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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562 字 6個月前

隻得格外小心謹慎。

這一路過去,格外的緩慢。孫寬觀此情勢,心知不妙,方要命人回去再自軍中抽調人手來,便見不遠處有數個滿身泥濘塵土,狼狽不堪的漢子,正連滾帶爬地奔來。

那數人一見官兵,忙撲到跟前喚:“內史!求內史救命啊!寨子——都塌了!大夥兒被困在山石草木間,出不來了!我等奉首領的命令來尋內史,好不容易才出來!”

孫寬心中一沉,忙細問情況,才知村寨中屋舍損毀過半,還因建在山中,不時有山石滾落,泥土滑坡,僚人們被困著,進退不得,死傷甚多,竟是比他先前料想更加嚴重。

他當機立斷,先派人往軍中抽調人手,又命人回城中去,儘快組織身強力壯的百姓們收拾出屋舍來,再通知城中醫家,等著收治傷員,待一切安排妥當,便一麵清理道路,一麵往村寨中趕去。

村寨果然已被山石草木,雨水塵泥淹沒,早已成狼藉廢墟,四處可聞僚人哀呼,情狀十分淒慘。

身強力壯,未曾受傷的僚人們早已冒著山體垮塌的危險,或舉鏟,或徒手,奮力地挖著山石泥土,拯救被掩埋在縫隙中的親人同胞們,已被抬出安置在旁的傷者則擁擠在一旁局促的平地處,一見孫寬至,紛紛涕淚滿麵,狼狽哀求,隻盼內史能引來更多人馬,將仍被壓在廢墟下的無辜親人們救出。

差役們一時被眼前所見震住,紛紛難掩不忍,沉痛不已。

孫寬雖也心中震撼,到底是曾親曆多次征戰的,比旁人鎮定許多,稍稍平複情緒後,便有條不紊地安排人手。

於牂柯官民而言,如此危險之地,內史亦能親臨,已是莫大的鼓舞,幾位村寨首領忙著救人的間隙,皆不忘衝他連連道謝。

一時間,山中眾人原本的惶惶不安終稍得慰藉。

……

消息傳至內史府中,眾人皆擔憂不已。

郗翰之因少時經曆,從來愛護百姓,待聽聞郡中人手不夠,當即決定領著此番南下隨行的百人,一同往城中去支援。

寢房中,他麵容肅穆,飛快地穿上甲衣與皮靴,仿佛即將出征一般。

阿綺立在一旁靜靜望著,頭一遭未如先前一般往內室中避開,更未冷言相譏。

饒是她再不喜自己的夫君,麵臨天災時,也不該存太多私心。

身在高門之家,更該心懷天下,不可囿於方寸天地,這是幼時父親曾教導的話。

屋外婢子匆匆行來,捧上包裹好的乾糧,道:“目下人手緊缺,恐怕難照顧差役們的飲食,我家夫人已將府中的半數仆從派去了,這些是夫人命人備的乾糧,若有不周到處,且請使君諒解。”

郗翰之接過,跨在手中,道:“多謝夫人好意。情勢危急,翰之明白,自不會苛求。”

那婢子行禮後去了。

本就陰沉的屋外又下起細雨。

郗翰之正要離去,忽而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深深望著立在屏風邊的阿綺。

“你一人在府中,夜裡定要多蓋些被。”

“天寒,記得多飲薑茶暖身。”

他目中含著莫名的難舍,又仿佛期盼著她能稍有回應。

阿綺眸光閃了閃,沉默片刻,輕輕道了聲“好”。

那一聲“好”,似是鎮痛的良藥一般,才出口,便將他心底長存的隱痛撫平。

他腦中閃過淩亂夢境中,她溫柔關切,殷殷囑咐的模樣,隻覺仿佛又回到了夢中他出征的前夜,不由緊了緊雙拳,上前兩步,喉結微微滾動,道:“阿綺,你會在此等我歸來,對嗎?”

從來不曾示弱的郎君,忽然顯出幾分祈求與脆弱。

阿綺再度沉默。

便在他眼中光亮將熄,失望退去時,她方低聲道:“我會在此,等郎君歸來。”

郗翰之未料她會如此說,先是一愣,緊接著,眸中便迸出驚訝狂喜。

阿綺卻未看他這欣喜的模樣,微微側目,又添了句:“其他同去的差役、兵將,我也盼著他們皆平安歸來。受災的百姓,我更盼他們皆能安然。”

原來非為他一人。

郗翰之的欣喜漸化作苦笑,他壓下要摟她入懷的衝動,隻克製地伸手,撫了撫她的發,柔聲道:“我願亦如此。”

說罷,轉身離去。

……

餘下數日裡,眾人仍是憂心忡忡。

雖自那日後,便再未有那樣的狂風暴雨,每日隻落些不大不小的陣雨,可要救出已受災的僚人們,已非常不易。

況且,非但是萬壽一城周邊村寨如此,相鄰一二縣城中,也多少受波及。

所幸彆處受災皆不如萬壽嚴重,孫寬抽調了人手過去後,便乾脆長留山中,親自帶著兵將與差役們連夜施救。

郗翰之所領之人,則日夜守於城門處,往來二地,一麵搭建臨時草棚,延請醫家,一麵運送安置自城外送來的傷者。

僚人除少數居城中外,大多依村寨聚居,於山林間安家,是以此番受災者甚眾,一連多日,二人皆未歸來。

崔萱留在府中,雖每日都有消息傳來,言孫內史與郗使君俱無恙,對災民們的救助亦十分順利,可她到底懷了八月的身孕,正是心思最敏[gǎn]的時候,免不了擔驚受怕。

起先,因有阿綺在旁陪伴,悉心地勸慰著,尚能教她稍稍安心。然時日久了,孫寬隻曾匆匆歸來過一回,卻令崔萱越來越心神不安寧。

這日夜裡,阿綺一如先前一般,先與崔萱說了些少時的趣事,待她神情鬆懈,有了疲憊之意,方熄燈睡下。

因崔萱近來常夜裡驚夢,阿綺放心不下,便每日陪她同眠,夜裡她驚醒時,可及時勸慰。

靜謐黑暗中,阿綺側著身,透過朦朧月光,無聲望著堂姐,直到她呼吸變得綿長,方放下心來,闔眼而眠。

不知過了多久,正待她昏沉睡去時,身邊的堂姐卻忽然一聲驚呼,似是被夢魘住一般,雙目緊閉,卻渾身繃住,手腳抽[dòng],十分不安。

阿綺嚇了一跳,忙側身爬起,輕推堂姐:“阿姊,阿姊,快醒醒!”

崔萱已是滿頭冷汗,正雙眉緊蹙,口中不住地喚“夫君”,被她這般推著方驚醒過來。

阿綺見她終於睜眼,這才稍鬆了口氣,一麵執帕替她擦汗,一麵輕拍著道:“阿姊莫怕,這是魘著了。”

崔萱雙眼無神,愣愣瞪著床頂,不住地喘著粗氣,好半晌,竟是流下淚來,掩麵哭道:“阿綺,我——我又夢見了兩年前,在會稽的舊事……夫君他,為了救我,差點被叛軍殺害……”

“我以為他又出了事……”

她挺著隆起的腹部,艱難地靠坐在床頭,抽噎地說著心中擔憂。

在會稽的那段時日,她經年累月地擔驚受怕,早已深深印入心中,若無孫寬在側,她早已為前夫所累,為叛軍所殺。

此刻與孫寬驟然分離多日,又將臨盆,愈發難以自控。

阿綺心酸不已,伸手去摟著堂姐,學著她從前哄自己一般,輕聲哄道:“阿姊莫怕,夢裡都是假的,白日裡姊夫才命人送過信來,道一切安好呢。”

崔萱一手捧腹,一手掩麵,點了點頭,抽泣許久,方漸漸平複心緒。

阿綺喚屋外守夜的婢子來點了燈。

崔萱已哭得雙目紅腫,鼻尖與雙?唇也紅了大片,此刻就著光亮望向妹妹,竟有了幾分羞澀。^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阿綺下床去替她斟了些熱茶來,見狀笑道:“阿姊這般,倒如少時做錯了事,被伯父罰著抄書至深夜,哭著向伯母哭著求情時的模樣。”

崔萱仍有些抽噎,聞言不由瞪了她一眼,連本還尚白皙的麵頰也染紅了。

她飲了兩口熱茶下去,又與妹妹說了會兒話,覺得好受了些,正要重新側躺下入睡,然尚未沾枕,腹部卻傳來一陣抽搐。

“嘶——”

她倒抽一口氣,下意識捂住腹部。

阿綺一驚,與一旁婢子對視一眼,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忙問:“怎麼了?可是腹中不適?”

崔萱麵色泛白,搖頭道:“阿綺,我——我恐怕要生了。”

……

已近雞鳴。

城外平曠之地間,郗翰之方回帳中,正欲小憩片刻。

他先前已忙碌多日,未曾好好休息,眼底早已布滿紅血絲。便是方才,也才領著親隨們在各處查問傷者情況與屋棚搭建情況,直逗留了數個時辰,方能回帳中。

此刻好容易有閒時,他顧不上梳洗,幾是一闔眼,便已昏然入睡。

然不過片刻,帳外便有人匆匆呼道:“使君,內史府中有消息,言內史夫人將分娩,正四處尋醫家!”

郗翰之猛然驚醒,一個激靈起身,三兩步跨出,嗓音嘶啞,問:“怎會如此?”

他分明記得,此時距崔萱分娩當還有一月,若此時分娩,豈非早產?

那人身邊跟著個府中奔來的仆從,一見郗翰之,忙焦急解釋:“夫人白日裡還好好的,方才入夜,說是魘著了,由阿綺娘子陪著,本以為無事,可不知怎的,便忽然有了動靜,說是要生了!府中雖有一直接生的婦人在,可——可如今是早產,還需請城中先前常給夫人看診的那位胡醫家去才好!”

仆從一口氣說了許多,已然有些氣喘。

郗翰之仔細聽著,先問了句“阿綺可好”,待得了肯定的答複,方說:“那胡醫家可請到了?”

仆從連連搖頭:“這兩日,城中醫家大多都到城外來給災民看診,方才仆往他家中去,未尋到人,說是在城外看災民,可也不知到底在何處,這才尋到了這裡!”

郗翰之一聽,便明白了。

他先前與孫寬商議後,便早早令郡中官員們將城中醫家儘數請至災民聚集處,每日或看診,或以艾草等灑掃熏蒸,以防災禍之後,瘟疫蔓延。那胡醫家恐怕也在其中。

夜裡不比白日嘈雜,此處的動靜已將數個僚人首領引來。

郗翰之思忖片刻,鎮定道:“既在城外看災民,便定隻在這幾處屋棚附近,我先帶人去尋。”

接著,他又喚來劉澍恩,衝那仆從道,“你且隨劉參軍往山中去,請內史回來。”

說罷,他衝周遭數位首領拱手道:“內史夫人臨產,我且先去尋醫家,此地暫交托諸位。”

那幾位首領連日來早已見識了這位來自北方的年輕使君踏實穩重,可堪依賴的行事做派,又聽是內史夫人臨產,自不會阻攔,紛紛道:“使君在此多日,已為我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