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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遠方,是一種恩情。

這是他賜予的,也是他無以為報的。

若隻是和另一個人見一麵,說說話,便能將麥汀汀缺失的記憶復原。怎麼不算是一種舉手之勞呢?

另外一點很重要的就是,他一直想聽烏弩親口說出一些話。

懺悔,道歉,痛心疾首……無所謂是什麼。

隻要是烏弩能在他麵前說出這些就夠了。

他們兩個人在棄星上朝夕相對了那麼多年,真正的交流卻少之又少。

連沈硯心自己都搞不明白,這樣的執念到底有什麼意義。想也知道烏弩那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會說出什麼他想聽到的話。

他一直很想問他——在一個安全的、不會被虐待、也不會被折辱的環境下,好好地問問他。

這麼多年來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死死抓著我不放?

但這兩點都是不能向柏斯說出來的。

年輕的小夥子太純粹,甚至從沒有直麵過人性中的惡。

他是生活在光裡的,沈硯心並不想把他拖進黑暗的泥沼,無論出於怎樣的緣由。

“我該出發了。”沈硯心垂下眼睛,不再看他,“一起嗎?”

“……”

柏斯憋著一口氣,最後還是慫了下來。

“當然。”他這話說起來像小孩子在賭氣,“我早就說過了,無論到哪裡,我都會陪你一起的。”

第95章 硯心(6)

斯亞特種監獄。

飛行車停下來, 沈硯心等待著柏斯先把輪椅放下地麵,望向監獄的大門。

儘管沒有確切的來和離開的記憶,但他知道自己抵達母星的最初, 就是和麥汀汀一起被關在這個監獄裡的水牢。

想想看離那段日子也沒有過去多久, 再一次光臨卻是來探監的了,命運還真是夠捉弄人的。

烏弩被關在這裡也是一種奇怪的悖論, 鑒於他來到母星應當是成為喪屍王被赫特帝國邀請來的;卻又忌憚他所展現出的能力, 所以隻能先關在監獄裡, 直到做好措施讓他完全臣服。

是的, 就算在北極星再怎麼耀武揚威、至高無上,來到赫特星也不過是棋盤上一顆任人操縱的棋子。

這就是為什麼之前的十幾年烏弩拒絕了永生之力這樣巨大的誘惑, 從不肯離開北極星。

然而現在他卻出現在這裡。

沈硯心想, 為什麼呢?

是對爭霸產生厭倦了嗎?

還是隻是為了見自己一麵呢。

“好啦, 來吧。”

柏斯的聲音打斷了沈硯心的思緒。

年輕的那一個探過身,彎腰將他從飛行車裡爆出來, 沈硯心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這可能是他們如今最頻繁也最習慣的肢體接觸了。

儘管柏斯很想多抱一會兒,不過愛是克製,他還是規規矩矩把人放到懸浮輪椅中, 拍了拍操控麵板:“別怕,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 我都會保護你,絕對不讓那個混蛋再傷害你。”

往常沈硯心麵對這樣的雄心壯誌是不會給予任何回應的, 然而今天也許是因為即將麵對的情形和以往都不同, 他竟然心裡一動,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這一聲太模糊, 柏斯沒有聽清, 還以為他說了別的:“什麼?”

“好。”沈硯心說, “我相信你。”

柏斯從輪椅背後低頭看他,而沈硯心則是坐在裡麵抬頭的。

他們這樣一上一下相望著對方,卻是完全顛倒的位置。

正是這樣奇特的視角,讓兩個人在這場短暫的對視中各自獲得了不同的微妙感觸。

沈硯心本來以為這傻小子會因為自己難得說話而欣喜若狂,沒想到柏斯卻表現得非常穩重。

年輕的那一個伸出手,好像是想摸一摸自己的臉頰,卻又在接觸之前收了回去。

柏斯微笑著,有點兒開心,又有點兒說不上來的難過,幾乎算是喃喃重複了一遍他剛剛說的話。

“……好,你相信我。”

*

兩人通過守衛的授權驗證之後,便有人領著他們去往地下三層,那便是關押著烏弩的地方。

那是一間純白的囚室,沒有任何裝飾,沒有任何傢俱。

一塊長達十米高兩米的強化玻璃,將裡麵的囚犯和外麵隔開。

這塊玻璃可以承受得住一頭鯨的衝擊力,什麼大象獅子老虎的攻擊都不在話下。

就算是變異雪獅阿白來了,也不可能撞碎。

更何況囚室裡佈滿高壓槍頭,烏弩若有任何不軌的行徑,立刻就會被放倒,外麵的人是絕對安全的。

但柏斯在親眼看見裡麵那個人的刹那,還是產生了一種即將被吞噬的恐懼。

他在網路上找過烏弩直播間的錄播,知曉這個男人的長相、身形,以及一雙如禿鷲般陰鷙的眼睛。

可那些都和真正直麵完全不同。

烏弩的雙眼如同致命的漩渦,裡麵填滿屍山血海,沒有人能夠全身而退。

被烏弩盯著讓柏斯不寒而慄,本能地想後退,可想到還要保護沈硯心,他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向前一步,希望能盡可能擋住他。

然而坐在輪椅上的沈硯心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沒有必要。

那個動作非常輕,像是蝴蝶停在袖口。

哪怕是這樣一個微乎其微的動作,還是沒有逃過野獸的眼睛。

烏弩終於將視線緩緩移到沈硯心身上。

“……你來了。”

他嗓音低啞得可怕,幾乎不像人類能發出的聲響,更像一頭受傷的困獸。

在柏斯看不見的地方,沈硯心後腰的襯衫已經汗濕了,他必須要把全身的重量倚在輪椅上,才不至於痙攣。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對烏弩的應激反應竟然已經深入骨髓,哪怕這麼久沒見,看到對方的第一秒,他還是感到全身每一個毛孔溢出來的恐懼與疼痛。

潛意識想逃離這裡,現在,立刻,馬上。

他也知道,隻要自己說出來,柏斯會帶他離開。

然而青年的手指狠狠掐住掌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我來了。”他說,把嗓音的無波無瀾偽裝得天衣無縫,“如你所願。”

“如我所願?”烏弩重複著這幾個字,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輕笑一聲,“說得沒錯,我的願望,的確要你來滿足才行。”

哪怕他早就看見了柏斯,也看見了後者同沈硯心那些細小而親密的互動,卻熟視無睹,好像年輕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原本靠坐在牆角,這時候起身,緩緩走到兩人麵前,手掌貼上玻璃。

“你在這裡過得不錯。”他說,“我看見了。”

他和沈硯心說話用的都是北極星的語言,還故意帶了一點兒模模糊糊的口音,柏斯的人類語水準有限,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不知究竟是玻璃擦得太乾淨,還是烏弩的壓迫感能夠穿透任何材質,哪怕知曉自己是安全的,還是感到滅頂的惶恐。

柏斯如是,沈硯心亦如是。

沈硯心從未如此感謝自己被病毒侵蝕得透徹,否則心跳一定會超出該有的頻率。

他沒有回應烏弩的話,反問道:“你為什麼來?”

“來見你。”烏弩沒有任何猶豫,非常直白,“我很想你。從你……走之後。我總在想,別的東西好像對我並不重要,地位,權力……都無所謂。為什麼沒有抓住你呢?也許當初我握得再牢一點,你就不會離開了。你的老管家告訴我,贏得比賽,來到母星,是唯一能夠再見你的方法。所以我來了。”

沈硯心聞言,死去的心臟仿佛狠狠地抽[dòng]了一下。

而那絕不是因為滿足或是感動。

他慢慢笑開了,一滴汗從額角滴落,如同眼淚。

“謝謝。”他說,“能讓你痛苦,是我畢生所願,求之不得。”

哪怕烏弩的痛苦較之於他根本不值一提,不配放在天平兩端。

他仍然為他的苦痛感到慶倖和愉悅。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歡愉」這一情緒了。

沈硯心平日裡給人的印象總是冰一樣冷漠,他幾乎不笑,與所有人都無比疏遠。

此時此刻,那滴將落未落懸在眼眶裡的淚卻讓他的笑格外靡麗,像一朵熟透的、即將枯萎的豔色花朵。

柏斯望著他,並不為之驚豔,隻覺得心疼。

是怎樣的堆積,能讓一個人用笑意來表達苦楚呢?

一牆之隔的烏弩同樣皺起眉。

他的手往下滑了一點,似乎想要觸碰沈硯心暢快到扭曲的笑容,咫尺之遙,卻再也無法突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恨我嗎?”

這句話講得緩慢卻清晰,柏斯終於聽懂了。

他像是聽見了什麼無比滑稽的笑話,恨不得眼睛都翻到天上去。

“恨?”沈硯心斂起笑意,反倒異常平靜,“拜你所賜,什麼恨啊,愛啊,我已經對這些感情都很陌生了。”

烏弩沉默地看著他。

沈硯心輕聲道:“我不恨你。我隻是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了。”

烏弩瞳孔深處有什麼東西悄然碎裂。

“再也不要見了。”

那聲音低如歎息。

沈硯心說完這句話後移開視線,按住麵板調轉輪椅方向。

柏斯還沒從共情的情緒中回過神,見他要離開,匆忙上前:“我們走?”

黑髮青年沒吭聲,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滿臉倦色。

和烏弩的一次見麵,一番對話,好似抽幹了他的力氣。

年輕的人魚不再在意身後的囚徒有什麼反應,終於敢於碰了碰他沒有血色慘白如雪的臉龐,心疼道:“我們回家。”

家。

沈硯心在意識墜入深海之前,反復想著這個字。

……家。

第96章 硯心(7-FIN)

三天後。

原本在雪倫家的精心照顧之下, 沈硯心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然而這一次同烏弩見麵卻讓他元氣大傷,甚至還沒出斯亞監獄就已經昏睡過去。

這一覺足足睡了三天才醒。他醒來時外麵天色昏暗, 分不清白天黑夜。

沈硯心想揉揉眼睛, 卻發現自己的胳膊被什麼壓著。

他低頭一看,柏斯趴在床邊睡得正香, 一手握著他的, 生怕他跑了似的。

……手都要被壓麻了。

沈硯心動了一下, 柏斯立刻從夢中驚醒, 慌裡慌張地四處看,直到確認是他, 眼神才安定下來。

年輕人眸子深處好像有水光在閃動, 反手將沈硯心冰涼的、毫無溫度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 悄聲道:“你醒了。”

房間裡並沒有其他人在,可他這句話還是低得像悄悄話, 生怕驚擾了什麼似的。

“……你一直在這裡嗎?”

“也沒有,中間也回房間睡過一覺。”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剛剛吃過晚餐。你餓嗎?要不要給你弄點東西來?”

沈硯心搖搖頭。

“你身體感覺怎麼樣?難受嗎?需要喊醫生過來嗎?”

他又搖了搖頭。

“你呢?”

片刻後他問。

“我啊,我有點兒。”柏斯一本正經, “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真的擔心得食不下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