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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576 字 6個月前

身下榻,提著擱在枕畔的長刀,便悄然行至門邊。

屋外動靜仍是極輕地靠近,那人不知已被人發現,隻貼在屋門外,欲自縫隙間窺伺其中情形。

郗翰之眸光凜冽,右手擱在刀柄上,左手扶著門扉,趁那人不注意,猛然開門,拔刀而向。

隻聽“砰”的一聲悶響,竟是個本趴在門扉上的人影,猝不及防摔入屋中。

那人大約是摔疼了,忍不住哼了聲,正要狼狽掙紮著起身,郗翰之手中長刀已然準確無誤地架在那人頸側。

“何人在外窺視?”

黑暗中,長刀泛著森冷寒光,令那人一個激靈,一動不敢動,哭道:“是我,使君手下留情!”

聽那聲音,顯然是個女子,郗翰之隻覺稍耳熟,卻仍不知是何人,正欲再問,黑沉沉屋中,卻忽然亮起兩盞燭火,煌煌的將室內照亮。

本還臥在內室沉睡的阿綺,已然被這一陣聲響驚醒,起身點燈。

就連臥在側間的翠微與戚娘二人,也聞聲執燈而來,驚異地望著跪倒在地的女子,道:“哪兒來的婢子,敢這般驚擾使君與夫人!”

四盞燈火照著,已將那人的模樣照得清晰。

一身樸素衣衫,衣袖收緊,儼然是要做雜活的裝束,一張尚算白皙的清秀臉龐此刻漲得通紅,掛著兩行驚恐委屈的眼淚,正是巧娟。

“是你。”郗翰之雙眉緊蹙,這才緩緩收回長刀,冷聲質問,“你一婢子,不跟在母親身邊伺候,在我屋外鬼鬼祟祟作何?”

他說話時,聲色俱厲,氣勢迫人,與這兩日麵對母親時的恭敬溫厚截然相反,令本就瑟瑟發抖,驚恐不已的巧娟臉色愈發慘白。

尤其那“婢子”二字,更刺得她心中酸痛。

她輕咬下唇,忍著淚支支吾吾辯解道:“是……是老夫人,擔心夫人,命我來瞧瞧……”

此話儼然是將緣由推至劉夫人身上,然此時已然熄燈,她既非送湯藥薑茶,也未直接敲門詢問,反而鬼鬼祟祟在外窺伺,實在不能教人相信。

郗翰之冷笑一聲,正欲嗬斥,身後始終未出言的阿綺卻忽然趿履行來,道:“是我教婆母擔心了,且請你回去替我多謝婆母。”

她輕柔嗓音間,微帶幾分沙啞,未有分毫惱怒之意,黑夜裡聽來,格外熨帖。

巧娟心中一緊,下意識抬頭,循聲而望。

這一望,卻教她徹底怔住。

眼前的女郎亭亭而立,一身寬鬆紗衣,長發鬆鬆垂下,身量纖細婀娜,麵目秀美動人,肌膚瑩潤白皙,舉手投足間,風姿楚楚,嬌柔婉轉,仿如自畫中走出一般。

如此美人在側,使君哪裡還會再瞧旁人一眼?

巧娟癡癡仰望著,麵色青白交加,既難堪,又心酸,幾度羞憤欲開口,將所來之目的與先前之事皆道出。

然話到嘴邊,終是咽下。

狼狽離去之時,她的腳步卻在跨出屋門時,猛然一頓,緊接著,便是愈加急促。

那一處,是以兩張短榻拚出的床。

這夫妻二人,竟是分床而臥。

……

屋中又複寂靜。

阿綺趿履回床邊,熄燈臥下,仿佛未因此事有所不悅。

郗翰之卻仍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驟然的黑暗令他一時不適應,稍過片刻方恢複視線。

透過朦朧夜色,他深深凝望著內室床榻上,那道靜靜仰臥的身影,沉默半晌,忽而開口:“那婢子是跟在我母親身邊的。她方才窺視,想來是自作主張,心懷鬼胎,當與我母親無關。”

夜間驚擾窺視,本是十分無理,他下意識要替母親辯解,隻恐她因此誤會。

“我知曉。”

阿綺仰臥著,緊閉的雙目悄然睜開,望著床頂雕花。

她自然知曉此事與劉夫人無關,更知曉方才那女子,名叫巧娟,本是劉夫人替郗翰之選的妻子,若沒有她,此刻留在郗翰之身邊的,便該是巧娟。

前世的她,也是在前往壽春的途中,遇上了劉夫人與巧娟。

她記得清楚,相處數日,她的夫君隻將巧娟當作尋常婢子,並未多想,卻是她這個妻子,看出劉夫人待巧娟的不同,才心生猜疑。

那時的她,眼裡心裡,待他這個夫君,俱是愛意,容不得半點沙子,親口問過劉夫人,得知真相後,自然心酸難過,傷心不止。

原來她小心侍奉討好的婆母,早已將彆的女子當作兒媳一般疼愛。

可那是她才新婚的郎君呀,哪裡願與彆的女子分享?

便是這樣忍了多日後,她終是將滿腹心事與郗翰之言明,更倔強地表明,不願教他於此時便迎新人。

那時二人尚是新婚恩愛時,郗翰之本也從未注意過巧娟,遂隻因對母親的愧意而稍稍猶豫後,便果真拒了此事。

隻是那日夜裡,二人溫存時,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摟著她道:“想不到小阿綺的心眼這般小,定是從前在宮中嬌養著被寵壞了。”

她忽然便將已到唇邊的話重又咽下了。

他不知曉,宮中的嬌養,無非隻在衣食供養上,卻從沒有人能令她毫無忌諱地展露本性。

那時她已有些明白,她嫁的這個夫君,不會再容她有第二次的任性。

前塵往事,如今再遇,她已然心如止水,不再介懷。

隻他的事,莫要攪擾她的生活便好。

黑暗裡,她輕聲道:“郎君以為,方才那女子,是為誰而來?”

……

第二日一早,眾人用過朝食後,便啟程上路。

阿綺已然見過劉夫人,雖未如前世一般打心底裡敬愛討好,卻也如待尋常長輩一般,中規中矩將堂姊替她備下的衣物奉上。

劉夫人未見過許多世麵,被這如畫中人一般的兒媳如此禮遇,自然喜不自勝,直至坐入車中,仍滿麵笑意。

巧娟在旁,將劉夫人的模樣看在眼裡,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昨夜她翻來覆去想了整夜,生怕老夫人見了新夫人的樣貌風度,從此滿意非常,將她這個收留的孤女拋在腦後。

她更怕,若做不成老夫人的兒媳,便當真要淪為府中婢子,低人一等,從此再難擁有富貴安逸。

須知她跟著老夫人的這些年,雖不富裕,卻從來是被當作女兒一般貼心疼愛的。

劉夫人起先仍兀自欣喜,然時間久了,見巧娟長久不語,這才察覺她的不對。

因約莫猜到了她心事,劉夫人不由暗歎一聲,拉著她道:“好孩子,我知你心中不快,昨日亦思量了許久。今日咱們也見過那位貴女了,實在非我嫌貧愛富,隻是我兒這樁婚事,卻是多年前定下,又有當今太後與皇帝允了的,不得擅自作主。我自然也憐惜你,可你還願認咱們先前的婚儀,便隻能委屈你做妾室了。你可願意?”

巧娟臉上一紅,垂首片刻,咬牙道:“母親,我願意的,這些年留在母親身邊,實在已習慣了,再未想過還要嫁給彆人,隻要能教我留在母親身邊侍奉,做妾室亦是無礙的。隻怕郎君與夫人嫌棄……”

說著,她欲言又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劉夫人道:“既如此,你莫擔心,昨日翰之說了,這一路恐有艱險不測,咱們莫擾他,待到了壽春安頓下,我便將你的事說與我兒與崔氏,往後我待你二個,都會如兒媳一般看待,絕不虧待你。”

……

自山桑行出不過數日,便已近芍陂,再有一兩日,便可至壽春。

這幾日,郗翰之有些魂不守舍。

他心中始終記掛著那日夜裡阿綺的話,遂著意觀察著母親與那叫巧娟的婢子,這才發現,二人間的確不像尋常主仆,卻更像親近的家人。

他心有疑惑,私下詢問母親,母親便道是二人相依為命,已親如母女。

他總覺還不對,卻已無暇再問,隻因派出之人,已傳來消息,就在這兩日,袁義丘便要動手了。

☆、襲擊

春秋時,楚國名相孫叔敖於淮南一帶興修水利,引淠水入白芍亭東成湖,稱芍陂。

《淮南子》雲:“孫叔敖決期思之水,而灌雩婁之野,莊王知其可以為令尹也。”

自東漢後,芍陂幾經修繕疏通,可灌沃土萬頃,所產之糧,可供養兩淮軍民。

然自古沿水多盜。

芍陂一帶亦常年多盜匪出沒,漸養成剽悍民風。尤其近年來,北方多動亂,晉室疆域幾經變遷,壽春已地處與鮮卑燕國交界之處,南北往來流竄者,數不勝數。

那袁義丘為人好勇,易受蠱惑,此番隻稍經人挑撥,便欲鋌而走險,趁著郗翰之此番赴任,身側隨行者隻千人時,於途中截殺之。

隻是他到底還有所顧忌,不敢明目張膽地襲擊朝中重臣,便學了他那位鎮荊州,掌著袁家勢力的族兄袁朔當年之行徑,欲假流民匪寇之身份除之。

半月前,袁義丘假稱新任刺史郗翰之欲修繕疏通芍陂,借其名於淮南一帶大肆征發民間勞力。

時值暮春初夏,逢農忙割麥之際,普通農戶之家,也正需勞力。而近年來南北多征戰,家家戶戶間,也多隻一二青壯勞力。

此時征調,自然引民憤不斷。

袁義丘便趁此機會,攜了三千人,扮作流竄於芍陂一帶,對郗翰之有所不滿的流寇盜賊與青壯勞民,候於安豐城郊,欲趁其自安豐往壽春之時,截殺之。

幸郗翰之早兩日便得了消息。

隨行之千人雖皆是他親衛,個個戰力非凡,以一當十,即便直麵袁義丘,亦可勝之,然因有女眷同行,他須得更謹慎些,遂未至安豐,便已先一步命劉澍恩往所臨之廬江郡中悄悄調二千人。

這日天微亮,郗翰之便已起身,草草用過朝食後,便出屋去與近侍們再度交代迎敵之事。

因恐母親等知曉後,太過擔憂,他並未將此事細說,隻道這日路上恐有些許波折,並無大礙。

阿綺卻是早對將遇上的袁義丘來襲之事心知肚明,因記得前世隻有驚無險,未有半個時辰,那些伏於半道的惡人們便潰不成軍,四下逃散,袁義丘更是為流箭所傷,當場墜馬身亡,她遂不大憂慮。

然不知何故,她自離開建康那日得了風寒,至今已逾半月,始終時好時壞,未能痊愈,這日清早起身後,便麵色蒼白,渾身乏力,時不時嚏咳兩聲。

劉夫人因巧娟之事,正覺兩邊對不住,一瞧兒媳病弱,不由心生憐惜,衝兒子道:“翰之,今日阿綺看來格外不適,咱們不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