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皇帝頭也沒抬。
楊肅看到案上有茶,端起來往他跟前挪了挪:“您罰兒臣事小,能不能收回成命,饒了孫燮?”
皇帝凝眉抬頭,將手頭一撂好幾本折子往他麵前一扔:“一大早,各部送來彈駭孫燮和你的折子加起來就有七道!
“眼下這當口,一舉炸傷百餘百姓,不作處理,如何安撫民心?難道讓朕睜隻眼閉隻眼?
“朕若真這麼做,那回頭參你們的隻怕就不止這幾道了!”
楊肅聞言,即翻了翻這些折子,隻見六科與都察院的都有,七道折子裡彈駭孫燮的多達五道,剩下兩道就是他的。
都察院彈駭他們還算說得過去,畢竟裡頭好些人都聽顧家的,但六科就沒道理了,那是皇帝直管的衙門。
他皺了皺眉頭:“這些未免都有些小題大作,昨夜的確事出有因,且煙花也不是我們兩家衙門炸的,何以都算在咱們頭上?就算是有人彈駭,兒臣和孫燮也可以當廷申辯。”
“申辯?”皇帝望著他,“那你先說說,你跟孫燮查著的是什麼案子?”
楊肅頓住。
皇帝以往並不管這些小事,而因為事關長纓,楊肅也並沒有跟他主動提及。眼下他問起,他是說還是不說?
“唐鑒那案子裡雪娘死得蹊蹺,恰巧又跟早年一筆無主的銀子有關,孫鑒在查這個。”他這麼說。
“一件案子幾個月了沒有查出眉目,惹出這樣的亂子你們還理直氣壯,你也還好意思提?!”皇帝道,“事有輕重緩急,你是不是忘了你該做什麼?眼下還有心思搞這些?簡直是不務正業!”
楊肅無語。
“把精力放在顧家身上,早日解決製衡,才是你該做的事情!”皇帝凝目,“去吧。”
楊肅無言以對,躬身出去了。
皇帝望著啪啪亂響的珠簾,目光有些複雜。
……
淩淵幾個在原地等待,孫燮擰眉聽楊肅說完,便望著遠處宮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傅容勸慰:“孫大人不必灰心,皇上也就是在氣頭上,過陣子定然又念著您的好了。”
孫燮點點頭,跟眾人拱手:“在下就先回衙整頓,先彆過。”
楊肅心裡也不好過。
孫燮這一離了順天府,雪娘那案子便沒法往下再查,還有誰能有孫燮這樣執著強乾的精神呢?
就是他騰出謝蓬去辦,也沒有他身為順天府尹這樣的職務便利,而他甚至不可能騰出謝蓬來。
“我怎麼覺得這也太巧了呢?”他喃喃說。
淩淵望了他一眼。
確實是有點巧,昨夜事發到如今還不到一個晝夜,七道折子就進宮了。
關鍵是有這麼多道折子遞到宮中,讓皇帝不降旨斥責都說不過去。孫燮這一調,雪娘背後的人就得他們自己查了。
“你們今日有無要事?無事我們回頭去找個地方坐坐,把徐瀾也叫過來喝酒。”
想起皇帝的斥責,趁著傅容在場,楊肅索性提出邀請。
淩淵道:“我奉陪。”
傅容攏手揚唇:“我是最清閒的,又豈有不應之理。”
大夥敲定,便先各自回衙忙碌。
……
長纓聽到孫燮被貶去大理寺任少卿,也皺了眉頭。
楊肅回京這小半年,也算順風順水,除去東宮和顧家之外也有人想挫他銳氣,她也能理解,但扯上孫燮就很沒必要了。
孫燮三品大員,管的是京畿民政,雖說鐵麵無私,但從上回她尋他幫忙改籍的事也看得出來,他並非不知變通之人,上五道折子彈駭,誰跟他過不去呢?
第322章 侯爺手上有絨花
楊肅定在海子河上一艘畫舫上。
長纓下衙更了身衣裳,便過去了。去到的時候徐家兄妹還沒到,傅容也還在路上,楊肅不知跟淩淵聊什麼,看到她來,倆人都站了起來。
徐瑾若吹風受了些風寒,徐瀾昨夜裡便沒出去,相國寺外的亂子也沒趕上。
晌午接到侍衛們的傳話,原本過午就能下衙,但晌午榮胤忽然來了,臨時挑了幾個千戶所檢閱陣形。
大將軍對成果不甚滿意,所有將領又被召集起來議會了個多時辰,一直到暮色將至才散。
回府問徐瑾若去不去。她還在鼻塞,甕聲說不去。
徐瀾道:“不去也好,酒也不能喝酒,我們說事兒你也插不上嘴,不像你沈姐姐,什麼都會。”
徐瑾若問:“那沈姐姐去嗎?”
“當然去。”
徐瑾若便爬起來,吸著鼻子也要去。
傅容在碼頭門口正好遇見他們倆,寒暄著登了船。
船不小,上下兩層,已請了人在奏琵琶,艙裡燒了薰籠,十分暖和。推窗便見岸上一溜紅梅,梅下是奇石,船主們將這一片打造得挺好。
長纓他們都在下層船艙坐著,除了擺個席麵,珠簾相隔的內艙裡還有羅漢床,博古架,書案,棋盤等物,而靠窗也立著有雕花的燈台,處處精致周到,應該要價不低。
但想想今兒作東的是晉王殿下,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淩淵對著門口坐著,一眼見到他們,以及徐瑾若紅通通的鼻頭。
大夥入了座,飯點也到了,夥計先上酒菜。楊肅左首是淩淵,右首是傅容,長纓跟徐瑾若坐一塊兒。
長纓問她:“怎麼病了?”她道:“早兩日金陵家裡我堂姐他們來了,我陪她們在城裡逛,著涼了。”又道:“沒什麼大事,就是鼻子不是很暢。”
長纓便把她麵前的%e4%b9%b3鴿燉參湯換成了蓮子羹。
男人們寒暄了幾句,很快楊晉被罰了俸的事徐瀾也知道了。他給楊肅斟酒,舉杯道:“大婚在即,王爺開心點。”
楊肅忍不住笑:“你就會專揀好聽的說。”
眾人都笑起來。知道他於皇帝而言的意義,誰會把這罰俸的事放心上。
長纓知道楊肅有事,吃完飯便拉著徐瑾若到了樓上。
樓上有小圓桌,還有斜推窗,可以看到天邊明月。
船娘拿了爐子茶壺棋盤等上來給她們消遣。
樓下主題是昨夜裡的事故。淩淵瞅見楊肅跟傅容氣氛差不多,便邀徐瀾到船頭吹風散酒氣。
船艙裡傅容扭頭問楊肅:“東宮近來跟顧家似有些裂痕。”
楊肅道:“裂痕是一直就有的,隻是他們相互都脫離不了對方,旁人輕易也無可奈何。”
“所以還應快刀斬亂麻。”傅容道,“隻要拿下他們其中之一,另一廂就好辦了。眼下東宮接連失利,而顧家樹大根深,若是能把顧家製住,則東宮不在話下。”
楊肅揚唇:“看來英雄所見略同。”
傅家在朝局中的立場是分明的,擁護皇帝,反對顧家傾軋皇權,這些無需諱言。傅容能想到這一步,很顯然也是有仔細琢磨過東宮與晉王府的實力。
傅容扶杯微笑:“自太祖時起,傅家就開始效忠朝廷,數代以來,傅家也為這江山社稷犧牲過不少前人。
“武將的存在就是為了保家衛國,能看到盛世太平的一日,誰會想持戈登馬大戰黃沙?顧家雄霸朝堂多年,等太子登基,還將長此禍害下去。”
楊肅道:“傅家所掌的東寧衛昔年平定西疆時的壯舉,小王年少時曾聽過無數回。令尊廣威侯的虎威,我也曾經親身領略過。
“倘若在肅清朝堂的路上有傅家從旁出力,那是江山百姓之幸。”
楊肅服役時所在東寧衛,當時廣威侯還未上任,但後來也仍是親見過他幾回。
他並不介意傅容知道他以霍溶身份在東寧衛服役,畢竟能夠將他跟霍家聯係起來的人還是不會很多。
傅容笑了下,沒有直接回應。
楊肅也點到即止,不再往下繼續。
船頭這裡,由於難得的晴朗天氣,月光鋪灑下來,粼粼波麵,笙樂悠悠,很是怡然。
淩夫人一向不逼著幾個兒子行事,但自打長纓婚事定下來,最近淩淵也經常被她提及議婚的事。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
婚是早就有說過要議了,不過去年意外得知長纓在湖州,又中斷下來。如今這當口重新提起,也未免有些煩心。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居然各自靜默下來,最後還是淩淵先提出回艙喝酒。
徐瀾腳慢下一步:“侯爺留步。”
淩淵停下來。
徐瀾放下茶杯,拱了拱手:“侯爺在五軍都督府掌管要職,小弟想問問,像家父遠調遼東這樣的情況,有什麼辦法可以走正當程序調回中原麼?”
淩淵微訝:“令尊不是才調過去未久?”
徐瀾撐著船欄,望著水麵點頭:“過去半年。”
淩淵略沉%e5%90%9f,說道:“按章程,如無旨意特批,奉命調遣的大將需要滿足兩年以上的役期方能申請調遷。
“像令尊這樣的,大約隻能等皇上旨意或兵部特批。再要麼,就是負傷送返。但沒有人會希望是這種情況。”
說完他問:“為何要急著調回來?戍邊將軍來日很受重用。”
像徐家這樣的家世,徐耀再戍邊兩年回來,升遷是不必費大力氣的。
徐瀾道:“我們舉家都在中原,不能前去照應,總難免心裡牽掛。”末了他又笑道:“我隻不過是順口問問,倒也不是真的那麼急。”
“若嶷進來!”楊肅他們在艙內喊話。
徐瀾應了聲,跟淩淵打了聲招呼,先進了門。
淩淵眯眼望著他,轉頭對著湖麵又搖了搖頭。
“侯爺麻煩讓讓。”
剛轉了身,身後就有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
他扭頭,看到徐瑾若頂著紅鼻子站在麵前,懷裡還抱著個棋罐。
他直起腰,讓開路,看著她頂著那對顫巍巍的絨球去跟船娘要求換罐子,原來棋罐摔下地,掉了幾顆棋子入湖了。
徐瑾若順道下來淨手,換了棋回來,看到淩淵還站在船欄旁,手裡拿著對毛絨絨的絨花。
第323章 你想多了
徐瑾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頭上,嗯,她的好端端地還在。
路過的時候她連連瞥了幾眼。
上次他砸核桃的樣子就很奇怪了,沒想到他還玩絨花。
淩淵對於自己買絨花的時候究竟咋想的,已經不記得了。隻是買了就塞進了荷包,方才看到她頭上兩朵,倒是又想了起來。
一番對比之下,人家小姑娘頭上插的終究還是要講究很多,定然不是他挑的這種路邊貨。
他垂頭看看,隨手插在船欄縫隙裡,進了艙。
上樓梯的徐瑾若扭頭看到,揪眉想了下,走回去拔在手裡看起來。
簪子是銀的,幾顆珍珠也隻有小米粒大,不值什麼錢。但是樣子很好看,做的也很精巧。
這樣的東西當然是送給姑娘家的。
她輕輕探頭瞅了眼屋裡,當初從徐瀾嘴裡知道長纓的時候,她就順便也知道了南康衛裡長纓桃花債纏身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