大多是家中護衛。

韓平策一掃,詫異的瞥見一張討厭的麵孔,“那小子怎麼進來了?”

既然裴家少主不依不饒,韓七自不能再讓陸九郎落單,隨手將他扔在家中客房,等過幾日一道回營。

韓平策聽妹妹述完首尾,頗為無語,“幸好沒讓裴家人得手,那得成什麼樣。裴行彥也沒出息,上次吃了虧,裴家打發一群人來捧著,枉我教了快半年,還不如普通一兵,乾脆送回去算了。”

韓七拔出一杆長槍,準備練習,“阿爹也沒指望你能將他訓出來,好生供著就行。”

韓平策當然也明白,牢騷兩句罷了,“我還納悶馬球賽怎麼沒見你,原來有這一出。”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韓七就不說話了。

韓平策知道妹妹不高興,故意逗弄,“你就不奇怪,回來娘怎麼沒抓著你問?”

韓七狐疑的看他,抿嘴等聽。

韓平策咳了兩聲,學著韓戎秋的語調,“七丫頭還小,議親暫且不急,先放一放。”

韓七喜動顏色,笑容霍然而綻。

韓平策失笑,隨手也拎起一杆槍,“心情好了就對練一場,看你最近可有長進。”

韓七神采奕奕,毫不猶豫振槍一刺,兄妹二人開始較技。

隨著槍勢漸急,二人越戰越激,槍風嗖嗖,槍影如牆,連雙方的身形都模糊了,武場上其他人紛紛圍近觀戰,讚歎有聲。

陸九郎給韓七扔在客房,本是無事可做,然而習慣了軍中作息,天剛亮就醒了,聽得隔壁武場有動靜,不知怎的就過來拎起了石鎖。

他被兩人對戰吸引,看得極想摹練一番,去兵器架拿武器,赫然望見一把極長的斬刀,威淩而霸道,將其他刀槍比得細弱不堪。這武器他曾見韓七用過,怦然意動,當下取在了手裡。

斬刀通體為精鐵所鑄,足有一丈之長,份量極為堅沉,擎起來稍加舞動,雙膀就覺出酸疲,他嘗試劈砍,卻並不順利,稍有不慎就帶得身體失衡,越舞越是狼狽。

有人瞧見了嘲笑,他隻作不聞,咬牙繼續嘗試,直到日頭已高,渾身大汗淋漓,他才疲累不堪的擱下,癱軟的身下浸出一圈濕痕。

武場已經空了,灼亮的日頭映下來,燙得陸九郎雙眼發花。

一旁突然響起韓七的聲音,“你還差得遠,練這個隻會適得其反。”

陸九郎望去,見她攬槍坐在木欄上,他不服氣道,“隻要我力量再強些,自然就能控住了。”

韓七也不多說,“你用刀攻擊我試試。”

陸九郎拾起斬刀,使出全身力氣一劈。

韓七的槍比起斬刀就似一根細棍,然而輕巧一沾,他的刀勢莫名其妙的歪了,砍了個空。

陸九郎愕住了,不置信的又劈了一刀。

韓七槍尖隨意一引,陸九郎又歪了準頭,一刀斬在了木樁上。

她的確沒有使力,陸九郎憋著氣再試,這次他手臂繃得死緊,絕不讓對方帶偏。

然而韓七的長槍一纏,斬刀如有自己的意誌般脫手,沉重的砸在了地上。

陸九郎呆立當堂,放棄了拾刀。

韓七跳下木欄,足尖一挑,斬刀躍入她的掌心,輕鬆的一甩臂,劈出一道鷙厲的風嘯,“陌刀為斬馬劍所化,殺勢狂猛霸道,用起來不單靠臂力,必須腰背合一,一擊就能將對手連人帶馬劈開。但刀身過長,份量堅沉,你隻看它威風,根本駕馭不了。”

陸九郎才知這武器叫陌刀,一時無言。

韓七將陌刀與長槍置回兵器架,“你眼下該學的是槍,槍為百兵之祖,運用技法無數,等精通了各種門道,自然就明白怎麼運勁,再練陌刀就不難。”

陸九郎一身塵灰與汗漬,默然凝著她,忽道,“你說我入營得了機會,仍是混混噩噩,還說好運終會用完,不能仰賴韓家的庇護,如果我想變得和你一樣強,你能不能教我?”◢思◢兔◢在◢線◢閱◢讀◢

韓七回身望來,茸眉詫然揚起,似乎有一絲意外。

第38章 血紛紛

◎陸九你個慫貨!攔不住都要死,上啊!◎

對於陸九郎試探的請求,韓七沒有回應,這也不奇怪,畢竟二人的身份差得太遠,或許不值得她過度垂顧。

尤其是當假期結束,韓七挑出三百人組建了近衛營,史勇成了隊長,許勝和伍摧成了夥長,而陸九郎,僅僅與李相一般做了個伍長。

軍中以五人為一伍,十人為一夥;一隊為五夥,管領五十人,史勇赫然成了小頭領,薪餉大漲,一乾夥伴都替他歡喜。

許勝和伍摧也被簇擁著恭賀,李相也頗為滿足。

石頭忍不住嘀咕,“李相沒什麼本事,卻和九郎一樣是伍長?許勝和伍摧是夥長,史勇是隊長,他們操訓的考評都不及你,為何管的人遠比你多?”

石頭先頭給陸九郎甩在街上,慌得亂轉,終於想起來去找巡衛,最後才知陸九郎給韓七救走,聽說他在韓府住了幾日,無限豔羨,這會更忍不住問,“九郎比他們能耐,和七小姐也熟,又慣會哄女人,沒給她說幾句好話?”

陸九郎沒出聲,心頭羞嫉又失望,原當自己奇貨可居,定能得些優待,如今被澆得半點不剩,韓家除了保他一條命,壓根不會另眼相看,連個小頭目也不屑於給。

他說不出的憋火,操訓越發拚命,比新兵營裡還猛,弄得史勇等人不好意思,跟著勤勉起來。這一來其他新拔的頭領也不敢落後,幾百人呼喊震天,熬練不休,成了大營一景。

這麼折騰也不是無用,很快傳來消息,河西即將動兵征伐。

河西一共十二州,韓戎秋收複了五州,尚有七州在蕃人手中,如今有了中原王廷的詔書,萬千百姓重新有了歸屬,韓戎秋作為沙州防禦使聲望大漲,決意出兵攻複餘地。

九月下旬,西北已是深秋。

河西大軍出行,旌旗激揚,滾滾騎兵如浪潮狂卷,打得蕃人丟盔棄甲,接連敗出鄯州與河州,大量潰兵逃入了蘭州。

蘭州為古西羌地,隋開皇初置蘭州,以皋蘭山而名。既是胡漢交錯的西北要衝,也是一塊百戰之地,蒼黃的城牆見證了無數兵戈,隨著五軍的煙塵掠地而來,又一次戰火將燃。

守城的是大將軍烏倫海,他在城頭眺望遠處的塵沙,麵龐如赭石,須發編成粗硬的虯辮,披著重甲毫不費力。

主將角羅近前稟道,“將軍,敵人十五萬之眾,是韓戎秋親自領軍。”

牙將桑結也來報告,“應將軍之令,蒙布那從岷州帶兩萬人來援,廓州的兵也到了,城內合兵二十一萬,隻要死守,敵人絕對攻不進來。”

烏倫海話語暴烈,“懦夫才守城,我要趁機斬了韓戎秋的腦袋,殺得河西軍人頭滾滾,叫庫布爾那個老貨睜開狗眼看看,誰才是大君最得力之人!”

宰相庫布爾與烏倫海相爭已久,幾近成了仇敵,另一將領敦則附和,“等此戰大勝,看他以後還有什麼臉爭權!”

蕃人居於高原之地,生來與牛馬相伴,在惡劣的環境下勇悍耐勞,天生就是戰士,即使河西軍訓練有素,戰勝也絕非易事。

天空呈現一種凝硯般的灰紫,地麵結著銀白的草霜,成千上萬的營帳籠在蒙蒙霧氣中。隨著日頭升起,絲縷的霧氣漸散,角聲高亢的傳遍,地麵的軍馬與人流開始湧動。

蘭州城外殺氣如山,金鼓密如激雷,展開了一場空前的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