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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高門 蘇幕幕 4294 字 6個月前

陸璘自己的意思,還是京裡的意思。

安陸與京城,千裡之遙,京中的形勢與境況也許事情都過了半年風聲才傳到安陸來,他不知道如今京裡到底是怎樣了。

但顯然陸璘能最快知道,因為他有個在中樞的爹,還有無數仍在京城的同僚舊友,這遠不是他們這些地方官能比的。

如果是陸璘自己的意思,他還能放手一鬥,陸璘一個知縣不可能在安陸翻天;如果是京裡的意思,他就惶恐了,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

但沒想到,陸璘卻要讓他一起查徐家,不管陸璘是什麼意思,但至少能肯定一點,陸璘不準備查到他身上。

趙襄一臉沉重道:“徐家之事,我之前早有所耳聞,也想過查辦,奈何徐家實在是……陸大人知道,徐家有爵位在身,京裡又還有人。”

陸璘不屑地笑道:“他京裡有人,我們京裡就沒人麼?”

趙襄內心猛地一驚:查辦徐家,真的是京裡的意思?是陸尚書的意思?京裡為什麼要辦徐家?

陸璘這時道:“趙大人可知朝中如今是誰作主?”

趙襄回答:“那自然是皇上和太後。”

“不,是太後和趙相。”陸璘回答。

趙襄見他如此直接,歎聲道:“是啊,政事堂的議案都是先經過趙相,再送到太後宮中,這些年歲末,也是太後代皇帝受百官朝拜,竟還有人上書讓太後仿武後之舉,登九五之尊,可笑!”

他這樣說,也是討好陸璘,因為清楚陸璘便是上書反對太後代皇帝受百官朝拜而被貶的。

陸璘聽他提起這事,倒沒露出遺憾憤恨的神情來,隻是輕笑道:“這上書不過是諂%e5%aa%9a之臣討太後歡心而已,其實太後雖乾政卻並沒有武後的狠辣野心,太後與皇上也是母子情深,絕不會有武周亂唐之事發生,隻是眼下暫且還是太後主政而已,但趙大人想想,皇上今年已經二十了。”

皇上今年已經二十,母子不會反目,趙襄瞳孔一縮,他突然明白了陸璘的意思!

皇上已經二十了,最遲不過兩三年,再怎麼說都要親政了,到時候,朝中就要變天了!

現在奉承太後與趙相的人會遭貶斥,支持皇上的則會受重用,比如……他麵前的陸璘。

陸璘繼續道:“去年末,朝中貶黜了好幾名官員,我就是其中一個,然後是欽天監段大人,禮部的周大人,這周大人可是曾經太子府的人,彈劾他的,正是禦史台,趙相便是禦史台出身,這禦史台也不知是誰家的禦史台。”

趙襄努力分析著他的話。

趙相出自禦史台,所以禦史台顯然會聽命於趙相,趙相想要他們彈劾誰,他們就彈劾誰,他們彈劾的,當然就是趙相不喜歡的。

這些人裡,陸璘是反對太後繼續把持朝政的,周大人是以前太子府的人,那就是說,這一批人是支持皇上的人。

這是兩派在鬥法,如今陸璘查徐家,隻要成功,就能順帶著將徐家在禦史台那位拉下馬,皇帝黨也就占了上風。

而且,這分明也是一件大功績,陸尚書再要將兒子調回京城,便是名正言順。

想明白這些,趙襄陡然興奮起來:如果他與陸璘一起清查了徐家,豈不是拜了陸尚書的碼頭,同時又坐上了皇帝黨的馬車,將來皇帝親政、陸璘得勢,自己豈不是能青雲直上?

第47章

趙襄自己是進士出身,但家境隻是普通讀書人家,他父親是個秀才,祖上也就隻做過知縣而已。

他為官以來,大的錯沒犯過,也不敢犯,一路老老實實的,在利州做了十多年知縣,正好遇到這德安府知府的缺,算是仕途順遂了一回,在四十多的年紀升作了知府。

這輩子他就在金榜題名時與其他進士一起遠遠見過皇帝,就在進京考試那一年踏過京城的土地,從此與那貴氣的地方再無緣分。

多麼不容易,副相的公子到了他治下,又是多麼不容易,這公子給了他這站隊的機會。

趙襄決定賭一把,反正他這輩子也許隻有這一次入賭局的機會,而且賭局贏麵又如此大。

拿定主意,他回道:“陸大人的話我明白了,徐家本受皇恩,卻在安陸作威作福,以諸多不齒行徑強占百姓田地,將人逼入絕境,隻歎我從前膽小,懾於徐家威勢,不敢查辦,如今有陸大人執法在前,我這德安知府自然會全力支持。

“大人要文書卷冊、要吏員要兵馬,我讓德安府全全配合,隻是此事是縣衙開堂審案,又是陸大人忙前忙後,我哪裡敢貪這頭功,領銜上書,就由陸大人領銜,我府衙在後麵配合著就是。”

趙襄再傻,也不至於去搶陸璘的功勞,到時候陸尚書是給自己兒子升官,還是給他升官?但隻要全全配合了,皇帝黨、陸尚書、陸璘,自然會記得他。

果然,陸璘也沒有多謙讓,隨意推辭了幾句,便接下了這主審和領銜上書的事。

談妥之後,趙襄定於明日一早前去安陸縣衙,與陸璘一起審問丁文孝和楊柳店的黃正甫、常虎等人,最後查辦徐家。

從趙府出來,外麵正是豔陽高照,碧空萬裡。

陸璘望著那碧空,澄澈不見一朵雲彩,遼闊得沒有邊際。

京城的確有一心奉承太後或趙相的太後黨,也有擁護皇帝的皇帝黨,皇帝黨這批人以從前的改革派為主,而陸璘是改革派領導者王仲懷的學生,所以大多數人都覺得他是皇帝黨。

但他的父親陸庸是個穩坐如山、誰都不得罪的老好人,與趙相關係也不錯,所以彆人也覺得,他也許可以拉攏。

但其實,他哪個黨派都不是,也從沒有拉幫結派禍亂朝綱的心。

而今天,他假托皇帝黨之名、父親之威,以升官為誘餌,哄騙趙襄與他站到一起。

他甚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收下趙襄的贈禮,也不去計較趙襄收了徐家多少賄賂。

他變了,成為一個覺得自己一定會厭惡的人,但真到這一天,心裡卻一片清明。

因為他知道,自己仍堅守著本心。

施菀在藥鋪打烊後回家,步入雨衫巷,就看見前麵的大通街。

遲疑一會兒,她沒進門,往大通街方向走去。

今日又去了楊府看診,奇怪的是不是楊夫人或是剛出生的小公子生病,而是楊釗。

楊釗躺在床上,一副虛弱的樣子,說自己頭暈眼花,半邊身子都是麻的,怕是中風。

她趕緊給他看診,聽他說病情卻是前言不搭後語,再看脈象,也並不像他說的病得那麼嚴重的樣子。楊釗最後說,不管怎樣他總要臥床幾天,楊夫人則委婉著讓她診斷楊釗確實是中風,又讓她給開些補身的藥。

施菀當然明白,這楊大人是在裝病。

她不知道他這裝病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和徐家的案子有關。

覺得似乎要告訴陸璘一聲,但總來找他,縱使她心中沒有彆的想法,總是不太好。

如此猶豫著,到了陸璘家後門前,幾次抬手,都沒能將門敲開。

要不然,明天帶著嚴峻或是枇杷一起來吧,這樣好一點。

但萬一楊釗裝病這事很重要呢?會不會影響查徐家?

站了好一會兒,她最後還是決定等明天帶枇杷一起來造訪。

楊釗的確裝病,但多半不為彆的,隻為躲避和推諉,倒不像十分緊急的事。

如此想著,她轉身正要離開,卻聽到一陣聲音:“施大夫?”§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回過頭,便見陸璘從轎子上下來,一身月白錦袍,玉冠革帶,恍惚還是京城朗如日月的陸二公子。

陸璘快步走到她麵前,麵露喜色道:“你來找我?”

施菀倒是意外地問:“陸大人怎麼從後門進?”

陸璘回頭看一眼來時的雨衫巷方向,笑道:“正好從德安府衙那邊過來,也順便……看看你門前的杏花,我總覺它們清雅秀麗,可惜已經謝了。”

施菀點頭道:“是的,桃杏李這些花兒好看,卻都開不了多久。”

隨後很快道:“今日楊府又讓我去看診了,所以……”

她看看陸璘身後的轎夫和五兒,陸璘很快道:“要不然進去說?”說著已經要去敲開後門。

施菀立刻道:“不,隻是簡單的事,不必進屋。”

陸璘回過頭來看向她,見她仍然定定站在原處,一步也沒往前走,便知她是打定了主意不進門去,隻好朝身後幾人道:“你們先進屋去。”

待五兒與轎夫都進屋去,施菀才說道:“今日我去楊府給楊大人看診,他好好的,卻非要裝中風,讓我給開了些滋補的藥,楊夫人還暗示我對外就稱楊大人病了。我想著,他多半是因為徐家案子的事,怕影響大人查這案子,就過來說一聲。除了這事,沒彆的了。”

陸璘回道:“無妨,他裝病就是為了置身事外,也讓我沒法查下去,但我已經說動了德安府的趙知府,他明日就會過來,待他過來,縣衙這裡就都會老實了。”

說完,陸璘才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拿著趙襄送的那隻白瓷水注,仍用紅漆盒子裝著,隻是他畢竟愛惜,怕在路上被巔破了,所以一直拿在手上。

此時怕施菀誤會,他解釋道:“是老師的舊物,趙知府特地將它送我,我明白他的意圖,也知道他與徐家有往來,但我隻是個知縣,不是大動乾戈的時候,所以和他說好了,他幫我一起查辦徐家,我將案子隻辦到徐家,不牽扯其他人。”

施菀溫聲回答:“查案與官場上的事我都不懂,陸大人按自己想的去做就好,大人向來在意王相公,得了他舊物也算是緣分。

“那,我便先回去了。”

說完她便欲離開。

“施大夫——”陸璘叫住她。

她抬頭,他遲疑一會兒,說道:“要不然還是進去坐一會兒,我有話同你說。”

施菀滿臉認真地問:“大人有什麼事?”如此問著,卻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陸璘再次遲疑,隨後道:“我從十歲就被父親送到了老師麵前,是他一點一點教我,從文章,到為人,所以他對於我,算得上半個父親,當年他病故得突然,我一時難以承受,想儘一切努力保護他的家人,所以……做許多決定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你一定……有怪我吧?”

施菀看他一會兒,最後笑了笑,搖搖頭,“沒有怪,我知道大人是怎樣的人,也知道大人在意什麼,大人隻是做自己想做的罷了,再說像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大人先去忙吧,我回去了。”

說完,往雨衫巷而去。

陸璘轉身看著她背影,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能說什麼。

他不明白她的想法,不知道她說“沒有怪”是真的沒有怪還是這樣說說而已,也不知道她說“像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是用著怎樣的心情,隻是……她的樣子莫名讓他悵然。

其實他還想說他對王卿若多半隻是欣賞與熟識,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