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1 / 1)

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524 字 6個月前

卻仍純稚如初的年輕女郎,心中生出一陣溫情。

她年歲長,陪在阿綺身邊亦是最久,幾是自她出生起,便看著她一點點長大,雖是主仆,情誼卻格外不同。

“婢自然是高興的。”她伸手撫著阿綺烏黑柔軟的發鬢,微微笑著,眼角彎起細微紋路,“不知郎君先前做錯了什麼,教女郎這般抗拒,可婢了解女郎的性子,知道定是事出有因,如今見郎君是真心待女郎好,女郎也已有所改變,自然更好。”

她鼻間忽然有些酸澀,眼角也閃出濕意:“我家阿綺女郎啊,從小孤身一人,就要比旁人更謹慎小心些才好,咱們不急,安下心來,慢慢的。”

阿綺明白,戚娘說的,是指自己自小未得過母親關懷,父親也常年不在身邊,十歲上便已父母雙亡,身邊的親人,除了堂姊崔萱外,也無真心待她好的。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去環住戚娘的腰身,將臉靠在戚娘的%e8%83%b8脯處,微微閉目,努力放寬心神。

她從前過得看似風光,實則卻比尋常世家女郎更拘束艱難,兼前世時過得那暗無天日的兩年,即便不刻意回想,也總會留下些陰影,眼下實該放寬心。

接下來數日,她仍與先前一樣,每日安心靜養,閒時往劉夫人處問安說話。

倒是壽春城中數位官家婦人,竟也開始登門拜訪。

那幾人乃是壽春的幾位郡官的眷屬,雖非高門大族出身,大多也出自書香門第,為人處事皆和善有分寸。

阿綺從前與郗翰之不睦,雖長居壽春,卻也不大願與他身邊同僚的夫人子女多往來,乍見幾人送帖登門,自然驚訝不已。

那幾位夫人亦是頭一次見刺史夫人,先拜過劉夫人,又往她院中來。

眾人知她疑惑,其中一人便解釋:“夫人不知,我等登門,乃使君授意。使君體諒夫人孕中,卻不能親自陪伴左右,恐夫人寂寞,便與我等夫君知會過,令我等常來,陪夫人說說話。”

阿綺一愣,這才明白是郗翰之的意思。

她凝神想了想,便憶起那日她給阿姊寫信時,曾流露過些許想念的意思,他瞧見了,便問她是否平日也覺寂寞。

那時她隻道是想念從前與堂姊一同說悄悄話的日子。

她平日一人住在府中,雖有不少仆婢陪伴,有時的確也覺少有人能說體己話,隻是她從未向他表露過,他卻注意到了,如今一聲不響,替她尋來這些人做伴。

另一位婦人笑得羨慕,道:“使君待夫人著實體貼,出征在外,也掛念著夫人的日常起居。”

此話既是恭維,亦是真心。

時下郎君,但凡有雄心壯誌,欲在仕途上大展宏圖的,多常年奔波在外,而將妻兒留在家中,一年半載不曾有信,如郗翰之這般,麵對北伐這等準備多年,舉國矚目的大事,仍能時刻牽掛夫人,的確少見,難怪教人羨慕。

阿綺聽著眾人的言語,抿唇笑了,心底竟第一次生出想給他寫書信的念頭。

……

卻道郗翰之自壽春出發後,雖記掛著家中,於戰事上卻毫不含糊。

他將彭城選做駐地,抵達後,便兵分四路,由先前已定下的手下將領率領,分彆由淮、淝轉往許都、洛陽二地。

後秦正逢內亂,各地守軍猶如群龍無首,麵對氣勢洶洶北上的晉軍,竟是束手無措,紛紛附降,令晉軍進展神速,不過月餘,便拿下了洛陽。

洛陽曾為都城,更也在當年司州之內,攻下洛陽,便意味著長安已近在咫尺。

開戰如此順利,北府軍上下振奮不已,各個摩拳擦掌,隻待進發長安。

郗翰之卻不敢掉以輕心,待消息一傳來,便召眾將至帳中商議,數個時辰後方休。

待眾將離去,劉澍恩方將才收到的家信送入帳中。

郗翰之本已有些疲乏,欲小憩片刻,一見他手中信,便知是阿綺寄來的,一下便睡意全無,坐直了身子,接過拆閱。

先前他頭一回寫信予她時,心中除了隱隱的期待,更有些忐忑。他雖在心中寫了不必她即刻回信,可心底卻又恐因著這一句,她便乾脆不回信了,遂在送出前,又仔細交代定要等她回信。

幸好那時距離不遠,不過一日便收到了回信。

她所寫不多,與他洋洋灑灑數百言比,短短百餘言,著實有些少。可饒是如此,他也已覺珍貴不已,直揣在%e8%83%b8口處多日,反複地看,直至十日到了,才將早已寫好的書信送出,等著她下一封回信。

到今日,已有整整四封。

今日的信,雖仍不及他那般仿佛有千言萬語怎麼也說不儘,可比起第一回時,已是多了許多。

他將早已寫下的回信鋪在案上,又來回地讀阿綺送來那封,照著其中的話再往回信中添上數句,末了又想起兩件今日的瑣事,再添兩筆後,方封好交人送出。

算算時日,阿綺的身孕已有七月餘,再過不久孩子便要出世。除了掛念她每日夜裡是否又睡得淺了,腿腳是否又腫脹,他眼下也開始擔憂不久的生產。

他半靠在簡陋的榻上,心底一麵估量著如今的局勢,一麵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年初時在寧州見過崔萱生產驚險。

當時若非他及時將胡醫家帶至,將險些昏迷的崔萱又救了回來,最終有驚無險,隻怕結果難料。

都道婦人生產最是艱難,堪比走一遭鬼門關,如今阿綺月份漸大,正帶著他心底那份擔憂也愈重了。

他雖盼子許久,對阿綺能懷這一胎萬分欣喜,可如今更記掛的是她的身子。

她從前就體弱,好容易調養得當,懷了這一胎,日日好生將養,方康健至今,生產時可半點差錯也不能有。

家中雖有醫家,穩婆也早住到府中,她親近的婢子們也日日學著婦人生產前後的事,可到底無法保證萬無一失。

如今距臨盆之日不到兩月,他得好好做下打算。

☆、僵持

產期將近, 阿綺每日身上的不適漸漸又多了。

先前雖身子重,可到底行走起來也方便, 隻偶爾胳膊與腿腳有些浮腫, 稍微按揉便能好轉。

如今月份越大, 每日的浮腫便越多。

她體態看來仍算輕盈, 肌膚也白皙間透著紅潤, 可被衣裙遮擋住的胳膊與雙腿, 卻時常浮起一層, 伸手去按壓時,甚至能按出個凹陷,久久無法回彈。

她本不甚在意身上這些反應,可隨著時日久了,眼看還有一月便要臨盆,心底也不免生出許多擔憂。

都道女子生產, 尤其是頭胎, 最為凶險。

她始終記得, 當年她的母親廬陵公主,便是因被蘇後所害, 早產而亡。而後來她在寧州時,也曾親眼目睹過堂姊生子時的險象。

身邊的醫家與穩婆也好, 常來陪她與劉夫人說話的夫人們也好, 雖都時時寬慰她,卻仍無法令她徹底放下心來。

這日夜裡,她仍舊睡得不甚安穩, 清晨醒來後始終懨懨的,不論婢子們如何與她說笑,也總不能教她提起精神。

整整半日,她都抱了兩本書坐在廊下,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許久也未見翻頁。

翠微與戚娘看在眼裡,暗暗心急,又不知如何是好。幸而到午後,府中仆從將身在寧州的崔萱的信送來了。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翠微忙接過捧來,笑道:“女郎快瞧,是阿萱女郎的信!興許阿萱女郎不久便會來看望女郎了!”

阿綺聞言,雙眸一亮,歪在榻上的身子立刻直起,伸手便接過那信拆閱,無精打采的麵上也多了幾分生動顏色。

如今的她,隻覺自己像一葉無依浮萍,格外盼著身邊有人能做個依靠。

可待她滿心期待地將崔萱的信讀完,眸光卻又一點點黯淡下來。

翠微見狀,也漸漸斂了笑意,小心翼翼問:“信中如何說?”

阿綺輕歎一聲,放下書信,提筆要寫回信。

“外甥尚小,近來才染了風寒,離不得母親,阿秭得再過些時日才能來看我。”

崔萱在信中寫了,本想要趕來壽春,陪她一同生產,奈何兒子不久前染了風寒,許久才見好轉,她無法前來,隻能在家中多做些小孩兒的衣物,到時一並叫人捎來。

阿綺自然也明白崔萱所說絕非托詞,如此情況下的確不宜獨自離開,長途跋涉,可她近來憂思多,並不安心,總免不了有幾分失落。

翠微先是噤聲,想了想方安慰道:“也好,到時待女郎臨盆後,阿萱女郎再帶著小郎君來,倒正好教兩個孩子做伴。”

阿綺抿唇笑著點頭,儘力將心底失落掃去,想出些愉快的事來寫在信中。

回信才送出,便聽在庭中玩耍的湯餅帶著小銀鈴一溜煙兒跑過,輕輕吠了兩聲,似撒嬌討好一般。

此聲一出,阿綺便知是劉夫人來了。

近來她身子重,走動起來不如先前方便,劉夫人便也不讓她過去,而是親自來拄著拐來看她。

她精神振了振,忙叫人兩邊攙著自榻上吃力地起身。

劉夫人進來,也不叫她坐下,反笑著上前同她一起在屋中走兩步,道:“很快要養了,還是得多在屋裡走兩步才好。”

戚娘跟在一旁,道:“老夫人來得正好,女郎今日正有些懨懨的,多同老夫人說說話,興許能好些。”

劉夫人聞言,下意識朝阿綺望去,見她容色雖還算紅潤,可神情中果然有幾分倦怠與低落,忙拉著她到床邊坐下,問:“阿綺,這是怎麼了,可是遇到什麼事了?”

因是在床邊,不必拖履盤腿,坐著也不拘束,阿綺倒並未覺不適。

她望著劉夫人關切的模樣,心中有一瞬猶豫。

近來婆媳二人雖關係親近了許多,到底也未到能交心的地步,而如今她心中的煩躁與焦慮,本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哪裡能同婆母說?

可她望著劉夫人毫不作偽的真摯麵容,又想起近來二人因時常與城中數位夫人一同飲茶說話,也漸漸的不再是從前那般生疏,即便獨處時,話也多了許多。

橫豎如今堂姊不來,身邊的親屬也隻劉夫人了,她想了想,垂著頭道:“不瞞婆母,近來大約是因就要生了,我總莫名有些擔憂,像是心裡沒底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劉夫人聽得仔細,見狀便猜測她是因覺身邊無所依靠,才生出恐慌來,遂輕歎一聲,道:“你年紀還這樣小,便要離了夫君,一人在家中生產,娘家也沒什麼人能來伴著你,著實教人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