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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598 字 6個月前

著,將全部心血都傾注下。既沒父親,她這個母親便要給孩子更多的關愛,讓孩子無憂無慮地一點點長大。

再不要像她一般孤獨又可憐。

阿綺下意識撫著腹部,麵上露出溫柔笑意。

翠微看在眼中,登時也明白了她的顧慮,輕歎一聲,道:“如此也好。隻是等女郎登了船,定要多多休養著,安胎藥更要一日不落地喝。”

阿綺方才閉目養神一陣,此刻精神已好了許多,聞言促狹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如今年紀也不大,倒越來越像戚娘了。”

二人正說笑著,寬闊的道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隨行的仆從靠近二人馬車,道:“夫人,後頭有一隊人正追上來,看來像是使君。”

阿綺麵上的笑意一下頓住了。

翠微心中擔憂,低聲問:“女郎,定是使君已收到了信,這才追了過來,咱們如何是好?”

阿綺閉了閉眼,道:“不必擔心,戰事將近,他不會怎樣,很快便會離去。”

她有意趁著此時離開,便是料定他即使發現後追上來質問,也會礙於戰事將近,大局當前,無法與她長久僵持。

說罷,她平複下心底波動的情緒,揚聲吩咐:“先停一停吧。”

來了也好,她恰也親自將話與他說清楚。

……

寬闊的大道上,已可見不遠處的滔滔大江。

行在前方隊伍中的一輛寬闊馬車已然停下,單獨逗留在道邊,仿佛正靜靜等待。

郗翰之勒了勒韁繩,放緩速度,命隨行侍從也停在此處,自己一人駕馬上前。

他知道,那是阿綺的車架。

這一路星夜兼程地趕來,他本十分迫切地想見到她。

可此刻到了眼前,近在咫尺時,卻莫名近鄉情怯似的,不敢直衝而上,生怕見到她最無情冷漠的那一麵,便將先前好容易累積起來的勇氣統統擊碎。

心底的執念不知何時竟已經那樣深,讓素來無所畏懼的他,也有了軟肋。

他握著韁繩的手緊緊攥住,待靠近時,翻身下馬,掀開車簾。

車中,阿綺手持團扇,正襟危坐,早已等著,見他來了,微微一笑,道:“郎君來了,請坐吧。”

她說話時,麵容恬淡,語調溫柔,仿佛自己並未出走,隻是在迎郎君歸家一般。

郗翰之默了默,說不清心底滋味,大步入內,至她身邊坐下,望向一旁翠微,冷冷道:“你先出去。”

翠微未動,先看向阿綺,見她點頭,方退出車外等候。

一時隻餘二人在車中,原本寬敞的車廂忽而顯出幾分逼仄。

“阿綺……”

郗翰之望著眼前女子熟悉的柔美麵龐,原本滿腔的話一下被堵在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綺清澈晶瑩的眼眸毫不避諱地凝著他,唇邊笑意不減,道:“郎君此來,可是為問我,為何要離開?”

“是。”

郗翰之擱在膝頭的雙掌緊握成拳,聲音裡也多了緊繃:“我以為,這些時日,你我的誤會已然消解。”

“從前的一切,都是我對不住你,我說過,從此會待你好,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以為,我的真心實意,你都是看在眼裡的。”

他說著,原本還努力克製,勉強能保持平靜的語調,已漸漸飽含痛苦的困惑與懊惱的質問。

“阿綺,你要怎樣才願相信我,給我機會,讓我好好照顧你?”

阿綺始終靜靜望著他的麵容。

他的輪廓仍是俊朗而深刻,隻是因連日的奔波,原本白皙俊秀的麵龐已變得有些黝黑,一雙深邃的眼眸裡盛滿渴求與困惑,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阿綺麵上的笑容稍稍淡了。

她彆開眼,避開他的視線,輕聲道:“我信郎君是個守諾之人,從前說過的話,定會做到。”

“那你為何——”郗翰之眼眸有些發亮,隱隱期待著她的轉變。

可她隻飛快地笑了笑。

“我也曾有幾回,隻差一點,便決定留在郎君身邊了。可最後,我還是未能說服自己。”

“我想要的,是個真正一心一意愛我敬我的郎君。若他待我如此,我必同等回報。”

她重新望向錯愕的他,帶著幾分恍惚的清澈眼眸悄悄勇氣一層朦朧淚意。

“可是郎君,你待我好,卻不過是因心中有愧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書信內容來源唐代放妻書,參看百度詞條“趙宗敏謹立休放妻書”。

《白頭%e5%90%9f》為漢樂府民歌。

☆、分彆

馬車不知何時又繼續前行, 輕緩而穩健。

郗翰之忽而愣住,細細思索她的話。

的確, 他才自南方回建康時, 雖因要報大司馬之恩情, 而決意好好待她, 又因她的出身、容貌都格外出眾, 對她更多幾分寬容, 可到底被她幾次三番的拒絕與冷待, 已漸漸消磨了耐心。

若沒有那一場場提醒他的異夢,他隻怕早已滿心厭倦,不再多理會她。

直到後來他知曉了前世的真相,明白一切誤會,都不過是因自己的一時意氣,偏聽偏信, 不曾有耐心親自查明真相, 這才幡然悔悟。

他似乎確是因心懷愧疚, 才對她好的。

“阿綺……”他一時不知如何反駁,隻是薄唇緊抿, 雙眸直直望著她,飽含複雜心緒, 艱澀道:“我的確有愧。”

阿綺頰邊現出淺淺酒窩, 溫柔淚眼裡閃過悵然:“郎君的愧疚,不過都是執念。若有一日,虧欠的都已彌補, 心中執念不再,又該如何?”

郗翰之怔怔的,蹙眉道:“為何如此說?我曾犯了那樣的錯,便是拿這輩子都補償給你,也並不為過,又如何會有彌補完的一日?”

阿綺盈滿眼眶的熱淚終於倏然滾落。

“郎君,人心易變。虧欠也罷,恩情也罷,其輕重不過在人一念之間。郎君今日覺得虧欠我甚多,是因尚且年輕,未曾經曆太多人事變遷。你我既都已知日後之結果,我便直言不諱。他日郎君得掌天下,坐擁萬民時,曾經待我的這一點虧欠,又還會留存幾分?到那時,我又該如何自處?”

除了轆轆車輪聲與得得馬蹄聲,車中一片沉寂。

郗翰之凝眉望著阿綺沾滿淚水的臉龐,隻覺渾身一陣冷又一陣熱,如行雲端,恍恍惚惚。

“況且,夫妻之間,互相珍愛扶持,方得長久。而你我之間,卻隻是虧欠與彌補。”

她麵色漸漸平靜,連微笑也變得溫柔淡然:“從前我心中亦有執念。我不懂,為何你我曾有過兩年的恩愛和睦,你卻能毫不猶豫地將我拋下。我曾經那樣深地怨恨過你。可那一日,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因有人從中作梗,讓你對我頗多誤會,才釀成後來地痛苦。”

“那時我才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因郎君不曾真心愛我罷了。”

“從前,郎君因父親生前的恩情,因我的容貌,我的出身,我的柔順而待我好;如今,郎君因對我的愧疚與悔恨而待我好。此二者間,難道有什麼不同嗎?”

四目相對間,她眉眼彎彎,在車簾掀動間,不時投進的日光映照下微微閃動著,教郗翰之想起許多年前,他頭一回到建康時,遠遠地見過的那個亦步亦趨跟在崔大司馬身邊,一閃而過的小女孩的纖細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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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眶漸漸熱了。

馬車行至江邊渡口,緩緩停下。車夫在外輕聲喚:“夫人,可登船了。”

阿綺執帕將淚痕拭乾,垂眸不再望他,道:“郎君,從前的愛與恨,統統都忘了吧。也莫再覺得虧欠於我,我已原諒你了,往後,你我便到此為止吧。”

她已要將過往都忘了,他也不必再懷著執念。

從此各散南北,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她說罷,起身掀簾,踏杌而去。

江邊風浪競起,舟船停泊岸邊,仆從們正將行囊等一一運送上去。

翠微先派了人登船去收拾艙房,見阿綺下車,忙下意識去望她表情,待見她麵色雖有蒼白之色,眼眸也隱隱泛紅,卻並無痛苦失望的模樣,反多了幾分如釋重負的灑脫,這才鬆了口氣,上前道:“女郎,可要登船?”

阿綺立在水畔,正覺方才一陣顛簸令她有些頭暈目眩,渾身無力,此刻先吹了陣江風,方覺緩和下,點了點頭,便要移步上去。

她帶的行囊人口皆不少,然因眾人已在之前先開始運送登船,是以不過片刻,便已準備妥當。

阿綺先在甲板上立了片刻,聽了仆從們上前回話,見船已要啟航,正欲轉身往艙房中去,卻聽翠微忽然“咦”一聲,道:“女郎瞧,那似乎是使君!”

阿綺腳步一頓,循著她的視線望去,果然見不遠處,正有單人單騎,頂著烈日與江風,奔馳而來,正是郗翰之。

他一路追至岸邊,勒馬停下,卻一言不發,更不下馬,隻與她隔著數十丈的距離,遙遙相對。

阿綺被江風吹迷了眼,遠遠望著他,隻覺一片朦朧,看不真切他麵上表情。

恍惚間,二人仿佛又回到同泰寺的那一日。

那時的她困在塔尖,遙望底下的他,拚儘全力掙脫開那一座束縛她的精致牢籠。

如今的她立在船上,遙望岸上的他,即將離開舊日前塵,駛向四季如春的寧州。

她微微笑了,不是那日墜塔時絕望解脫的笑,而是真心的,淡然的笑。

船已起錨,岸邊景致正漸遠離。

阿綺移開視線,對翠微輕道了聲“走吧”,重新轉身,徑直回了艙房。

郗翰之仍立在岸邊,望著滔滔江水奔湧著將船隻送去,許久不曾離開。

劉澍恩等本聽他吩咐,在不遠處等著,未曾靠近,此刻見他遲遲不動,隻遙望著遠方,似有千頭萬緒,既傷感,又惆悵,不由策馬上前來,勸道:“使君既不願讓夫人離去,何不直接將夫人帶回去?”

郗翰之聞言,輕歎一聲,搖頭道:“你不知曉,她呀,執拗得很。”

他何嘗不想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將她直接帶回去?

便是就立在岸邊看著船隻遠去,都令他衝動得幾度欲直接命人將她攔下,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今日他若強行將她帶回,隻怕此生都不會難再得她半點好臉色。

況且,他還記得方才她在馬車中的那些話。

她說得不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