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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凰引 紫微流年 4400 字 6個月前

麵相略鈍,衣衫如乞丐,正是陸九郎的跟班石頭,才撲近就給士兵的槍尖指住,嚇得踉蹌後退。

童紹這時儼然成了公道的化身,“梁容,你一不問案情,二不理冤訴,空口汙蔑他人品性,究竟是想為誰遮掩?”

梁容平靜以對,“此人涉案待查,未知事實,童大人同樣如此,豈能以一言而得脫!”

童紹大怒,憤然作色,方要大鬨一場。

陸九郎並不理會,抬頭道,“小人雖未見到那人的模樣,卻聽過聲音,絕非童大人。除去河西的幾位,台上有三十五位大人,方才聽了二十四人之聲,尚有十一人未開口,還請各言一句,若無此人,我情願受死。”

台上一時俱靜,誰也沒想到一片混亂的議論中,陸九郎竟在分辨多少人說了話,聲音是否內奸,獨有童紹大喜過望,“好!你仔細一聽,隻要尋出內奸,定有你的好處!”

少年跪伏在地,充血的眼眸逐一掠過,看得人莫名生寒,場麵為之凝滯,誰都不敢開口,擔心受沒來由的指認,潑一身汙水,那可是摘都摘不清。

一個小無賴竟懾住了眾多高官,魏宏愕然之餘也覺好笑,全當看戲,打破了僵冷,“你聽我的聲音可是那無恥內奸?

陸九郎略略伏首,“自然不是,多謝大人。”

有他起頭,另一名武官也開了口,“我也不怕驗證,你聽如何?”

陸九郎回道,“多謝大人,尚餘九人。”

其他人再不動就成了自彰嫌疑,陸續出聲,一個又一個皆被陸九郎否認。

童紹急燥起來,語氣凶厲,“小子!你是不是聽漏了?可知道說假話是何等下場!”

這是在威逼陸九郎胡亂指認了,梁容不輕不重道,“童大人,誑騙固然受責,誣官更是死罪,天德城是有王法的。”

陸九郎隻當未聞,他的眼睛穿過眾多官員,盯住了後方一人。

那名男子身形如塔,麵容如鐵,神情沉冷無波,仿佛與一切毫不相關。

陸九郎一字一句,“還有一人,請這位大人一言。”

虞候薛季沒有開口,目光冷冷的一掠,宛如看一隻微渺的蜱蟻。

陸九郎被一隊軍衛執槍環指,既是警戒,也是威懾,就在這一刹,其中一根長槍猝然一突,直刺少年的咽喉。

誰也不曾預料這一突變,陸九郎本就重傷,哪裡躲得過,台上的眾官發出了驚呼。

然而少年身邊還有一個人,少女看來沉靜,一言未發,全不似她悍勇無敵的兄長,卻驟然奪槍反製,迫住了動手的士兵。

全場轟然,均生出了震駭,梁容立時發令,“將刺客拿下!”

衛兵上前拿人,童紹這才反應過來,厲聲道,“這是要殺人滅口?薛季!竟然是你!”

眾人駭然望向薛季,一時難以置信。

陸九郎毫不動容,依然盯著薛季,“這位大人可敢一言?”

縱是所有目光落在薛季身上,他依然神情空寂,一言不發。

童紹這下得意了,趾高氣揚,“薛大人莫不是成了啞巴,一聲都不敢出?”

陸九郎話語緩慢,說出的每個字都似一根釘子,“內奸用的是蕃語,稱伏在中原軍隊多年,隻要刺殺韓大人成功,河西就能重回他的大兄掌中。”

這一言驚人,眾人無不變色。

連裴佑靖也訝了一刹,他一掠眼,發現韓氏兄妹同樣意外,就知這小無賴狡詭非常,如此重要的一事,此前絲毫不透,硬生生瞞到現在。

童紹怔了半晌,大笑出來,“原來薛大人竟是吐蕃王弟?”

薛季終於開口,依然毫無表情,“當日我就該弄死你。”

這話是對著陸九郎,所以他答了,帶著一縷諷刺,“隻要能活,我本不想說出來。”

台上所有人靜了,童紹突然明白了,惡狠狠的盯住盧遜,“你是受這內奸指使,引誘我行事,好替他遮掩?”

盧遜麵色慘變,整個人篩糠一般抖起來。

看著二人對答,周元庭無聲的示意,七八位武官圍近薛季。

薛季視如無物,“你何時認出是我。”

二人一尊一卑,一站一跪,然而陸九郎毫不怯弱,“韓大人入城之時,你當街通報。”

薛季默了片刻,緩慢道,“你早知是我,卻不道破,故意讓每個人說一句。”

陸九郎麵目青腫,卻有種懶洋洋的狡賴,“直接說破誰會信?你是堂堂虞候,我不過是個小人物。”

眾人恍然,陸九郎要是一露麵就指薛季為內奸,必定無人相信,給拖下去扔進死牢;所以他誑稱不知,騙得每個人出聲自證,獨有薛季不敢言,等於坐實了指證,等發覺中計已晚了。

周元庭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薛季,你在鹽州、豐州退蕃功勞卓著,拒了朝廷的調令,自請來此戍邊。我當你有心為國,誰知竟是內奸,鐘明也是受你蠱惑?”

薛季冷漠道,“與我何關,是童紹這蠢貨百般欺淩,鐘明忍辱不過,主動投了我。”

童紹大怒。

薛季充滿了譏誚,“可笑鐘明方正,給他逼得走投無路,童紹貪蠢如豬,跋扈無能,同僚誰不希望他才是內奸?我不過是順水推舟,一遂眾願。”

童紹怒不可遏,衝近幾步指戟喝罵,“你死到臨頭還——”

薛季猛然疾撲,幾個武官倉促下未能截住,給他一手掐住童紹的咽喉,如拿死狗一般。

兔起鶻落,童紹赫然成了人質,他瞬間由怒極到恐懼,駭得幾近癱軟。

薛季氣息沉冷,“蠢貨也有蠢貨的用處,正好借條狗命送我出城,各位大人不想事後受大皇子遷怪,就給我一匹快馬,等到了安全之地,我自會將人放了。”

盧遜清楚自己完了,不惜一切撲近,“大人!帶我一起走——”

薛季心如鐵石,毫不動容,一腳踹在盧遜心窩,踢得他吐出一口血,滾地沒了氣息。

童紹被薛季掐在掌中,捏得喉間咯咯直響,幾乎驚厥過去。

防禦使府內,周元庭如往日一般蒔花弄草,年邁的脊背微躬。

梁容前來稟報,“韓大人一行與青木軍會合,已踏上歸途;童紹被薛季棄於城外百裡處,並未受傷。”

周元庭給盆中添上新土,自嘲的一哂,“如此蠢鈍的蛀蟲,連蕃人也不屑一殺,留著回來荼毒軍中。”

梁容神情微黯,“他畢竟有靠山,又當著眾多官員,不好置之不理。”

周元庭靜了一刻,輕喟一聲,“薛季身為吐蕃王弟,匿在軍中多年,要不是此次意外揭出,我還打算薦他為後繼,那真不知是何等後果,是我失察了。”

誰能不為之心悸,梁容喃喃道,“這不能怪大人,他是朔方軍調過來,多年無人相疑,手段又深,竟利用蕃商賄引童紹,轉嫁所有罪嫌,萬幸給一個小人物捅破,也算上天有眼。”

周元庭撫著盆邊的塵灰,低抑道,“為了貶抑童紹這個禍害,卻讓薛季得了機會行事,終究是錯了,這樣的人放回蕃地,無異於放虎歸山,終與河西為患。”

梁容想起童紹被接回來還大吵大嚷,怨怪無數,深覺惡心,也不願再多提,“大人不必為河西擔憂,看此來的幾人,就知五軍之利,必不會給蕃人所製。”

周元庭不再言語,輕錘微疲的腰脊,投望向遙遠的天際。

天德軍長久的太平怠惰,朝中盤根錯節的關聯,已然是積弊難返;而河西還很年輕,就如韓家那一雙兒女,英勇無懼,強悍青銳,似朝陽躍升而上。

作者有話說:

天德城地圖結束,沙州(敦煌)地圖即將開啟。

陸九郎踏上了人生新旅程,命運會將他如何塑造,敬請期待!

友情提示,如果現實中遇上這樣的小無賴,一定不要吝惜板磚,大力的拍他。■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第23章 狹路逢

◎九郎一張喪嘴,竟給你說中了!◎

蒼黃的戈壁遍地石礫,一隻褐色的蜥蜴在烈陽下抬首,望著土丘上密匝匝的營帳,突然一聲響鑼驚動,一溜煙鑽去了沙下。

石頭從人頭密攢的士卒堆裡拱出來,捧著搶到的兩大碗飯,飛快的衝回一輛馬車,喜滋滋的捧給車中的少年,“九郎,快吃。”

陸九郎撓完腿上新生的嫩肉,隨意一瞥,“豬食也值得高興,石頭,你是越來越沒出息了。”

石頭埋頭大吃,鼓著腮幫子道,“就你嘴刁,我們跟著河西軍走,能白吃白喝不錯了。”

陸九郎嗤了一聲,“你去尋韓七,我助她救了韓大人,眼下正養傷,她該知恩圖報,安排些上等吃食給我。”

石頭不以為然,“我聽說韓大人他們吃的一樣,誰似你這般嫌棄,要不是韓七小姐多次救你,又給銀子讓我果腹,這會命都沒了,怎麼好意思亂開口。”

陸九郎的臉皮何等之厚,自有一番道理,“要不是碰上他們,我哪會一再倒黴。韓家人能安然出城,全靠我挑破蕃人的陰謀,當然該感激我,你這傻貨沒見過世麵,遇上大人物就慫怕,哪能成事。”

石頭不理他的話,嘟囔道,“你這樣挑剔,怎麼不留在天德城,馮公不是要接你到府中養傷?那可少不了好吃好喝,比跟著軍隊舒服多了。”

陸九郎的臉一冷,多了一絲怨毒,“你懂什麼,姓馮的最陰毒,哄我留下是想要我的命,這些傷就是拜他所賜,還當我不知道,等將來有機會,我定要弄死他!”

石頭嚇了一跳,“這不是陳半坊打的,怎麼又與馮公相關,他要你的命做什麼,難道是蕃人的同黨?你為何不對各位大人說出來?”

陸九郎嫌他腦子太蠢,說了也不懂,“吃完了?去給我打水換藥。”

石頭擱了空碗,不情不願的爬下馬車,“不是昨日才換,怎麼又弄。”

陸九郎不管他的牢騷,愛惜的摸著臉皮,“灰沙這麼大,不勤換藥怎麼行,萬一麵上留疤,以後還怎麼弄銀子。”

石頭恍然大悟,“有道理,九郎全靠這張臉,不能有差池。”

他顛顛的跑了,陸九郎掀起車簾,對一旁的士兵道,“我要見韓七。”

這士兵是韓平策的親衛,生得虎背熊腰,受令照管馬車。

陸九郎前一陣縮在車裡養傷,還算安份,近期皮肉長合了,開始各種折騰,士兵很瞧不慣,聽了話語一瞪,“韓七小姐是你想見就見?”

士兵凶起來頗為嚇人,陸九郎並不放在眼中,“我有重要消息,你做得了主?誤了大事唯你是問!”

士兵沒那麼容易唬,板著臉道,“既然重要,早先怎麼不提。”

陸九郎熟於誑騙,最擅虛張聲勢,“前一陣傷重未想起來,潛在天德軍的內奸似乎提過回鶻人,還說什麼伏擊之類的話語。你攔著不告,一旦韓大人有了差池,你擔待得起?”

這一通話語可謂驚人,石頭打水回來都聽傻了。

士兵聽得如此緊要,一時半信半疑,硬梆梆道,“青木軍精銳在此,怕什麼伏擊,還回鶻人,誰不知道回鶻汗國衰落,自顧還不暇,哪會打河西的主意。”

陸九郎也不辯解,“你不信就當我沒說,反正韓大人的死活與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