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碎發垂過的漆眸裡?掠過一絲薄而鋒銳的笑意,似乎下一秒就要過來了。
遊烈最後還是隻將球轉了下手,瞥開眼?。
今天的籃球館中人太多?了,他也不?喜歡被人當金絲猴似的盯著看戲的感覺。
於是一隊攜著呼聲走過,在幾米外的隊伍休息區停下,放包,拿水,討論戰術,圍成圈來。
夏鳶蝶放開手裡?無?意識攥緊的耳機。
眼?睫垂下,唇間不?經意逸出女?孩鬆懈下來的一絲氣息。隻是沒入了人潮與呼聲裡?,沒人聽見。
……
籃球賽是真長。
夏鳶蝶來的地方,養家糊口都不?夠,沒哪家孩子有時間劃塊場地組十個?人搶球玩,這算是她人生?裡?第一場籃球賽,此時她對籃球僅有的一知半解全來自於同?桌喬春樹的科普。
燈光很絢爛,碰撞很激情,投籃也很帥。
但對她而言也就這樣了。
中間夏鳶蝶一度想摸出耳機來,可一方麵是籃球館裡?每次伴隨著入籃的尖叫喝彩,聲潮沒頂,另一方麵,就在她膝前欄杆外,地方電視台架著攝像機的記者,時不?時就拿攝像頭往觀眾席轉一圈。
夏鳶蝶是自視異類,但並不?想做鏡頭裡?最紮眼?的那一個?。
隻能忍了。
上半場結束哨響,兩支隊員退到兩旁。場館裡?高音轉低,夏鳶蝶鬆了口氣,聽見耳後幾個?女?生?興奮的熱聊。
“遊烈也太帥了吧!中間他跳投那裡?,我好像都看見人魚線了我靠——還有那幾個?籃板!簡直是往我心裡?扣!”
“確實?,下麵那攝像頭就光跟著他走了。”
“可惜一堆領導老師在對麵坐著,也不?能下去送水,虧我專門拿了兩瓶巴黎水準備趁休息給他呢。”
“省省吧,沒領導他也不?會要的,你?還不?如給丁嘉致。”
“哎?我聽高三的說,丁嘉致每回接誰的水,用不?了一個?月那女?孩準就成他女?朋友了,真的假的啊?”
“好像是真的。”
“不?是,她們都圖他什麼啊,換女?朋友那麼快?”
“長得不?錯,還舍得花錢啊,他交女?朋友可大方了,而且聽說他……”
後麵的話夏鳶蝶就聽不?清了。
隻知道幾個?女?生?咬了會兒耳朵後,湊在一起?哧哧直笑。
夏鳶蝶沒什麼表情,拿著MP5慢慢翻頁,往下找自己上回聽到的單元。還沒翻到,夏鳶蝶卻忽然覺著自己身邊慢慢安靜下來了。
安靜得十分?…詭異。
旁邊跟人熱聊上半場比賽的喬春樹都轉過來了,嘴裡?低罵了句,她拿胳膊碰了碰夏鳶蝶。
夏鳶蝶頓了下,勾著耳機,起?眸。
膝前的欄杆外。
穿著高三隊白色球衣的丁嘉致半仰著臉,手臂撐著她擱著腳尖的台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拿眼?仰她。
像笑,但夏鳶蝶覺著惡意居多?。
“學妹,”丁嘉致朝她腳邊放著的背包示意,“忘帶水了,能給一瓶嗎?”
“——”
附近一小片跟著嘩然了下。
目光彙聚,像無?形而炙烤的火焰,幾乎快要將第一排安靜坐著的少女?的背影燒出個?孔洞來。
反倒是越多?人盯著,近處越安靜,安靜得叫人不?安。
連場邊的攝像頭似乎都要從遊烈那邊轉過來。
夏鳶蝶拿指彎抬了下眼?鏡。一兩秒後,安靜裡?聽得少女?聲音溫吞輕緩:“抱歉,我沒帶,你?找彆人借吧。”
“……”
丁嘉致輕眯了下眼?。
高二隊休息區裡?,正擦汗的高騰驚咦了聲:“不?是,還比賽呢,丁嘉致這孫子又憋什麼壞屁呢。”
“?”
彎腰抵膝的遊烈支了支眸,朝後回過臉。
他們離著夏鳶蝶的坐位原本就不?遠,大概三五米,這會兒正能看見那邊觀眾席上都寂靜又詭異地盯著欄杆前的女?孩。
丁嘉致似乎笑了一聲,也沒說什麼,轉身走人。
高三隊裡?替補朝他迎過去,聲音不?遠不?近地蕩開。
“怎麼著丁哥,換口味了?”那人遞水,順便瞄一眼?欄杆裡?戴著黑框眼?鏡的蠍尾辮少女?,他梗了下,笑,“你?這愛好,也太180度大轉彎了吧?”
丁嘉致悶悶地笑,在這塊正安靜詭異的觀眾席前,他不?高不?低的聲一直夠傳到高二休息區。
“試試唄。她這種家裡?窮的,給她點錢,說不?定就能玩玩呢。”
“——”
就一瞬間。
原本還有點動靜的觀眾席霎時啞然。像波瀾泛開,由一點,蕩及半場。
眾人視線裡?的少女?僵了背影。
她眼?睫一顫,朝欄杆外撩起?眸,手裡?的MP5在本能裡?驟然捏緊。
同?一秒,高二休息區裡?。
遊烈一言未發,轉正過身,碎垂的額發遮了漆黑隱忍的眼?。
高騰正驚歎:“這孫子也太不?是人了,貧困生?以後在學校可怎麼過……哎?烈哥,你?上哪——”
雪白毛巾被一甩,落地。
單掌攥球的遊烈霍然起?身,擰步就朝場邊丁嘉致兩人走去。
修長跟腱下,球鞋鞋底在運動木地板上撕扯出劇烈刺耳的一聲銳鳴。
大半場人被拉來視線。
“哐——”
籃球從男生?綻起?淡青色血管的冷白手臂前狠狠擲下,砸地,彈出,急速直飛向丁嘉致那張還帶笑的臉。
“砰!”
猝不?及防的丁嘉致被斜彈上來的籃球撞得一歪,趔趄了下側倒在地。
至此,全場皆靜。
對麵評委席的領導老師們受驚望來。
攝像機鏡頭調轉。
高騰撲出。
教導主任起?身,臉色陡變地拍桌:“遊烈!”
但誰也攔不?住。
場中。遊烈彎下腰,一把楔起?丁嘉致的白球衣衣領,眉眼?深戾,揮拳把人砸回地板——
“我們班的人,你?操你?媽的心。”
“……”
一字沉過一字。
砸在燈光輝煌、滿場死寂的籃球館裡?。
第21章 驚弓鳥
第一場籃球賽結束那天,剛到晚上,新德中學的論壇首頁就已經飄紅了一大片高樓帖。
堪比去年遊烈入學盛景,熱鬨空前。
十一月中旬,北方開始供暖,但水龍頭裡的水還是冷的,掬一捧到臉上,冰涼沁骨,醒腦提神。
夏鳶蝶晚自習一犯困或者煩躁,就?來洗手間這樣“醒神”。
但今天好像沒用。
“幸虧電視台是錄播,不是直播啊,”兩個女?生結伴從她身後過,“不然就?今天這一罵和這一架,估計得在新德中學載入校史了。烈哥也是牛逼,我第一次見人用這麼神顏的臉罵這麼狠的話。”
“丁嘉致活該,你見沒見對麵校領導老?師全都懵了?那表情給我樂的。”
“哪止他們啊,同校兩年了,我頭回知道烈哥會打架,還打這麼狠呢。不過那句我們班的人可真他媽帥,好想也做他們班的人哦。”
“小妞你說清楚,是想做他們班的人,還是做他的人啊?”
“去你的哈哈……”
兩個女?生出了洗手間,聲音也遠了。
噴濺的水龍頭前。
摘下眼鏡的少女?再次掬起捧水,闔上眼,把臉埋進了冰冷的掌心裡。
夏鳶蝶一閉眼就?回到了那片籃球館裡。
戾意像撕破了少年清驁冷漠的外皮。往日?裡他薄薄的眼尾處總垂著漫不經心的懶怠,偶爾是不明顯的笑意,但那刻一丁點熟悉都找不見了,所有人看著他單手把人死死摜在反光如水的地?板上,揮下的手臂緊繃如拉滿的弓弦,冷白裡透出逼人的淩厲。
大概都被嚇住了,第一時間裡前排竟沒有一人想起起身。
夏鳶蝶不是嚇,是驚。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莫名的,持久的,難以?遏製的顫栗。
像是在炙熱的盛夏吞咽寒冰,一種叫她引以?為傲的理智和清醒都在熾熱裡凍斃的極致的刺激。
於是不知誰的尖叫過後,人影幢幢,喧囂沒頂,隻?有她坐在原位一動?未動?。
她一直盯著那張薄怒難消的側顏。
直到那人察覺,在那片因他而嘈雜鼎沸的混亂間,在擁擠的人潮裡,他回過頭頸,是她虛化的視野裡唯一的清晰。
那雙漆黑的眼睛望著她,終於一點點褪去怒意,還以?清明。
他薄唇無?聲動?了下。
[……走。]
如同一場大夢驟然驚醒,夏鳶蝶記得自己起身都狼狽,離開前的背影一定更倉皇如驚弓。
他那時見了,不知道會嘲笑還是失望。
“嘩啦。”
沁涼的水再次捧上臉頰。
少女?久久埋身下去。
……
夏鳶蝶回到教室時,班裡正?吵鬨。見到她進來,前排倒是一下子就?安靜了不少,原本?聚在桌位旁的全都回去了,效果仿佛她身後飄了個老?苗。
但她對此沒什麼反應。
和往常一樣,夏鳶蝶安安靜靜回了座位。
喬春樹小心翼翼觀察她表情:“你沒事吧,小蝴蝶?”
夏鳶蝶頓了下,仰起臉,鏡片後眼角如往常柔軟彎垂:“沒事啊。”
“那就?好,那就?好。”
喬春樹點完頭,想起什麼:“你不用擔心,我幫你盯著論壇呢,大家基本?沒有議論你的,都是在說烈哥和丁嘉致。就?算有提起,也都是幫你罵丁嘉致不是人的。”
“嗯。”
“額,你好像真的不擔心?”
“……”
夏鳶蝶拿筆的手微微停了下,她歪過頭笑:“遊烈沒出手的話,可能需要?擔心一下,但他在學校裡威望很高吧,他那樣說了,學校裡應該是不會附和丁嘉致的。”
喬春樹似乎有點呆滯。
“怎麼了?”夏鳶蝶輕聲問。
“沒怎麼,就?是覺得你冷靜得……怪可怕的,”喬春樹半是玩笑,拍她肩膀,“這種時候了還能這麼理智思考,你數學能考148我是一點都不奇怪了。”
夏鳶蝶默然。
筆尖再在紙上遊過一行後,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他怎麼樣了。”
“…嗯?”
喬春樹回過頭,看見少女?低垂著的睫毛,細長柔軟地?搭在她白皙的眼尾下。這個問題好像隻?是她隨口的一句無?心之言。
直到她疑問,夏鳶蝶微微啟唇,卻沒聲音出來,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重複。
然後喬春樹就?恍然:“你是問烈哥啊?”
“嗯,學校論壇裡有人說嗎?”
“有啊,不過多數是猜測,”喬春樹回憶了下,皺眉,“都說這次當著市裡領導和電視台采訪,鬨得太大,雖然情有可原吧,但估計沒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最輕得是個通報批評。不過這也就?是在咱們新德,還有的商量,要?是換了所公立早就?勸退起步了。”
“……”
教室裡如常吵鬨,卻無?端叫夏鳶蝶覺著煩躁。
她捏了捏筆身,又迫著自己寫了幾行,才?抬了筆尖:“那他是直接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