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房門忽然被叩響。
戴玲起身:“應該是小蝶到了,我?去開門。”
夏鳶蝶是和遊烈同車來的。
司機趙叔叔開車,後排兩人坐左望左,坐右望右。全程三十四?分鐘車程,兩個人之?間幾乎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趙叔叔感覺這一趟開得自己得少活半個月。
在那個有些簡陋偏僻的招待所外,加長轎車緩緩停下時,就?已經惹來了不知道多少視線。
司機叔叔習慣性先按開了後排的車門。
沒等車門自動打開,遊烈率先下了車,然後順手抵住駕駛座側要開的車門,將它按了回去。
“砰。”
驚得趙叔叔連忙降下車窗,茫然地望向車窗外:“小先生?”
“彆停在這兒。車開出去,等會再回來。”
遊烈神色透著些倦感的冷,他轉身時低聲說了句,繞過前車頭,朝夏鳶蝶下車那邊走去。
夏鳶蝶正站在路邊。
兩個路過的男生還從她身後驚喜地回著頭。
“真是勞斯萊斯!”
“傳說中的星空頂啊我?去,光看?著帥了,都沒注意,早知道走過去的時候拍一張。”
“不過,這車怎麼?會開來這兒啊?”
“是挺見鬼的……”
勞斯萊斯重新啟動,靜音從這陳舊的老街街邊滑離。
夏鳶蝶壓下情緒,抬頭時,遊烈正停在她身前。
那雙漆眸低低睨著她。
兩人對視幾秒。
遊烈輕歎了聲:“你打算多久不理我?,至少給我?一個刑期?”
“我?沒有生氣。”夏鳶蝶望著他。
一兩秒後,大概是在遊烈總是輕易就?能戳破她那點壁壘的視線下,小狐狸有些心虛地旁落了眼:“就?算有,主要部分也?不是氣你。”
遊烈並不信:“那你氣誰。”
“我?自己。”
“?”
夏鳶蝶已經接到了戴玲的電話,也?知道招待所的房間號,她遲疑了下,往這座有些年限了的低矮老樓裡走去。
“最開始我?在想,你從來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我?,或許可能是你認為,替我?做決定是理所應當。”
夏鳶蝶一邊上樓一邊說著,忽然就?被人從後麵?握住了手腕。
那個力道並不重,也?沒有向後拉她,隻是止住了她的身形。
夏鳶蝶轉過身。
遊烈就?站在低了她兩節台階的樓梯上,他難得望她時像這樣眉眼淩冽鋒銳,像是抑著薄怒。
可是和她眼神對上了,幾秒時間,他眼底漆黑的情緒就?塌陷下去。
長密的睫慢慢闔低,他聲音微啞:“夏鳶蝶。”
“你沒有長良心麼?。”
這種感覺來得突兀又莫名,但夏鳶蝶看?著遊烈,就?好?像有一秒能感覺到他低沉下去的難過。
夏鳶蝶就?也?有點難過。
“你不能既瞞著我?、什麼?都不說,又要求我?一丁點不好?的想法?都沒有。”少女猶豫了下,勾手,反握住他的袖口,“但我?後麵?想過了,你不是的。”
遊烈驀地抬眼。
不等他看?清女孩那一刻看?他的神情,夏鳶蝶已經轉過身,拽著他袖子往二樓走:“我?說了,我?氣的是我?自己。想完剛剛那些以後,我?就?在想,你是遊叔叔的兒子,而我?接受著遊家的資助,我?憑什麼?苛求你。為什麼?……我?會對你給予我?的情緒反饋的要求遠高於其他人。”
“那你想明白了嗎?”
女孩停頓了下:“大概吧。”
遊烈眼神微晃,連呼吸都有些發緊:“結論?呢。”
“……”
小狐狸才不會上他的當。
於是轉過二樓的樓梯頭,夏鳶蝶就?安靜望了他一眼:“結論?,等高考結束以後再告訴你。”
小狐狸輕狹眼角:“在那之?前,你不要妄圖打擾我?學習。”
“——”
像是一顆心被猛地攥起,又突然鬆開墜底。
遊烈眼神都晦深了些。
但走在前麵?的小狐狸顯得十分冷酷無情,頭都不回地鬆開了他袖口,辨認好?方向就?徑直往左邊去了。
在原地停了幾秒,遊烈低歎了聲。
不到半年。
忍忍就?過去了。
老苗昨天念叨,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來著。
“小蝶!”
走廊前方,夏鳶蝶停著的門口忽然傳來陌生而驚喜的女聲。
夏鳶蝶和對方說話的語氣也?熟稔:“玲姐,麻煩你送我?奶奶過來了,這趟路上沒出什麼?問題吧?”
樓梯口,剛要邁步過來的遊烈忽地一停。
奶奶?
下一秒他就?低下頭,看?向從大衣口袋裡探出來的自己的雙手——
冷白修長,骨節分明。
還乾淨。
乾淨得除了一塊石頭、全身上下什麼?也?翻不出來。
遊烈難得有驚神的時候,他轉身,匆忙腳步踩得樓梯作響,沒一會兒,身影已經消失在一樓樓梯口了。
這反方向的動靜惹得夏鳶蝶意外地回眸。
來處不見人影。
…生氣了?
“能有什麼?問題,放心吧,沒事。”戴玲在門裡招呼:“來,快進來,夏奶奶在裡麵?呢。她嘴上說不想打擾你,可是我?看?她巴著見你很久了。”
“好?。”
夏鳶蝶收回視線,走了進去。
遊烈比夏鳶蝶遲來了十幾分鐘。
房門被再次叩響時,夏奶奶還攥著夏鳶蝶的手,舍不得放開似的,拉著她絮絮說著這幾個月裡的瑣事。
門一響起,站在門旁準備離開的姚律師愣了下。
“是不是還有客人?”
“不應該啊,我?除了和小蝶沒跟彆人提起過了,”戴玲起身往門邊走,“是不是招待所的人?”
“我?開吧。”姚律師說著,順手將門拉開。
門外。
有些設施陳舊的長廊上,站著個十八九歲的男生。
上高三以後,遊烈剪成了短碎發。沒了額發遮掩,更能凸顯出他五官輪廓的優越感了,每一根線條都淩厲清峻,眉骨和鼻骨尤為張揚挺拔。身上的黑色長大衣筆挺,雙排古金色扣子係得一絲不苟,氣質也?藏得卓然冷冽。
一眼看?過去,和他身後的舊牆老地板格格不入,像是兩個世界的違和感。
再加上大少爺自帶一副冷淡疏離的厭世氣場,姚律師幾乎晃了下神,這才謹慎開口:“您是……?”
遊烈將開門的人從上瞥下。
西裝革履,甚至還打了領帶。左手文?件包,EMS的快遞封露了一角,右手拿著收到一半的筆本,密密麻麻斜記錄著未乾的筆跡。扶門的袖口上似乎蹭過一點沒完全洗掉的紅色印泥,留下了淡痕。
律師,而且應該是法?律援助律師。
遊烈漫不經心下了定論?,就?朝裡麵?挪開視線:“夏鳶蝶在嗎。”
“小蝶,找你的哎。”戴玲有些驚訝於門外男生那過於出挑的身量和長相,愣了下才回過神。
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怎麼?還大包小包的,先進來吧。”
房間裡一些,夏鳶蝶隔著兩人和半扇門,隻能瞥見遊烈側邊黑色大衣垂墜的淩厲線條。
她遲疑了下:“奶奶,我?…同學來了。”
“同學?”夏奶奶意外地問。
而此刻,在姚律師似乎反應過來什麼?而有些激動的注視下,遊烈拎著手裡的東西,走進門內,靠牆根放下了。
招待所的房間不大,遊烈直起身後,一眼就?能看?到幾米外的沙發。
夏鳶蝶正從那邊過來。
瞥見遊烈長腿邊那堆起的禮盒果?籃,夏鳶蝶頭有點疼,近身時輕了聲:“你剛剛下去,是去買東西了?”
“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遊烈薄唇抿著,竟好?像有一點難以察覺的緊張似的。
夏鳶蝶看?得清楚,他藏在中領毛衣露了半截的喉結都輕滾了下,一兩秒後,才壓低了聲:“我?該怎麼?稱呼。”
“?”
夏鳶蝶莫名其妙看?他:“你想怎麼?稱呼?”
“直接喊奶奶,會不會顯得我?自來熟了。”遊烈難得對什麼?事情感到不自信的不確定性。
夏鳶蝶嘴角差點翹起來,又忙抿住:“那不然……”
女孩更放輕了聲音。
遊烈下意識地俯身,彎腰朝她靠近了一截。
小狐狸輕軟的呼吸就?撲在他鎖骨下的黑色毛衣上:“既然你管我?叫小姑,那管奶奶喊祖奶奶也?行。”
遊烈:“。”
“?”
遊烈落眸,不動聲色地給小狐狸壓下去一個“你確定你要在這個時候這樣捉弄我?”的眼神。
夏鳶蝶繃住沒笑?,轉過身:“奶奶,他就?是我?同學,您還記得嗎?我?跟您提過幾次。”
遊烈剛到嘴角的自我?介紹,聽見最後一句,找回來沒兩秒的思維就?忽地原地消失了。
他怔然低下眸,從後麵?盯著身前的女孩。
夏鳶蝶是脫口而出的,說完以後她才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地頓了下。
好?在奶奶已經笑?起來,扶著沙發起身:“我?記得,記得,你說班裡有兩個同學特彆照顧你,他就?是裡麵?那個男孩子,是不?”
“對,是他。”夏鳶蝶拽了拽不知道怎麼?就?停在她身後突然沒反應了的遊烈的袖口。
遊烈回神:“奶奶好?,我?是遊——”
啪。
小姑娘拽他袖口的手下一秒就?捂到遊烈下頜上了。
房間裡其他三人同是一驚——隻不過戴玲和夏奶奶是驚訝夏鳶蝶的舉動,姚律師則是驚喜。
遊烈則沉默著,也?隨她捂著,隻低眸朝小狐狸挑了挑眉。
“!”
夏鳶蝶慌忙將手收回來。
轉過去前她還暗暗睖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而此時,姚律師已經拿著一張名片過來了:“您就?是遊烈同學吧,”姚律師將名片遞向他,“您好?,我?是夏永才先生的代理律師。”
遊烈停了下,還是抬起手腕,接過名片。
他敷衍地朝對方點了點頭。
“遊烈?”夏奶奶嘴唇輕顫了下,有些無助地看?向夏鳶蝶,“小蟲,他,他就?是遊家那個……”
想瞞也?瞞不住了,夏鳶蝶隻能點下頭。
夏奶奶驚愕望著遊烈,老人的眼圈很快就?紅了,她蹣跚著走到遊烈麵?前:“對不住……是我?們?家對不住你們?,我?得替我?兒子給你賠罪啊同學……”
說著話,走到遊烈身前的老人竟是膝蓋一彎,就?要跪下去。
“奶奶!”
夏鳶蝶驚顫了聲,慌忙去扶。
趕在她之?前,一隻冷白有力的手將老人一把托住,筋脈在男生手背上微微綻起,透著淩厲隱忍的力度。
遊烈半彎著腰,長睫半垂,遮了他眼底情緒:“這不是您的錯。”
老人泣不成聲:“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教好?他……我?求求你了同學,我?們?一定把還差的錢還上,你能不能……能不能繞過他這一回、就?這一回……”
戴玲也?過來攙著哭得顫巍巍的老人:“夏奶奶您彆這樣。”
“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