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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新室友的第一眼,他便覺得對方好冷淡啊,眼神瞥過來都自帶一股涼氣,秋風提前找上門討債似地,隨後自己的滿腔熱情又單單隻得到冷冷淡淡的兩個字,他……

他下意識後退一步。

這個人……這個人不會是嫌棄他說話怪怪的吧?

明白循序漸進的道理,嚴珠麗不忍心逼自己兒子太緊,這回不再等謝雲做主進行下一步,她暗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膀,便率先幫他把行李都給拿進去。

謝雲呆呆地盯著地板片刻,才默默跟上去,開始安靜地整理自己的位置。

毫不知情自個兒嚇到新室友的祁隼利落地鋪好自己的床,無意間抬眸瞧見自己的新室友手腳有障礙似地,動作笨拙又淩亂,他頓了會兒,正打算開口詢問需不需要幫忙,卻又眼尖發現新室友即使如此,也不願讓他媽上手幫忙,於是將舌尖上的話連同唾液吞下。

一個行李箱委實容納不了太多東西,所以他還有一些日用消耗品需要下樓采買,拿上手機,爬下梯子,考慮一秒後,還是決定啟唇,輕聲問道:“我要去超市買些東西,你……有需要我幫忙一起的嗎?”

聞聲,謝雲抬起腦袋,有些懵,慢吞吞地反問道:“……可、可以嗎?”

祁隼麵無表情地應了聲。

“那幫……”謝雲卡頓了下,想起媽媽說過做人要有禮貌,因此眨眨眼,語速極慢地試著重組自己的話,“那、那麻煩您、幫我、買一個、熱、熱水壺,可以嗎?謝、謝謝您。”

您……?

祁隼心下有些古怪,麵上倒毫無異樣,朝他頷首。

謝雲展顏,“謝謝!”

祁隼搖搖頭,也不知道是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還是單純回以禮貌,在走出寢室前,腳步又停住了,特地轉回身,回兩個字:“不會。”

然後他便看見新室友咧起嘴,劃開有些刻意又傻氣的弧度。

祁隼眸光微動,這次不再逗留。

等他出門有一下子了,謝雲才壓下心中剛翻騰的喜悅,極力保持冷靜地問自己媽媽,語氣近乎小心翼翼,“媽媽,你覺得這、這個……呃,這個室友、室友知道我的情況後,會、會不會討厭我啊?”

聽出謝雲真正想問的是什麼,嚴珠麗一如往常地難掩心疼,放下手邊工作,走過來握住自家兒子的手,輕輕捏了捏肉?肉的掌心,柔聲道:“小雲,人心難辨,媽媽也是第一次見到你這個新室友,我不認識他,也不了解他,所以媽媽也沒辦法回答你。”

“啊。”

謝雲花了足足兩分鐘消化這句話的意思,頓時喪氣地垂下頭。

“但是!”見狀,嚴珠麗又立刻強調道,“一定要記得一件事情,你絕對不要因為彆人討厭你、嫌棄你,就感到自卑,覺得自己最差勁,因為歧視的人往往才是最自卑的人。”

說到這裡,口%e5%90%bb又放輕幾分,“還記得媽媽常常跟你說的那句話嗎?”

謝雲愣了愣,皺眉思索半晌,才亮起眸子,點點頭。

旋即與嚴珠麗異口同聲說了出來——

“歧視是靠輕賤他人來掩飾自己的自卑。”

為了配合謝雲的語速,媽媽也跟著放慢,兩人一時間像是還沒認懂每個字的小學生在朗讀課文,念得既認真,又不免有些遲鈍。

這是謝雲頭一回沒有忘詞。

恍然想起謝雲很久以前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一個字都不樂意過過腦,逼他一下就要鬨脾氣,如今竟要試著自立自強了,嚴珠麗欣慰之餘,又一陣悵然,“你長大了。”

謝雲“嗯”了聲,“我長大了。”

少年白淨的臉蛋上嬰兒肥還沒褪儘,圓溜的荔枝眼宛若不染塵世,毫無雜質,看上去乖乖巧巧,實在討喜極了。嚴珠麗輕撫他的一邊臉頰,莞爾道:“有些事情,你要自己去用心體會,記住!不要隻看表象。”

“不、不要隻看表象?媽媽?”

“有些人呢,看起來對你很好很好,說不定是想要從你身上得到好處,例如說,知道你爸爸媽媽有錢啊,想要你給他錢花,騙你的感情,當然也有真心對你好的;還有啊,有些人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歡你,其實對方隻是比較不懂怎麼表達自己的想法,他或許在背後有默默關心你、幫助你,當然同樣的道理,也可能是真的對你不好。”

謝雲聽得直皺鼻子,軟軟地埋怨道:“媽媽,好難啊。”

這副撒嬌樣看得嚴珠麗笑歎口氣,忍不住輕點了下他的鼻子,“媽媽這麼大了,也還是覺得很難很難,所以我們隻能憑自己的感覺判斷。”

雖說依然聽得雲裡霧裡,不過謝雲了解自己媽媽的話術,想也不想,先應了再說,“嗯嗯,我會的,媽媽,因為小雲已經長大了!”

嚴珠麗何等聰慧,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的敷衍,不過一時間也不好教育他太多,吸收不來等於枉然,她隻能好氣又好笑地摸摸他的腦袋。

-

祁隼提一大袋東西回來時,謝雲終於在嚴珠麗的幫忙下收拾好自己的書桌跟床鋪。

半個小時前,對方還有一大半行李沒拿出來,現在全都安置完畢,踏進門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視覺遭受一波前所未有的色彩碰撞與衝擊,猶如強光直射瞳孔,引起短暫的不適應。

這間寢室是常見的雙人寢安排,空間涇渭分明地劃分左右,兩張木板床緊密靠牆,置物櫃與床尾隔一段舒適的距離,床頭各放一張簡易的木書桌,許是拜謝雲是金主爸爸親兒子所賜,兩張桌子中間愣是空出不窄的走道,寬度恰好對應陽台落地窗,白天光線充足,偶爾讀累了想出去透氣也方便。

本來兩邊風格相同,樸質無華,木色淡雅,此時卻一邊暗沉得壓抑,一邊明亮得燦爛。

說不出誰在襯托誰。

麵向陽台的右邊一概的黑、灰、白,宛若缺乏生活樂趣,左邊則五彩繽紛,活似顏料打翻肆意潑灑,要說唯一的共通點,大抵是……兩邊品味都不怎麼好。

對慘不忍睹的審美有自知之明的祁隼默默地腹誹。

他不懂所謂的色彩學,所以挑選東西也是隨心,順眼就好,全部擺到定點的效果不僅沒有北歐簡約般的清爽,反而跟幾十年前的黑白電影一樣,充滿一言難儘的悲劇色彩。

而他的新室友則仿佛要把世上所有顏色都一股腦兒裝進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高明度、高彩度瘋狂疊加,簡直鮮豔到快閃瞎人眼,活潑得恍若不知節製的潑皮猴。

心裡想法豐富,神情倒未變半分,他垂眸,淡定地從裝了紙巾、牙刷和一堆東西的塑料袋裡掏了幾下,爾後遞給謝雲一個基礎款熱水壺。

黑頂銀身,瓶身印著一個大廠牌的LOGO,保溫效果極佳,便宜又實用。

謝雲笑著接過來,今天第三次道謝,“謝謝您,請問、多少錢?我z……z……”

嚴珠麗在旁邊小聲提醒道:“轉。”

謝雲茅塞頓開地“啊”了聲,“對,我轉給您。”

出於同情心,祁隼想說不用,畢竟也沒多少錢,可是一想到自己當前注定嚴重下滑的經濟狀況,倏地又有些猶豫了,心想不收錢的話,會不會有些托大……

兀自擰巴了片刻,仍果斷說服自己權當是買四年友善相處吧。

要他收這錢,著實有些收不下手……

感覺自己摳摳搜搜的,挺小氣。

幾番掙紮,他搖搖頭,“不用,沒多少錢。”

謝雲再傻,也明白不占人便宜的道理,頓然一臉不讚成,“可是……”

聞言,祁隼忙不迭道:“真不用。”

他以為這樣就該結束對話,以對方下次再買東西還人情作句點。

怎料謝雲內裡還是個犟脾氣,更因為天生缺陷,極度直腸子,不僅沒從善如流,反而瞪眼鼓腮,臉上奶白染上一絲紅,氣的,“不……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見狀,不等祁隼反應過來,嚴珠麗馬上拍拍自家兒子的手臂,阻止他。

然後飛快地扭頭朝微怔的祁隼擠出尷尬卻不失和善的笑容,輕聲問道:“這位同學,是、是阿姨冒昧了,但能不能……跟你私下談談呢?”

一分鐘後。

祁隼跟嚴珠麗麵對麵站在陽台。

落地窗被嚴珠麗刻意密合拉上,阻隔七成聲音,同時,方才還附著在肌膚上的空調涼意頃刻被外頭高溫蒸發,化作熱氣凝在%e8%83%b8口,祁隼悶悶地長吐口氣。落在室內的謝雲也沒好到哪裡去,身子倒涼快,然而心裡卻有股火持續溫吞地燃燒,叫他不上不下,難受得緊,隻能氣鼓鼓地抱著手機盤腿坐在床上一聲不吭。

收回視線,嚴珠麗轉而直視眼前清瘦的少年,不好意思道:“對不起,這位同學,小雲的情況……有點特殊,他比較不懂人情世故,認死理。”

祁隼生來聰明,早就看出這個室友的不尋常,“沒事兒。”

“還有就是……”

許是覺得要將自己兒子托付給一個陌生人多少有些厚臉皮,嚴珠麗赧然局促,語氣滿溢遲疑,“阿姨……想拜托你……這幾天做什麼事情,能不能都帶上小雲,讓他適應一下學校環境,雖然我跟他爸爸這個暑假已經帶過他進來繞好幾次,但我還是擔心。”

“我……我知道同學你沒這個義務,可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還能拜托誰……”

說著,女人語調逐漸低下去,突出三分心虛。

“他……”祁隼覺得自己要脫口的詞語不大禮貌,便沒好意思說下去。

反而是嚴珠麗大大方方承認,苦笑道:“對,你猜得沒錯,小雲他是先天低智,所以我跟他爸爸怎麼樣也放心不下。”

果然,跟他猜的八九不離十。

祁隼並不想追問太多,隻溫和地應道:“好,我會帶上他。”

得到期待的答案,嚴珠麗麵上一喜,相當感激地彎腰鞠躬,“謝謝你!”

祁隼從沒受過這樣的大禮,更彆說這隻是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他登時受寵若驚,連忙把人給扶起來,不過轉念一想,又多少能理解這個阿姨的反應。

這年頭的社會冷漠又自私,還格外在意旁人眼光,想必以往願意捎上謝雲的人不多。

轉眼間,已經到了下午一點多。

身為一個含辛茹苦的老母親,嚴珠麗自是認為怎麼叮囑都不夠,但她也沒那個臉皮去要求彆人替自己兒子做東做西,所以最後隻是笑著跟祁隼加了微信,叮嚀他有什麼問題就用微信聯係她,不要不好意思,也不要有任何告狀的心理壓力,尤其是當謝雲小脾氣上來時。

謝雲平時脾氣都好,可凡事都有兩極,換言之,他一上頭也分外倔,就像現在這樣,讓人免不得感到頭大難搞,怪又怪不了,罵也罵不得,因為知曉他不是故意的,他隻是沒辦法像正常人懂得自我疏導情緒。

祁隼點點頭。

他懂。

這時的謝雲已經好多了,雖然尚存幾分不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