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轉過身,就那麼出去了,出去的身影如此滄桑與無奈。
秋天的雨不大,隻是晰晰瀝瀝下著,有下人過來留他,他卻沒理,闖入雨裡,往後麵施菀住的小院而去。
那小院裡僻靜,因為下雨,又是天黑,外麵不見一個人,但能看見她房中的燈是亮的。
他站在小院裡,望著那屋子,卻發現自己並沒有理由見她。
見她做什麼呢?
道歉?懺悔?示愛?
她需要嗎?她不需要。
那日下雨,她來見他的模樣不停出現在眼前,然後是她被逼墮胎,被獨自扔在清雪庵,甚至在那種時候被韋超強暴的情形……
他無法承受,卻揮之不去。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其實他們早已結束,而他還在做著和她複和的黃粱美夢。
不可能了,是他讓她經曆過那些,她永遠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她曾深愛過他,當她愛他,他並不在意,當他愛她時,他們早已回不去。
他最終還是走了,一步一步離開她的院子,回到自己房中。
第二日一早,施菀照例去看陸夫人的傷。
陸夫人見她神色平靜,與往常毫無差彆,總覺得她似乎並不知道陸璘昨夜來沉香院質問的事。
藥方照舊,施菀給陸夫人施針。
趴在床上的陸夫人突然問:“你知道子微昨夜到這裡來麼?”
施菀回答:“在後院能隱約聽見他的聲音,但聽不太清。”
陸夫人沒說話了。
直到施菀施完了針,去歧黃班的時間也到了,她交待枇杷稍候給陸夫人拔針。
陸夫人才又道:“以前你還在陸家時,是我對不住你,你還能來幫我治病,我很感激。”
施菀回道:“陸大人給了我足夠的出診費,還引薦了我進歧黃班,我也並不虧的。好了,夫人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陸夫人點點頭,目送她離去。
她不願再提起以前的事,似乎一切都已如煙消散。
施菀到陸家大門,以往乘的馬車早已停在門口,但不見陸璘,隻見石全,見了她,石全道:“施大夫請。”
施菀上了馬車,發現馬車廂內也不見陸璘。
她將對麵的坐板看了一會兒,隨即轉過頭又望向了彆處。
陸璘在清舒閣,聽到了大門外車馬離去的聲音。
她去歧黃班了,那是一個沒有他、沒有陸家的世界,也是她現在所癡迷的世界。
這一日他沐休。
卻什麼也沒做,先在房中坐了一會兒,然後去了疏桐院,那裡多年無人居住,隻偶爾來掃一回,屋裡陳設簡單,不見什麼她曾生活的跡象,隻有次間那張書桌,他每次來,都見她坐這裡。
在這裡,她學會了認大部分的字,學會了寫一筆很好的小楷,然後也學會了京城大戶人家的禮儀往來。
他記得最初她隻會安陸話的,竟不知什麼時候,已學會一口流利的京城官話。
她一直很努力在靠近他,要做他那時自為的,理想中的妻子。
離開疏桐院後,他去了相國寺,又去了相國寺後山的清雪庵。
清雪庵有院子的寮房就那麼幾間,很容易就找到了她當年住的那間,隻是很小很小,幾乎隻有一丈見方的房子,裡麵一張床,一張小幾,一張桌子,多的什麼都沒有。
那床也隻有三尺寬,她便是在這裡喝下墮胎藥,在這裡療傷,被獨自扔下,然後在重陽節的晚上被韋超那禽獸……
他閉上了眼,撫向那單薄的空床,禁不住紅了眼角,湧出了淚水。
太想回到那時候,將無助的她抱入懷中,但時間不能倒流,錯過的永遠也回不來。
不知在清雪庵那房中待了多久,他離開了,一人在街上走了許久,回到了陸家。
然後他讓人去叫來了李由。
“我想,查一個人。他的過去,他的現在,他身邊的人,他的喜好,他每日行蹤。”
李由問:“查誰。”
“韋超。”
李由沉默了。
他知道陸璘昨夜打了韋超的事,也知道是為了韋超當街輕薄施大夫的事,但他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
“大人要查他是因為……”
陸璘卻不說,隻交待道:“不必問,你隻須替我想好,怎麼安排人,在哪裡盯梢等等,彆的事我來處理。”
“是。”
幾日後,歧黃班放假一日,陸璘帶施菀去秦太醫家中看醫書。
施菀好幾日沒見到陸璘,再見,他在秋風蕭瑟裡穿一身鬆綠色深衣,眼角帶著笑,看上去格外清雋舒朗。
施菀開口道:“陸大人。”
陸璘溫聲道:“施大夫上車。”
兩人上了馬車,陸璘道:“今天不要客氣,見了想要的醫書,就全拿回來,我已經和他說好了。”
“真的嗎?”施菀問,“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陸璘:“沒什麼不好,他家孫子要考恩科,讓我給他指點一二就好,他高興還來不及。”
這話說得猖狂,但由陸璘說出來卻並不猖狂,因為他是恩科中的佼佼者。
施菀隻好道:“那多謝陸大人了。”
第107章
到秦太醫家中,兩人很快就被請進了書房,秦太醫讓二人隨意,自己便出去了。
陸璘到一旁桌子上喝茶,看施菀在書架上找書。
秦太醫是宮中最高等級的禦醫之一,也是個喜好藏書之人,尤其是醫術方麵的書,這裡的醫書比外麵的書肆還要多。
想到能將所有書都抄下,施菀欣喜不已,迫不及待就挑書,卻發現這書大約是秦太醫都挑過的,全是名家大作。
最初她看的最中間兩層書,隨後踮起腳來拿最上層的,正夠著的時候,陸璘到了她身後,手伸到她手上方,在她要拿的書拿了下來,遞給她。
她接過書,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她後麵便是書架,沒什麼退的空間,陸璘看著她,自己往後退了兩步。
“謝謝陸大人。”她說。
“不必。”他看了看書架:“上麵的還要嗎?我一起拿下來給你。”
她連忙道:“等一下再拿,我怕弄混了位置。”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明了她就是如此,總怕影響到彆人、怕麻煩彆人一點點。
於是他又抬手,將上層的書一起都拿下來。
“你……”施菀還沒說出口,他便道:“沒事,我記住排序了,待會兒我再按原來的樣子放回去。”
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哪裡能高中榜眼?施菀想起這回事來,看他一眼,不再說什麼。
陸璘笑道:“回去我幫你抄書吧,待我日後再升幾級官,說不定還能賣錢。”
施菀被他逗笑了,將一本一寸厚的書拿了出來:“那你就抄這本吧,這本賣的錢應該多一些。”
陸璘翻開那書,是一本草藥辨認的書,不隻厚,還是帶圖的,真要抄下來,頗費些功夫。-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倒也不是不行。”他回道:“想必你畫起畫來差些功夫,隻要書上有畫的,你都可以交給我,我三兩日便替你畫好。”
施菀看他一眼,卻不知怎麼回。
她覺得這樣欠他太多,但她自己畫畫確實差一些,最後猶豫太久,就索性沒回答了。
在秦太醫府上挑好書,兩人與秦太醫道過謝,一起出秦家。
已是深秋,天漸漸寒涼,但今日還好,出了太陽,秋高氣爽。明日就是重陽,街上又是分外熱鬨,各家各院裡也都備著重陽節。
陸璘將書交給長喜,在馬車下朝施菀道:“回去後我讓府上的書辦幫我們一起抄,他們速度快,幾日就抄好了,要不然我帶你在京城逛逛吧。”
施菀搖頭:“不必了,我沒有要逛的地方,就先回去抄書。”
她說著要走,陸璘卻攔住她道:“你到京城,從以前到現在都沒好好看過,以後也不定有機會來,今日就好好看看不行嗎?”
他說得認真,看著她的目光帶著幾分乞求。
施菀的確沒怎麼在京城逛過,當年初到京城便住進了陸家,然後便是備婚,再然後成了陸家的少夫人,不敢、也沒有機會出去;至於現在,她幾乎隻在陸家與國子監之間往來,再沒去過彆處。
陸璘又道:“原本我是打算著,你來了京城,我絕不會輕易讓你回去,現在我想……如果你後麵真要走,我不會攔你,隻是今日,想帶你看看。”
他的話,似乎是交易,好像在說今日一起看看,以後她離開京城時,他便不會糾纏她。
施菀點點頭:“那好吧。”
陸璘讓陸家的車夫將書帶回去,自己與她徒步往街心走。
京城最繁華之地,是杜河,杜河之上一橋飛架兩岸,形似一道彩虹橫跨河上,所以取名為虹橋。兩岸彙集著整座城最豪華的商鋪,從早到晚都是人來人往,節慶之夜更是燈火通明。
陸璘帶施菀站在橋上,和她道:“對麵那座三層樓的酒樓是飛星樓,京城最大的酒樓,做南北名菜,裡麵大廚是宮裡出來的禦廚,手藝確實不錯,但也貴,一道燙白菜都要賣一兩銀子。
“它旁邊的是彙通錢莊,傳說老板富可敵國,擁有全國最多分號的錢莊,江陵府也有一家。
“飛星樓對麵是瑤芳樓,裡麵歌舞不休,戲曲不斷,算是京城最大的獨勾欄瓦市,原本它們和飛星樓該是互相照應生意,可兩家關係卻並不好,你知道為什麼嗎?”
施菀搖搖頭。
陸璘待要說話,卻看著她停住了,問:“但你並不關心是不是?”
施菀正盯著橋下的商船看,聽到他的話笑道:“我等開年就走了,隻是個京城的過客。”
陸璘低聲道:“我隻是覺得,我該帶你看看。既然你不關心,那要不然我帶你去暢春園好不好?那裡鮮花四季輪換,如今必然是菊花的天下,最新最全的菊花品種也都在那裡。”
施菀點了點頭。
暢春園是朝廷出資修建,免費供百姓遊玩,遇有大節慶,皇帝還會親至,士庶共賞,與民同樂。
兩人去了馬車租賃檔口,租乘馬車前往暢春園。
裡麵果真擺了滿滿的菊花,黃的,白的,紫的,綠的,大的,小的,各式各樣。
也有掛著個木箱的小販在裡麵做生意,見了兩人,上前道:“夫人,買隻梳子吧,結發同心,百年好合。”
施菀一愣,意識到他將兩人當成了夫妻,隻搖搖頭,徑直往前走,小販卻又攔住陸璘:“郎君,買隻梳子吧,隻用七文錢,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賺個辛苦錢,求郎君行行好。”
陸璘拿出七文錢來,小販收了錢,連忙道:“謝謝郎君,郎君挑哪個梳子?”
陸璘看向施菀,卻見施菀已經走開了兩三步,隻回頭看著,並沒有上前來挑梳子的動向。
他隨意挑了個雕著金銀花的小木梳。
小販走了,陸璘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