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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音艱澀。

“……他們在聊一場葬禮。”

“對,你還聽到了什麼?”

“他來了……”

“誰?”

諸伏景光恍惚地說,“門鈴響了。”

他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晚上,十五年未見,在他記憶中麵目都已經開始模糊的父母就坐在對麵。

空氣裡彌漫著食物的香味,他麵前擺著一盤炸蝦天婦羅。

他的父母正在聊天,他沒有注意聽,隻感覺他們的情緒很低沉。就在他低頭喝著碗裡的粥的時候,他聽到了門鈴聲。

舊宅的門鈴是那種最老的款式,一按下去就會一直響,像哨音,越到後麵就越尖銳,有種能夠刺傷人耳膜的錯覺。

自從那個案件發生之後,他無數次在夢裡聽過這個聲音,每一次鈴聲過後,他就會滿頭冷汗地從噩夢中驚醒。

【“……在哪兒?”

“我沒有……”

“……騙我。”

“我真的……”】

“……他們發生了爭吵。”

“母親也出去了,我聽到了□□聲,我……”

他的手指不自覺越收越緊,眉頭緊皺,額前開始溢出薄薄的汗水。

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他的夢境到了這裡就會驚醒過來,因為他不願意繼續往下回憶,那是他午夜夢回後永遠擺脫不了的噩夢。

諸伏景光輕聲喃喃,“我聞到了鐵鏽味……”

“好的,我知道了,這個部分我們都知道,我們換一個地方。”

他繃緊的手背被人安撫地拍了拍,對方的聲音輕柔得像風,適時撫平了他驟然繃起的緊張。

“換一個地方,景光,跟著光走。你進了臥室,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

“……周圍黑漆漆的。”

“還有呢?”

“有衣服,我在衣櫃裡麵……”

“能看到外麵嗎?”

“能。”

那個聲音更加輕了,“聽到了什麼?”

“我聽到了……”諸伏景光像是被什麼掐住了喉嚨一般,艱難地喘了口氣,從嗓子眼裡憋出幾個字,“……我聽到了母親的□□聲。”

【“我們真的沒有把她藏起來……”

“彆進去,求求你……”

“求求你,放過我的兒子求求你……”】

他的呼吸驟然急促,%e8%83%b8痛開始劇烈起伏,整個人像是被漩渦拽住不斷下墜,周圍的鐵鏽味連成了深海,要將他淹沒進去。

“景光,冷靜一點……我在這裡,冷靜一點彆害怕。”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溫柔中帶著安撫,“彆怕,我在……”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用力回握了回去,對方皮膚的溫度平穩地傳遞過來,她沒有抽走也沒有掙紮,在這片驚濤駭浪中像佇立在海邊的高崖峭壁,鎮靜而穩定。他在恍惚中似乎被這隻手拽著漸漸上浮,然後在窒息的前一秒終於終於鑽出海麵,深深喘了口氣。

對方的語氣依舊冷靜,“景光,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

“……我還在衣櫃裡。”

他迷茫地說,然後忽然微微一滯,“有人進來了。”

“他說話了嗎?”

“他在哼歌……”

他聽到了一個輕柔得接近誘哄的聲音,是個陌生男性,聲線故意捏得又尖又細,反複用同一個節奏哼唱著一句話。

【“沒事了哦~出來吧~”

“沒事了哦~出來吧~”

“出來吧~出來吧~有裡出來吧~”】

腳步聲和死神的%e5%90%9f唱一起緩緩接近,他下意識湊近了百葉窗的縫隙,向外看去。

他終於看到了那個男人,他的身量並不高,身材佝僂,手裡拎著一把尖刀。從刀尖往下,赤紅的鮮血針尖一樣刺痛了他的眼睛。

與此同時,他看到了男人手臂上的紋身。

那不是酒杯,那是一個雙麵相對的觀音像。

而就在這個時候,男人似乎也發現了他,緩緩回過頭,那雙藏在陰影中的眼睛猛地對上了他驚恐的視線。

“!!”

“景光!景光,沒事了,沒事了已經可以了!”

“景光?!”

“喂,景光……”

“景!”

“現在聽我倒數五下,五聲之後你就醒過來……五、四、三、二、一。”

一個手寫的花體英文字母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諸伏景光猛地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單手支著身體坐了起來,大口喘熄。

“景光?”

“景光你沒事吧?”

七嘴八舌的問候伴隨著人影迅速圍了上來,他頓時被圍進了眾人投下的影子裡,恍惚地環視一周,視線落在一張張熟悉且擔心的臉上,動蕩的精神和靈魂好像終於找到了牽引的線,漸漸安定下來。

“沒,沒事……”

萩原鬆了口氣,然後伸手指了指提醒,“沒事的話,快把源小姐的手放開吧。”

諸伏景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手忙腳亂地鬆開手指,回頭看去。他方才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無意識中攢得太緊,手指才撤開,少女的手腕上就已經浮起一片清晰的紅痕。

她皮膚白,更顯得纖細的手腕被燙了一圈一樣,紅得驚心動魄。

青年連忙慌亂地道歉,“對不起,我……”

“沒事。”

源輝月淡定地活動了一下手腕,一點不在乎,反而好奇地問,“你想起來了嗎,聽到什麼了?”

“我……”諸伏景光的神色好像恍惚了一下,低聲喃喃,“我聽到他哼的那首歌了……那是長野本地的一首童謠,他唱的就是縞潮的那幾句,大意是讓藏起來的小孩子出來。”

“童謠?”其他幾人互相對視了幾眼。

“所以他當時確實是在找你?”

“不……我躲在櫃子裡的時候曾經和他對視過,他發現我了,但是沒有殺我。”

鬆田意外,“那他在找誰?”

“有裡。”諸伏景光長睫斂下,輕聲說,“他在唱完‘出來吧’之後接的是‘有裡’,一個小時候經常和我一起玩的小女孩的名字。”

“所以說,”源輝月若有所思地複盤那個精神明顯有問題的殺人犯的邏輯,“他到你家是去找‘有裡’的,他認為有裡被你家裡的人藏起來了,所以才和你的父母發生了爭吵?”

“沒錯,我全都想起來了……”

黑發青年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學校秋遊,我的父親也是學校的老師。在那一次秋遊過程中,有裡忽然肚子疼,爸爸把他送去了醫院,但是她還是因為急性盲腸炎發作,搶救不及時去世了,我還參加過她的葬禮。”

“如果是這樣,凶手最有可能的人選就是有裡的父親了?”伊達航摸了摸下巴,“因為女兒的死精神崩潰不願意接受現實嗎?”

諸伏景光默認,聲音漸低,“他大概以為有裡藏在我家裡,所以才找了過去。之後也是,他一直暗中跟著我,就是想通過我找到有裡。”

源輝月若有所覺,抬眸看向他。

空氣中的安靜蔓延了好幾秒,最後還是鬆田陣平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抓了抓頭發,“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把這些線索告訴長野縣這邊的警察,讓他們重新啟動這個案件的調查?這些線索加起來,應該可以很快鎖定凶手了?”

其他人跟著反應過來。

“沒錯,電話裡應該說不清楚,最好是直接去警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伊達航說著回頭,看到臉色蒼白明顯還沒恢複的諸伏景光,遲疑了片刻。

察覺到他的視線,青年立刻抬頭,“我沒問題,我跟你們一起去。”

按理來說,作為死者的親屬加上案件的第一目擊者,他去警局報案當然是最合適的。但是看著他仿佛剛剛經曆過一場死裡逃生的臉色,其他人十分想勸他先休息一下。

這時候旁邊忽然橫插過來一個聲音。

“這個案子是十五年前的舊案吧?”

眾人回頭,看到源輝月正一手支著額頭,皺了皺眉,“這一類的案子重新啟動還要走一堆程序,如果嫌犯聽到什麼風聲提前逃了那就麻煩了。你們直接去找那天到長野的時候來接我們的那幾個警察,讓他們先發通緝令把嫌犯抓起來再說。”

“……”萩原默默問,“這樣也行?”

“反正公安一直都是這樣乾的。”

源大小姐充分表現出了她作為特權階級的不講理,其他人討論片刻,覺得嫌犯的身份可以說板上釘釘,也不存在誤會的空間,適當靈活一下似乎也可以。

這時候鬆田陣平忽然開口,“通緝令就算了吧,但是他們抓人的時候我想一起。”

萩原下意識看過去一眼,忽然想起了他父親的情況。

“好……我和班長先去說明情況,你們陪源小姐在這裡休息片刻再過來。”

“我跟你們一……”

諸伏景光正要開口,萩原忽然往他旁邊使了個眼色,他下意識回頭看去,就見到源輝月正坐在椅子裡走神。

她素白的手漫不經心支著額頭,一邊微微蹙眉揉著太陽%e7%a9%b4。寬大的袖擺順著小臂滑落,露出一截纖細的手腕,腕上的指痕還未散去,像雪地上燙出來的一道傷。

“……”

黑發青年頓時不說話了,半晌,妥協地點了點頭輕聲道,“那你們先去,我和零還有陣平在這陪著源小姐休息一下,稍後再過去跟你們會和。”

第429章 長野舊事(七)

萩原研二和伊達航離開之後,房間裡好像忽然之間安靜了許多。

源輝月還一手揉著太陽%e7%a9%b4坐在原地發呆,催眠也是個挺消耗精神的活兒,在整個過程中需要全神貫注,等結束了精神一鬆弛就感覺累了。

她正漫無目的走著神,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指節修長好看。

源輝月順著對方的指尖抬頭,金發青年正垂著眼,“給我看看你的手。”

諸伏景光同時醒悟了過來,連忙從躺椅上翻身下地。

“對了,我記得家裡有藥……”

他剛急急忙忙往前走出兩三步,忽然怔在原地。

鬆田陣平疑惑地問出了口,“都過去了這麼久,就算有也過期了吧?”

“……對,我才想起來。”

青年的聲音輕若呢喃,源輝月遠遠看去,隻感覺他的背影有些微的怔楞,他好像在這一刻才忽然被人從過往的回憶抽出來,茫然又悵惘地落地到了慘白的現實。

“……”

空氣中忽然一陣安靜,她正凝視著諸伏的背影,手腕忽然一涼。她回頭,就意外看到降穀零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一管藥膏,指尖沾了一點輕輕抹到了她手上。

源輝月頓時有點震驚,連手都忘了抽出來,“這你都能提前想到?你這個人是不是細心得有點可怕了?”

沒管她又下意識黑了他一句,也可能是習慣了,金發青年給她上了藥後指尖按著藥膏揉開,一邊平靜地換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