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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繭 曲小蛐 4518 字 6個月前

一個字一個字打?上去。

‘我一定會回家?的。’

做完這一切,夏鳶蝶扣上手機。她望著窗外,慢慢深呼吸,像是要把全部的勇氣一並攏回身體。

不管在前方等她的,來自?遊懷瑾的是嘲諷,輕蔑,還是不屑一顧……

她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

一個半小時後。

車停在了一家?掛著“雅舍”古字牌匾的獨棟小樓前。

夏鳶蝶被領進去時,望著一樓被竹製屏風隔開的小間時微怔了下?,這裡似乎是間茶舍,隻是一樓偌大,茶香嫋嫋,卻見了鬼似的,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夏鳶蝶疑惑,但那位副駕駛座上一路無言的助理模樣?的人,已經徑直朝二樓樓梯走去。

沒得選擇,夏鳶蝶隻能跟了上去。

一直上到二樓最?裡麵的包廂,助理為夏鳶蝶推開門,做出請的手勢。

夏鳶蝶終於見到了自?己進到這座安靜得詭異的茶舍後,第一個陌生人。

似乎是位茶藝師,正站在色澤古樸的根雕茶海前,蔥根似的指尖扣著她分不清功能用途的茶具,來回作舞似的展演。

而?根雕茶海旁的主座上,遊懷瑾剛拈起半杯茶,飲儘。

夏鳶蝶眼皮輕跳了下?:“遊叔叔。”

放下?杯盞,遊懷瑾順勢抬手,朝自?己對麵示意?了下?。

“夏小姐,請坐吧。”

“……”

有些僵地走到那張同樣?是實?木材質的座椅前,這短短一路,夏鳶蝶已經想明白了——

一樓到二樓之所以?沒人,看著還剛走不久,應該是被清了場。

難為遊懷瑾這樣?的人物,還要為了見她,專程不遠千裡從北城來到一趟臨海的某座小城。

是為了,躲開遊烈嗎。

夏鳶蝶坐下?時,不由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機。

她在下?車時點開過屏幕,遊烈沒有進入她的位置共享,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嘩——”

清亮的茶水傾倒聲勾起了夏鳶蝶的注意?。她掀起眼,麵前的茶盞已經被斟過半杯。

夏鳶蝶猶豫了下?,輕聲道謝。

不等茶藝師對她答禮,助理已經低聲,把人帶出去了。

廂門拉合,茶香氤氳的房間裡就隻剩下?遊懷瑾與夏鳶蝶兩?人。

遊懷瑾像隻是來品茶的。

他不開口,甚至眼睛都沒抬一下?,夏鳶蝶就不敢冒昧出聲。

而?直等到遊懷瑾說話,卻是奔著茶葉去的:“這是今天剛開的,三十年倉儲的普洱熟茶磚,嘗嘗吧。”

“……”

夏鳶蝶停頓了下?。

三十年茶磚。

年紀比她都大了。

遊懷瑾的語氣太自?然,隨意?,就好像是家?裡一位不那麼?相熟的長輩對晚輩的疏離與親近,以?至於夏鳶蝶甚至無法考究他這番話與舉動有多少?探察考量的意?味。

但有沒有都白搭。

她對於茶葉茶具乃至茶道的理解,僅限於聽說過。這幾年陪同的客戶裡,很不幸又沒遇上幾個喜歡把外賓往茶館茶舍帶的,葡萄酒酒窖倒是去過,茶葉方麵,她幾乎是一竅不通的。

這麼?一想,夏鳶蝶也坦然了些。

她配合地抬杯,嘗了麵前這盞酒紅色的清透茶湯。入口質感厚實?,茶香馥鬱,層次感豐厚,似乎有幾道,可惜夏鳶蝶不懂那些參香、木香、花果香、陳香之類的分層與區彆。

好在遊懷瑾也並不是會把難堪與奚落放在明麵上,叫她下?不來台的人。

有彆於夏鳶蝶接觸過的,一些自?恃眼界廣袤見識淵博,言語裡都能透露出不屑傲慢的成功人士,夏鳶蝶在遊懷瑾的話聲裡隻聽得到平和安定。

他給她介紹了茶葉的香氣層次,茶湯的口感品鑒,又衍生到茶種分類,茶具挑選,乃至茶道禮節和它?們的典故淵源……

語氣依然是與後輩閒談似的從容。

茶室裡不知時間,隻是在某一刻茶香氤氳裡,夏鳶蝶恍惚得幾乎要以?為,遊懷瑾不遠千裡就是來給她上一節茶道基礎課的。

自?然不可能。

到那一盅山泉水儘,遊懷瑾關於“茶”的話題似乎也接近尾聲。

夏鳶蝶覺著神奇。

他們這樣?的前輩人物,好像有種能力,連一席座談都能聽出個起承轉合,讓你知道話題會在哪裡結束。

而?她全程隻有應和和點頭的餘地。

“在不了解的領域,不卑不亢,不逞強也不拘謹,”遊懷瑾忽然提她,“拋開你和遊烈的事情不談,我還是挺喜歡你的。”

“……”

來了。

夏鳶蝶低了低眸,把握分寸地坦誠:“您過獎了。我從上車開始,到這一秒,一直很拘謹,很緊張。”

遊懷瑾似乎有些意?外,跟著輕笑了聲,放下?茶盞:“你比七八年前那會兒?,好像還要有趣了很多。再早一些時候,你就是那個中學的所有孩子裡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那個。眼睛最?亮,有野心,有欲'望,也有衝勁。某些方麵,比起遊烈,倒是你跟我更有些像。”

夏鳶蝶沉默了下?。

她心裡輕歎。

遊烈也這樣?說過的。

遊懷瑾就像是隨口一提,將茶盞倒扣,推回茶海裡的待濯洗區:“茶道這方麵,你可以?和遊烈多學些。”

夏鳶蝶一怔,抬眸。

難抑的意?外叫她忽略了此刻坐在對麵的遊懷瑾的身份和來意?,她隻是忍不住循著問:“他喜歡茶嗎?”

問時夏鳶蝶也在腦海裡回憶了下?,不記得遊烈的大平層裡有專門的茶室。

“他喜歡不喜歡,我不清楚,但他外公喜歡,”遊懷瑾聲音平淡,“他自?小就和他外公更親近些,習慣,喜好,都隨了他外公更多些。北城裡有人傳閒話,說庚家?芝蘭玉樹,滿階芳草,隻知長外孫,不知長孫,就是說他了。”

夏鳶蝶有些失神,下?意?識地垂了垂睫。

“怎麼?,他沒有跟你提過他外公家?裡的這些事嗎?”遊懷瑾似乎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他對你是無話不說、無所不提的。”

“隻聽過一兩?句,沒有這樣?詳儘。”

夏鳶蝶心裡遲滯地想起。

好像除了當年他母親的事,尤其這次重逢之後,遊烈就沒有與她提過多少?他家?裡的事了,不管是外公,或者遊懷瑾,他像是全數忘了,任何話題都會避開他們那個圈子去。

是知道她融不進去,還是……

“他如果真心想和你在一起,遲早是會帶你去見他外公的,”遊懷瑾不知道想起什麼?,淡笑了下?,“那位老人家?脾氣古怪,彆叫他察覺你脾性。你去之前,再多學些茶道茶藝,興許聊天時還能哄他一兩?分開心。”

夏鳶蝶梗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儘管遊懷瑾這話已經說得十分雲淡風輕了,但她還是聽出了一點久遠幽微的鬱結。

難道,當年遊烈的母親帶遊懷瑾回家?拜訪遊烈外公時,那位老爺子對遊懷瑾有什麼?刁難……

這場父母婚姻又還有什麼?彆的摻雜因素嗎……

但陳年舊事,故人早去,夏鳶蝶再疑惑也無從解答了。

隻是一想起遊懷瑾和遊烈不約而?同說過的,她和遊懷瑾性子有些相像。

夏鳶蝶就心裡又沉了幾分。

遊懷瑾這關還沒過,後麵難道還有更難的?

那她——

思?維停得戛然。

夏鳶蝶陡然回神,抬眸時冷汗都快下?來了。

她完全不記得是從哪一刻開始,她竟然對遊懷瑾全然放下?防備與情緒,隻下?意?識跟著他的言語思?維,聽他擺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遊懷瑾更是表現得,就猶如文雅溫和又開明的父母,對她和遊烈的事情沒有任何抵觸。

可那怎麼?可能。

反應過來的這一秒後,夏鳶蝶不自?覺就繃緊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肌肉神經。

“遊叔叔,”夏鳶蝶將所有雜念按了下?去,她抬眸,眼神澄淨而?坦然地望向遊懷瑾,“您跟我說這些,應該也不是同意?我和遊烈在一起的意?思?吧?”

遊懷瑾沒有說話,可是慢慢靠到椅裡,他眼神深沉地望著她。

這樣?凝視半晌,才徐聲開口:“如果你是我,你會同意?嗎?”

“我永遠不會是您,”夏鳶蝶輕聲,“所以?您的答案,我不知道。”

“……”

“當年的事情,無論是資助,還是借款,我對您的感激與感恩都難以?言儘,在最?後答應您的那件事上——”

夏鳶蝶聲音澀停,她垂眸,像是一次呼吸後才壓下?情緒:“對不起,我恐怕沒有辦法再信守當年答應您的、不再與遊烈見麵的事情。”

遊懷瑾抬了抬眼,無聲望她。

夏鳶蝶說完也沒有抬頭,她坐正,然後朝遊懷瑾欠身:“最?後一筆借款和利息,我在上個月已經打?到您的賬戶裡,我知道這還不清您對我的援助恩情,原本是應該在還清之後拜訪您的……但我沒辦法說服自?己見您,請您見諒。”

茶室裡寂靜無聲。

夏鳶蝶聽見自?己的心跳慢慢趨穩。

將心底的話全盤托出後,她反而?有些迎接審判的釋然。

……也或許是一種徹底而?麻木的無恥嗎?

夏鳶蝶在心裡自?嘲地笑了下?。

而?就在此刻,她聽見安靜茶室內仿佛錯覺的一聲:“你的還款,不是打?給了我。而?是遊烈。”

“——”

夏鳶蝶僵停。

幾秒後,她才難以?置信地抬頭:“什麼??”

“當年給你的那筆錢,遊烈幾年前就以?你的名義還給我了。”遊懷瑾停頓,像渾不在意?,“你以?為,你大二時候,收到我助理給你的那個還款賬號,是我讓他給你的?”

夏鳶蝶呼吸都滯住,眼神輕顫:“不可能,我沒有告訴過遊烈……”

“他早就知道了。我告訴他的。”

遊懷瑾似乎想起什麼?,低哼了聲,這是夏鳶蝶進來見他以?來,第一次在遊懷瑾臉上看到一點沒有掩飾的薄怒與譏嘲。

他冷冷低了眼,看向指節下?的實?木扶手,叩了叩:“如果我不告訴他,那你可能已經見不到現在的他了。”

“——”

夏鳶蝶想問遊懷瑾是什麼?意?思?,卻覺得喉嚨裡好像堵了一團浸著水醋的棉花,堵得死死的,讓她出聲都沒法,整個%e8%83%b8口被酸澀悶脹的痛意?塞滿,像是要炸開了。

遊烈怎麼?會知道。

甚至他知道得那麼?早。

“你不要誤會,我告訴他這件事,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他還是我兒?子,我不能徹底放棄他。”

“…放棄?”

“遊烈應該沒告訴過你吧,他大一下?學期差點就要被退學。整個人過得渾渾噩噩,不去上課,隻知抽煙,喝酒,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像是打?算把自?己徹底爛在國外。我不可能放任他那樣?下?去,但我救不了他。”

“好在……你可以?。”

遊懷瑾語氣輕易得,像是說一個外人的故事,可那些話猶如一刀刀狠狠紮進夏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