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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446 字 6個月前

時,終於熬出一碗濃濃的藥汁來。

……

寢房中,阿綺趁著傍晚,正命人搬了矮榻到門邊,與幾個年紀小的婢子一麵觀夕陽,一麵說兩句詩文。

恰說起詩經中的一篇,婢子們聽得入神,便見廊下行來個老嫗,正是劉夫人身邊服侍的董娘。

隻見她手中捧了隻大大的碗,碗口上還冒著騰騰熱氣,壯實的身軀行得有些快,似急著趕來。

好容易行到近前,董娘喘兩口氣,將大碗奉上,滿麵堆笑,道:“老夫人昨日得知夫人有體寒之症,今日格外掛念,特意給夫人熬了藥來,好好補一補。”

阿綺坐在榻上,晶亮的眸光自董娘麵上滑至她手中捧著的大碗,果然見碗中一片黑漆漆的濃鬱藥汁,大約是因才倒出不久,還十分熱,那嫋嫋霧氣正裹挾著一股苦澀難聞的滋味撲鼻而來。

不必親口嘗,便知那藥定十分難以下咽。

阿綺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悄然移開視線,並未說話。

她最不喜飲苦藥,婢子們都知曉。

翠微觀她神色便知她心中不悅,遂起身笑道:“蒙老夫人體貼關懷,隻是我家夫人這原是娘胎裡帶來的毛病,一直服著丸藥,乃是建康的名醫親自寫的藥方,吃著已好了許多,不必再多服其他藥了。”

董娘來前早得了劉夫人的囑咐,聞言忙道:“建康的名醫自是絕好的,不過老夫人說,夫人養尊處優,用慣了尚好的藥材,卻不知民間也常有好物,雖不值錢,卻頂用,今日這藥,便是鄉間的一張偏方,是老夫人特意去求來的,望夫人莫辜負才好。”

原來是來路不明的偏方。

難怪連親自看診都不曾有,便能端出一碗藥來。

阿綺瞥了眼,神色漸漸冷了。

若是前世的她,為了孝順婆母,令夫君滿意,自然毫不猶豫便飲下,事後更要親自往劉夫人處去道謝。

可如今的她,實在不願理會。昨日她直接將難孕之事同劉夫人說出,不過欲令其不必再生不必要的期望,更是在暗示,若想教郗翰之納妾,她定不會阻撓。

眼下這藥,她是絕不會飲的。

“多謝婆母,董娘子且將藥放下吧。”

董娘雖想親自望著她飲下,可到底也不敢直言,隻得依言放下,一步三回頭地回劉夫人處複命。

戚娘見狀,衝著董娘漸行漸遠的身影直搖頭,不滿道:“老夫人怎這般糊塗?藥哪裡是能隨便飲的?也不知是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就敢隨意拿來給女郎飲。”

眾人一時都有些不滿起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恰此時,郗翰之自衙署歸來,才踏入院中。

他方才回來的路上,又想起白日劉澍恩所說那青梅酒中的貓膩,心裡莫名地記掛著阿綺,遂未直接去向劉夫人問安,隻先回寢房來更衣。

可誰知才入院中,便見寢房外,屋簷下,數個婢子聚在一處,正絮絮地議論著什麼,神色皆有些不忿。

而阿綺則斜斜靠坐在榻上,容色淡淡,辨不出喜怒,隻出神地望著案上一隻冒著熱氣的瓷碗。

他腳步一滯,行至近前,便嗅到難聞的藥味,不由蹙眉垂眸,望著那碗中的藥汁。

婢子們見他回來了,忙噤聲斂目,躬身行禮。

他隨意揮了揮手叫眾人起來,未入內去更衣,卻是先指著那藥碗,側目望著阿綺問:“你可是病了,怎要飲藥?我記得你平日隻服丸藥,從不飲這樣的湯藥。”

自那日問過她身邊的婢子後,他便將她懼苦嗜甜,不愛喝藥這一點記在心裡。

說來也怪,若是過去,即便她親口告訴他,他也未必能記得,如今卻是想忘也忘不掉,便是平日用飯,吃到什麼甜味的菜式,也總能想起她來。

阿綺卻有些詫異,不知素來隻將心思放在政事上的他,何時竟關注起這樣的細節,遂抬眸道:“我的確隻服丸藥,難為郎君記得。這藥不是我叫熬的,是婆母念我身子虛,去民間尋了偏方來,道我平日用的都是好藥,未試過這些民間之物,興許便能見效了。”

她一貫地細聲說著,未帶半分不滿與責備,聽在郗翰之耳中,卻多了幾分其他意味,教他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漸漸沉下臉,命人將藥取走,沉聲道:“你不必飲這藥。昨日我已同母親說過,不必替你操心。她一片好心,隻是不懂其中的道理,你莫怪她,一會兒我親自去同她說。”

言罷,也不回屋更衣,直接轉身,先往劉夫人處去了。

☆、疑心

卻道董娘自送藥後, 便回劉夫人處複命,將方才情形一一道來。

劉夫人聽罷, 問:“你未見她喝下去?”

董娘搖頭:“夫人讓婢將藥放下便好, 婢不敢逾越, 隻得先回來, 的確未見夫人喝下, 夫人看來——倒像是對老夫人送去的藥有些不滿……”

劉夫人未想一碗藥竟惹了兒媳不快, 一時愣住, 訕訕地想起阿綺素來端方高華的模樣,實在不知若在那張美麗的臉龐上瞧見不滿與鄙夷的神色,該是如何的情狀。

紅夫仍在一旁,見她麵色不好,忙開口寬慰:“老夫人都是為了表嫂好,表嫂大約是一時未能體會老夫人的用心。”

董娘想著方才情形, 亦點頭道:“娘子說得正是, 方才婢見夫人身邊的翠微娘子說話, 似是夫人本也服著丸藥,都是建康名醫親自下的方子, 約莫是覺得旁的藥不好。”

紅夫聞言,卻現出吃驚的模樣, 道:“董娘方才可是會錯意了?哪有兒媳會嫌棄婆母給的東西?況且, 那偏方是老夫人特意命人去問來的,民間多少婦人都用過,如何會不好?當年我的婆母可未曾這般體貼過, 我懷田兒之前,隻我娘家的母親這般費心地給我去尋方子。”

董娘唯唯諾諾,卻有些不確定了,隻得支支吾吾道:“婢也不知……”

紅夫看來在替阿綺說話,實則卻在劉夫人心中埋下越來越多的刺。

劉夫人將她的話一一聽在耳中,隻覺麵色無光,正想開口,卻聽屋外一陣沉穩腳步聲,緊接著,守在門外的婢子便喚:“使君來了。”

郗翰之入內,先向母親行禮,看來並無異常,隻是麵容有些沉,坐下後,便直接問:“母親方才命人去給阿綺送湯藥了?”

劉夫人麵色一滯,下意識望一眼身旁的紅夫與仍在屋中的董娘,猛然想起昨日兒子的囑咐,莫名有些心虛,點頭訥訥道:“方才的確讓董娘去送了。”

郗翰之眼眸黑沉,聞言轉首瞥一眼已然惴惴不安的董娘,先壓下心中的話,將眾人揮退後,方鄭重道:“母親,昨日兒子已說過了,此事不必母親多操心,兒子心中自有盤算。”

劉夫人亦知道自己著急了,然想著方才紅夫的話,禁不住辯解兩句:“替夫君生養本是婦人的本分,我是急了些,到底也是為了她好的,誰知她就那樣將董娘打發回來了……”

郗翰之聞言,稍稍沉默,並未直接答話。

他深知母親此舉,絕不會存歹意,她對他這個並無血緣關係的繼子尚能如此悉心照料,又如何會對兒媳太過苛責?°思°兔°網°

隻她到底也不不過是個最尋常的民間婦人,雖略識得幾個字,卻見識淺薄,考慮的多是眼下的小事,須得時時提醒著才好。

他想了想,輕歎一聲,耐心解釋道:“我自然知道母親一片好心,絕不會苛待旁人。隻是用藥這樣的事,仍需謹慎才好。母親不知,雖同是寒症,卻各有不同,便如頭疾一般,有的人疼痛難忍,有的人脹痛不已,有的人暈眩不止,各有各的病因,必得對症下藥方可。民間那些偏方,多是醫家對著其中一種病因開的方子,許多人看來治好了,實則是誤打誤撞的,若未對症,反有加重病症的可能。”

劉夫人心中惴惴,聽了他的話,細細思忖片刻,隱隱覺得有理:“我本是盼著她好的,若真加重了病症,倒成了罪過了。”

郗翰之知她聽進去了,又緩聲繼續道:“還有一事,母親尚未思及。如這等幼時留下的病根,可得十年如一日悉心調養著,阿綺一直服著藥,若此時突然換了彆的,藥材多而雜,反而易影響藥效。”

劉夫人聽兒子這般細細的說道理,這才有些恍然大悟,一時愧疚不已,直搖頭悔道:“我實在糊塗了!白日不知怎的,竟就想了那樣的主意!”

說著,當即雙手合十,口中念叨著“阿彌陀佛”。

她方才的話,卻是提醒了郗翰之。

“母親,此事是誰提起的?”

劉夫人想了想,道:“是紅夫說,民間有許多偏方,吃好了許多婦人,她生田兒前,也曾用過些偏方。我當時覺得有理,這才想著替兒媳也尋些方子來……”

郗翰之抿唇不語,心中卻有些詫異。

陳紅夫這個表妹比他略小了幾歲,幼年時陳家仍在高平,兄妹二人曾算是自小的玩伴,然後來隨著陳家舉家南遷,後來便再無聯絡,直至他十五歲那年攜相鄰南下,母親才又遇到陳家。

陳家那位姨母最是心善的淳樸人,不但救了他這個被生父丟棄的外甥,更為了哺育他,連自己親生的未滿一歲的兒子也顧不上,最後致使幼子早殤。

他印象裡,這位表妹也是與她母親一樣純善的人,當不會是個故意在旁人麵前挑撥是非的,怎今日聽來,仿佛不是這麼回事?

他暗暗留了個心眼,衝劉夫人囑咐:“母親,往後再有事,定要提前與兒子商議,若兒子不在,拿不定主意的,命人去尋阿綺也好。她看來不甚熱絡,實則心地慈軟,處事也懂分寸。至於旁人,母親且留心,少說兩句便好了。”

劉夫人訥訥的,聽了這話,忙不迭點頭應下。

母子二人又說了些彆的,郗翰之方離開。

他心中記著事,雙手背後,始終凝眉,獨行至廊邊時,未曾留意,直聽到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方停下腳步。

“表兄。”

他循聲望去,隻見長廊邊,正立著個熟悉的身影,一身尋常衣裙,發梳得十分整齊,一張清秀的麵上有幾分拘謹的笑意,正是紅夫。

他擰起的眉又緊了幾分,沉聲問:“何事?”

紅夫瞧他麵有不善,忙多擠出些笑來,勉力鎮定道:“沒什麼事,隻是……方才在老夫人處,聽表兄說起給表嫂送藥一事——”說到此處,她悄悄抬眸打量他,“表兄千萬彆怪老夫人,這原是我的主意,若有思慮不周之處,皆要怪我,若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