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通州回來路上,被他們撞翻了馬車,落下懸崖。”
“你怎麼能肯定他們是流寇?”
“除了流寇還能是什麼人?我在湖州四年,那樣的人見得多。”
他沒有再出聲。
屋裡安靜得令長纓都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了。
那隻手將她嘴角的血跡再輕輕地拭了拭,而後有衣袂之聲,長纓感覺他站起來了。
隨後腳步聲離去,等到房門吱呀聲再度傳來,她方緩緩呼出一口氣,靠回桌腿上。
屋裡的人走到屋外,沿著長長廡廊又到了儘頭的另一個房間。
珠簾輕碰,碾碎一屋光影。
“外麵什麼情況?”他問道。
“楊肅率人在事發地點搜尋了一陣,而後又將範圍擴展到整個城廓。淩淵也來了,值得一說的是,榮胤也來了,後來還去了晉王府。
“再之後是馮少擎和東陽伯也去了。
“最新的消息,楊肅帶著人馬去了顧家,跟顧家討人,而後馮少擎也帶著人去了,如今顧家正被晉王府的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按如今的情況,除非把沈瓔剁成肉醬灑出去,否則一定會被查出來。而且,即便是剁碎了,楊肅這陣仗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眼下這當口,可著實不是能快刀斬亂麻的好時機。”
屋裡除了跳動的燭焰,一切都安靜下來。
片刻,簾櫳下的人轉了身:“榮胤?他在緊張沈瓔?”
“是否緊張,這個難說,”回話的人斟酌道,“因為穆秀秀的事情,榮胤與沈瓔有了梁子是真的。
“穆秀秀出得榮家之後,榮胤不光是打發榮安給她送過為數不少的財產,元宵燈會上,他還在街頭給穆秀秀買了燈,那麼這位大將軍對穆秀秀動了心思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當初沈瓔把穆秀秀從榮家帶走,榮胤就不可能會原諒她。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隻要穆秀秀在沈瓔身邊,榮胤就定然少不了會有和沈瓔接觸的機會。更何況,榮胤在趕去城南之前,他正跟穆秀秀在茶館裡私下見麵。
“所以,榮胤對沈瓔是什麼態度,有無疑點,眼下還難說。
“我猜測,他趕往城南有兩種可能,一是他確實因為某種原因在關注沈瓔,二是他前往城南,不過是出於穆秀秀的請求。”
“我隻選擇相信第一種。”璀璨華服在光影下閃了閃,“榮胤不會是個聽憑女人擺弄的人。他不會僅因為穆秀秀的勸說而去關心沈瓔。
“你探到的消息隻能說明一件事,榮胤跟沈瓔並沒有真正結成梁子。”
屋裡驟然靜下來。
“從現在開始,把榮胤列為沈瓔一黨。”錦衫挪動,地下的暈影又已斑駁,“如果沈瓔的確知道什麼,那榮胤必定也算個知情人了,畢竟,淩晏為什麼會選擇那樣死,還是個謎團呢。”
“那又該如何處置榮胤?”來人道,“我很擔心,經過這件事,榮胤會倒向晉王府。如果是這樣,眼下殺他就會有點麻煩。”
“榮胤倒向晉王府不怕,我怕的是沈瓔……”珠簾下有輕輕的歎息聲,“隻要她死了,秘密捂住了,回頭要弄死榮家,就很容易。”
“你還是想殺她?”
“雖然很不想,但也隻有死了才能讓人放心。”燭光照耀著的這張臉半垂下來,反複地看著還沾著血跡的手道。
……
榮胤的意思楊肅明白,對方既是因為忌憚長纓泄密而捉她,那自然是裝作越不知情越好。
顧家門前堵了大半個時辰,該驚動的也全都驚動了,透過門框可以看得見無故背鍋的顧廉青寒著一張臉,正在交代著扈從什麼。
他招來管速:“傳話給謝蓬,讓他把五城兵馬司的勢頭也給造起來,專找顧家旗下的那些官戶審問。”
“那,擾民怎麼辦?”
“擾民就擾民,好歹我也是個皇子,此時不跋扈起來,還有什麼時候適合跋扈?”
管速迅速懂了,閃身離去。
楊肅又交代侍衛:“去看看大將軍那邊怎麼說?”
侍衛疾速奔回王府問過又回來:“大將軍兩刻鐘前已經離開王府,留下話說,王爺可見機行事!”
楊肅看了他一眼。
榮胤至今未曾把這背後事情透露出來,楊肅雖覺他的安排甚有道理,卻也不敢完全信任他。
他此刻離開王府,又去了哪兒?
“去打聽!”
他召來佟琪交代下去。
……
後腦上被碾壓過的地方還在不時傳來疼痛,長纓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深怕再落入上次的境地。
方才那番話,對方有沒有相信她不能確定,但最起碼她多爭取了一點時間,而這於她經絡恢複是極有用的。
房門傳來吱呀聲,這時又有人走進來了,而感知逐漸恢複靈敏的她聽出來,這次腳步依舊是之前那幾個人。
第336章 顧家出事了
長纓後背不自覺地抻直,那衣袂聲窸窸窣窣,到麵前停下。
“帶出去!”
長纓以為他們又會有話要問,但沒想到,他們竟直接上來拖著她往外走了。
這次的動作比起先前要粗暴得多,長纓心裡有了不妙之感,迅速凝神留意周圍。
而這次她行走的路線也不是進來的方向!
“這是去哪兒?!”
“少廢話!”
押她的人粗暴地回應了她。
雖說在對對方有一定了解之後,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會死得太利落,但終究不能說沒有危險。
先前在小巷裡她不過放了個信號,現在也沒有打鬥流血,她要是猜得沒錯,楊肅他們現在還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裡,而她若是死在這裡,再來個毀屍滅跡,楊肅上哪兒找她?
即便他會不依不饒,可人都死了,便是不依不饒又如何?
她不再能等,趁著跨門檻的當口忽一個掃蕩腿閃向左右,左右猝不及防退開幾步,但很快又已經攻了上來!
長纓趁著纏鬥的工夫掏出袖口小刀解縛,這樣情況下當然是不如身體自由時利索的,很快她身上掛了彩,但求生的**仍是使她咬牙挑翻了兩個!
廡廊儘頭的房間裡被打斷了敘話的兩人皆透過窗戶看來。
“取箭來!”
弓箭取來了,窗前的人將之瞄準夜色裡的靈活而英武的身影,微眯起了眼睛。
那箭在弦上,卻有人推門而來:“爺,楊肅的人將顧家圍了個水泄不通,兩刻鐘前謝蓬又帶著人往吏部侍郎羅源府上去了!
“其餘幾個指揮使都挑了顧家的黨羽下手!整個京城都快被楊肅攪和翻了!”
已然拉到滿了的弓弦在片刻之後放下來。
“楊肅看來當真是把顧家當凶手了。如果不是宮禁,此刻他恐怕已經闖去了東宮!”遞來弓箭的人上前兩步說,“這樣一來,搞不好會逼得顧家和東宮也會采取措施,等到他們也聯手追查,咱們可就十分被動了!”
沈瓔已是準晉王妃,又是朝中命官,她出事,一般人誰擔得了這個乾係?
東宮和顧家的確有最大嫌疑,可關鍵這回不是他們做的,他們當然不會背下這口鍋。
不背鍋,那就隻能站出來查探沈瓔下落,如此兩麵夾攻,便呈傾軋之勢!
“你是不想我殺她?”
握弓的人仍望著打鬥場,聲音慵懶而輕飄。
方才這片刻功夫,長纓的雙手已經解索,當然身上也掛了好幾處彩,圍攻她的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但有了她在校場殺狼的先例,這些似乎又不在話下。
她拚著臂上挨了一劍,把蒙著眼睛的布給摘了,然後奪了柄長劍在手。
長時間的束縛使得她視野良久未能恢複清晰,反應未免滯緩,幾柄劍攻到,形勢又激烈起來。
“既然這樣,那就把跟隨她的兩個護衛推到顧家後宅去。”他說道,“此時顧廉忙著應付楊肅,必定後宅失守,讓顧家的人去殺他們。”
接令的人一聽,目光閃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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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胤與東陽伯出了王府後即直去榮府。
進了書房東陽伯把房門緊閉起來:“顧家被堵上,用不了多久必然會反撲,到時候怎麼辦?!”
“所以才需要爭取時間!”榮胤快速說著,同時按開壁上暗格,取出夜行衣來換上又道:“顧家有可能會反撲!
“但在東宮接連敗北,且他與東宮還已離心的情況下,不見得還會有底氣跟晉王府死拚,相反他協助晉王府探查會更有利!”
“所以你讓晉王這麼做,也是在逼著顧廉站出來給‘他們’施加壓力?”東陽伯問道。
“這樣做有益無害!”束著腰帶的榮胤道,“畢竟我們時間不多,‘他們’反應肯定也不會慢的。”
“你要去哪裡!”東陽伯拽了他一把。
“楊肅那邊配合的極好,眼下出手是好機會!我想無非就那幾個地方,我去找找看。”
東陽伯沒放手。
榮胤看了他一眼。
兩人皆神色複雜地對視了一會兒,最終東陽伯才又鬆開手來。
“當心點。”
說完他轉身,而後先開門跨了出去。
榮胤目送他離去,也沿著房梁輕手輕腳上了屋頂。
楊肅得到謝蓬已經帶人朝眾官戶下手的消息,便開始靜待。
顧家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麼挺起腰杆跟他硬拚,但事情放在半年前,這結果毫無疑問。
而如今眼目下,他跟晉王府硬拚隻會把他自己逼上絕路。
“王爺,已發現東陽伯去過榮家後獨自回府,我們在榮家外頭埋伏著,看到府內有人影往北麵而去!我們已經有侍衛跟上去了!”
這時候佟琪趕上前來回話。
楊肅垂眸:“北麵?”
讓人盯榮胤他是有目的的,既然他很可能知道某些秘密,而且又透露出關切之意,那麼他一切動向便都不能忽視。
“王爺!顧家好像出什麼事了!”
正聽到這裡,少擎又前來稟道。
楊肅抬眼看去,果然隻見顧家大門下,方才還算是沉得住氣的一群人此時都躁動起來了,而顧廉更是轉身抬步直接進了內宅!
“稟王爺!顧家後園子方才被處死兩個人,是,是將軍身邊的護衛!”
前來稟報的侍衛話音都變了!晉王府與沈府關係如此密切,長纓身邊的人他們怎麼會不認得?!
昨日見著還活生生的弟兄,今日就成了刀下鬼,誰還能鎮定?!
楊肅更不能鎮定!
跟著長纓的護衛死了,那長纓呢?!
他立時下了馬,奪步闖進了顧家大門!
顧家後園空地上已經擠滿了人,顧廉剛到,望著地下滿身血汙的兩具屍體,也布滿了愕然之色!
侍衛喝開人群之後楊肅大步靠近,隨後抬起通紅眼眶死命盯住了顧廉!
顧廉回望他,緊繃下頜,卻也一字未吭。
“包圍東亭侯府,一處處地給我搜!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