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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奩琳琅 尤四姐 2803 字 6個月前

到我頭上壘窩了?”

拍桌的動靜太大,把李度嚇了一跳,他愕著兩眼道:“說話就說話,拍什麼桌子……”招來唐氏狠狠的一瞪。

姚氏也不理她,轉頭楚楚望向李度,“郎主,大娘子這是嫉妒我們,成婚的要是換成大哥,她還能這樣苛責嗎?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撮合二郎娶了媳婦,娶的還是堂堂的縣君,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回頭新婦進門,她可是還要給下馬威?我有言在先,往日大娘子怎麼慢待我,我都忍得,但今日她若是刻意為難兩個孩子,我可顧不得什麼顏麵不顏麵了,拚著大打出手,我也要和她鬨上一鬨。”

唐大娘子聽她這樣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她的鼻尖道:“你近來是吃錯了藥,整日惺惺作態挑撥離間,難不成以為這個家要憑你做主了?彆以為朝廷賞了誥命給你,你就能與我平起平坐,妻就是妻,妾就是妾,這乾坤亂不了,就算讓聖人來評理,也斷不會替你說話!”

眼看著她們大吵起來,李度夾在中間一個頭兩個大,絕望地說:“你們什麼時候能讓我清靜清靜?今天是什麼日子,新婦眼看要來了,你們還在這裡吵吵吵,被人家撞見,到底是誰不知禮?”

話音才落,門房上的婆子跑進來,歡天喜地道:“郎主,大娘子,公子帶著新婦回來了!”

一時陰霾頓掃,李度忙道:“快快,把人迎進來。”然後慌忙坐回上首的圈椅裡,正色整了整衣冠。

朝外看,一對小兒女臉上含著笑,攜手邁進了門檻。昨日婚儀上,新娘子不進洞房不卻扇,作為公婆並未看見兒媳婦真容,今日終於得見了,這端莊的眉眼還有圓潤的耳垂,一看就是個有福澤的長相。

李度心下大為滿意,看著新婦向上行禮,接過茶盞恭恭敬敬呈上來,一聲甜甜的“父親”,叫進了他心坎裡。

自己一輩子沒能生出一個女兒來,長子年幼時又夭折,隻剩下二郎這個兒子,縱是平時父子相看兩相厭,但血緣親情畢竟割不斷。如今這不孝子又娶了親,一夜之間好像穩重了不少,作為父親的李度一下覺得兒子長大了,自己也老了,到了應當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滿肚子鋼火化成了慈父的溫情,連連點頭說好,將早就準備的紅包交?婲到了新婦手上,一麵吩咐兒子:“你已成家立業,自今日起承奉宗廟,善待妻房,再不能像以前一樣孟浪了,記著自己是有家小的人,事事要穩妥為上。”

李宣凜說是,早前和父親烏眼雞似的,如今心境逐漸轉變過來,父子之間,終於能夠心平氣和說上兩句話了。

明妝敬罷了公爹,又來敬唐大娘子,姚氏定著兩眼直直看著唐大娘子,仿佛隻要她敢輕舉妄動,隨時準備過來撕破臉皮。

唐大娘子被她這麼瞪著,竟是有點怕,誰也不知道一個護犢的女人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之前的滿腹怨言,到了這裡隻得不情不願地收斂,一則李二郎不好惹,二則防著姚氏要發瘋,唐大娘子最後隻好悻悻喝了新婦茶,勉強堆起笑臉遞過了紅包,“願你們夫婦和敬,白頭到老。”

明妝褔了福,這才轉到姚氏麵前,未語便先笑了。

女使端來茶盞,她嗬腰呈敬上去,姚氏歡喜道好,趨身接了過來。

茶湯入喉,姚氏眼裡閃出了點點淚意,自己就像個曆經萬難取得了真經的苦行僧,終於點燈熬油盼來了兒子大婚,人生一大半的目標已經完成了。

回首前塵,總算先苦後甜,生了這樣出色的兒子,新婦也是自己著力爭取來的,真是越想越喜歡。遂探過去握住了明妝的手,溫聲道:“般般,二郎往後的一切,就全托付給你了,我盼著你們小夫妻和和美美,早日替我們李家添人口。二郎在軍中多年,恐怕不是個會哄人的,倘或哪裡做得不周了,你千萬不要藏在心裡,一定告訴我,我來狠狠教訓他。”

姚氏疼愛媳婦的心,實在是溢於言表,唐大娘子看得撇嘴,心道豬鼻子裡插大蒜,一個賤妾,如今竟人模人樣起來。自己呢,原本是想塞個娘家的女孩兒過來,到時候好賴與她一條心,可惜這個願望沒能達成,人家李二郎有自己的想法。不過細瞧瞧這新婦子,唐家門中的姑娘確實沒有一個能與之相提並論,自己也實在灰了心,兒子兒媳都不與她相乾,日後自己大概在這家中就是個局外人,他們才是正經的一家子,主母當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可說的!

明妝這頭,自然與嫡親的婆母更親近,轉頭望了望李宣凜,含笑對姚氏道:“官人待我很好,阿娘不用擔心。我年輕,才入家門,難免有失禮之處,也請父親和二位母親多擔待。”說罷示意女使將帶來的各樣隨禮送上前,總是禮多人不怪,自己是小輩,先示好做到禮數周全,至於長輩們領不領情,便是長輩們的涵養了。

李度平時在家不問事,如今做了公爹,居然頂天立地起來,張羅著讓人置辦席麵,父子倆甚至破天荒地坐在一起剝起了青核桃。

明妝和姚氏在一旁低聲說話,聽見他們之間交談,李度說:“這核桃雖青,但殼很硬,核桃就是核桃。”

李宣凜說是,“不管是青核桃還是老核桃,終究是從那棵核桃樹上摘下來的,虎父無犬子,核桃也一樣。”

這是聊了些什麼呀,簡直讓人覺得好笑。但轉念想想,他們父子離心多年,彼此都不好意思放下`身段,隻有用這種隔山打牛的方式,委婉地表達父子之情。李宣凜也是個懂話術的,明裡暗裡,將父親誇了一頓。◇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反正正逢喜事,大家的心境都很開闊,隻有唐氏稱病不願入席,正好成全了一家子,和睦地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

回去的路上,李宣凜對明妝道:“今日托了娘子的福,席間竟沒有與父親起口角。我看得出,他在小心翼翼維護父子之情,我也自省了,這些年怨恨太深,從未體諒過他。如今成親了,看開了,也不必追究孰是孰非,這世上很多事,根本就沒有對錯之分。”說著深深望向她,握住了她的手,“我隻想安安穩穩和你過日子,如果妥協能讓你不為我這頭的雞毛蒜皮煩心,那妥協一回也無妨。”

他是清醒的人,懂得取舍之道。李家最大的麻煩就是這位父親,隻要拉攏了父親,那麼唐大娘子就不可能掀起什麼浪花來了。因此他放低姿態,父子重修舊好,也算收拾出了個好開端,為她排除了夫家的隱患。

有夫如此,再無所求了。明妝笑得眉眼彎彎,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

穿過竹簾高卷的窗口朝外望,馬車沿著汴河一路往前,河堤之上綠樹成蔭,是悶熱的上京午後,唯一清涼的去處。

走賣的商販,肩上擔著一家的生計沿街兜售,大到涼簟、蒲合,小到香袋、挖耳勺,應有儘有。

汴河上討生活的腳夫也坐在路旁吃涼茶,茶攤上備有扇牌兒,聚在一起玩上兩局葉子戲,玩到高興處哄堂大笑,即便隻是拿兩根草棍兒充賭資,也有清寒的快樂。

這就是上京,一個繁華綺麗,能做美夢的地方。

庸常的人生,開端並不理想,結尾也未必餘韻悠長,但隻要自己快樂,便是最大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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