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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年輕人原本性格就很好,再加上對他的珍視,柏斯在他麵前從來沒有紅過臉。

沈硯心有些困惑了。

今天他……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呢?

柏斯並不認識烏弩,烏弩要見的也是自己,和柏斯並沒有直接乾係。

……總不能是吃醋吧。

柏斯的思緒似乎進入了死胡同,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簡直要把自己氣哭了。

沈硯心看他那個樣子,忍不住想起盧克來,那個他在棄星上撿到的胖乎乎的小男孩,被他當做為數不多的親人。

儘管柏斯比盧克大了十歲,可有時候心性卻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對小孩兒,還是得哄。

沈硯心猶豫了一下,想著以前安撫盧克的方法,抬手碰了下柏斯的頭髮。

“……別生氣了。”

他的聲音和動作一樣輕,像一朵飄飄蕩蕩、沒有歸宿的雲。

然而柏斯卻愣住了,眼眶還有點兒紅,像隻無措的小狗——不對,沈硯心看著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的年輕人,糾正道,應該是大狗才對。

“沈……”

柏斯對突如其來的“疼愛”又驚又喜,嗓音都哽咽了。

這是沈硯心第一次主動觸碰他。

人類有點兒受不了這麼高個子的男孩兒一雙狗狗眼,好像自己剛才做的是什麼偉大的舉動,而不是隻是摸了摸他的頭髮。

他不自在地抽回手,卻被攥住了。

人魚的體質比人類好得多,再加上沈硯心本身就是個病人,平日裡柏斯對他總是輕柔得像對待一碰就碎的瓷器,還從來沒用過這麼大的力氣。

也正是這時沈硯心才意識到,再怎麼覺得是個小孩兒,是條小狗,也都是錯覺。

柏斯·雪倫……是個比他更加強壯、一隻手就可以完全壓製他的成年雄性。

而這讓沈硯心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些被烏弩囚※禁的夢魘兜頭而下,他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放大,猛地抖了一下。

柏斯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還以為是自己力氣太大捏疼了他,連忙鬆開手:“怎麼了?還好嗎?”

沈硯心目光失焦片刻,緩慢回落到現世。

眼前焦急的麵孔年輕而真摯,並非那個惡魔。

……他已經不在煉獄裡了。

沈硯心用手背碰了碰眼睛,壓下聲音裡的顫唞:“沒事。”他吸了口氣,平定死去的心跳,“先回去吧。”

第94章 硯心(5)

凱薩琳原本要參加鄰近星域的某個伽瑪象限學術研討會, 這幾天都泡在學院裡準備材料。

關於沈硯心要去見烏弩的事情,她並不是從弟弟那兒得知的。

一接到消息後,她暫停手頭所有工作, 特意向學院請了兩天假, 匆匆趕回來。

進門時,她的好弟弟正癱在沙發上, 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柏斯見到姐姐, 像是看到了救星, 瞬間滿血復活, 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姐,姐, 我跟你說——”

“我已經知道了。”凱薩琳毫不留情打斷他的話, “沈在哪裡?”

“剛睡下。”這其實是沈硯心在雪倫莊園最常見的一種形態, 但今日總是有些許不同。

柏斯想了想還是隱瞞了沈硯心那一刹那的恍惚和失措:“你先跟我說吧,為什麼那個傢夥——”

凱薩琳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你聽我說。我剛從老林那兒回來, 雖然他也有點兒難以置信——你知道他那個人很少會表現出什麼情緒來,但我就是看出來了——這件事的確是陛下親口吩咐的。”

柏斯張大眼睛:“為什麼?”

陛下雖然有些時候有點兒獨※裁,但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明君。

再加上沈硯心和麥汀汀的關係, 陛下對前者其實是照顧的,不然也不會放任雪倫家領走他。

“我知道的說法, 烏弩手上有對小麥非常重要的東西。”凱薩琳皺起眉,“具體是什麼, 老林沒有透露, 總之陛下聽到他說要用這個交換以後,就同意了。”

年輕人捏了捏拳頭, 忿忿道:“怎麼會這樣, 我以為陛下他……”

“你想為你喜歡的人做點什麼, ”凱薩琳說,“陛下也一樣。”

想到另一個乖巧軟糯的人類,柏斯不說話了。

姐姐說得沒錯,從陛下的角度來考慮,隻是用一次會麵便能拿到對麥汀汀很重要的東西,的確沒有拒絕的必要。

斯亞監獄固若金湯,烏弩在北極星上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越過高牆對沈硯心做什麼。

至於心理上的傷害——六歲那年看著父母、幼弟慘死的陛下,或許對PTSD的認知和其他人都不在一個波段中。

凱薩琳拍了拍泄了氣的弟弟的肩膀:“往好了想,也許隻是見一麵,沒有別的呢。有那麼多衛※兵把守,不會讓那個混球傷害到沈的,你可以放心。”

柏斯喃喃:“可沈見到他,一定會做噩夢的。最近他都沒怎麼做噩夢了……”

“你怎麼知道他做不做噩夢?”凱薩琳挑起眉,“你又去人家房間打地鋪賴著不走了?”

“……”柏斯訕訕一笑。

凱薩琳扶額:“我們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沈也是心好,要換做我,腿都給你打斷。”

柏斯眨巴眨巴眼:“那照姐姐你這麼說,他對我,有沒有可能也有一點——”

“不可能。”凱薩琳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別瞎想,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

柏斯撇撇嘴:“我不。一定會的,他遲早有一天……”

凱薩琳大大地歎了口氣。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家弟弟還是個情種呢。

還好他喜歡的人是高冷的沈硯心,而不是怕生的麥汀汀,否則早就被折磨成瑟瑟發抖的小兔子了。

但換個角度,在烏弩那裡受過那樣傷害的沈硯心,如今再麵對另一個人的全力追求,會不會更痛苦呢?

不過至今沈硯心也沒有揍過、甚至罵都沒罵過柏斯一次,最多也就是把他當空氣,應該也沒有那麼厭煩……吧。

從一個姐姐的角度來看,她當然希望沈硯心是不抗拒柏斯的熱情。

但從專業的行為分析學角度,凱薩琳也心知肚明,沈硯心隻是對周遭世界沒什麼反應了而已。

這絕不是一個好跡象。

強烈的愛恨怨懟都是與外界產生聯繫的途徑,起碼還有跡可循。

若是什麼都不在乎,那就是在逐漸封閉自我了。

凱薩琳忽然想到什麼:“說起來,你知道烏弩為什麼會在這兒嗎?”

從來不看直播的柏斯:“啊?”

“得成為喪屍王,才能被送來獲取永生之力。”凱薩琳說,“我問了一些看過CC-09直播的學生,他們說烏弩以前從來不在乎贏,儘管他有那個實力;這次不知為何拚盡全力,殺了一切擋路的人,好幾場直播因為太過血腥被封了。”

柏斯皺眉:“他就這麼想獲得永生之力?”

“不。”凱薩琳說,“我覺得……他的目的是來母星。”她斟酌著字句,慢慢道,“我甚至覺得……他就是為了來見沈一麵,也說不定。”

柏斯眼神變了:“我不會讓他對沈做什麼的。”

“那不是你能決定的。”凱薩琳像兒時一樣用力摟了摟弟弟的肩膀,“小傢夥,你知道這種事兒得當事人自己決定吧?”

“……”柏斯轉身要走,硬邦邦地回答,“我知道了。”

“不過呢,我這趟回家,還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的。”

“什麼?”

“陛下同意了,如果要見烏弩的話,你可以陪沈一起。”

這一次柏斯沒有吱聲,徑直離開。

凱薩琳抱臂看著他的背影,曾經處處需要自己照看的小弟弟已經長成可以獨當一麵的大人了。

在喜歡的人麵前是搖尾巴的黏人小狗,那麼在情敵麵前,會變成狼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

“要不就別去了吧。”柏斯左轉轉,右轉轉,焦灼不安,“天氣那麼好,我們找小麥和小殿下出去玩兒好不好?上次那家餐廳你不是很喜歡嗎,我看他們也挺喜歡的,再去一次唄……”

沈硯心對著鏡子慢條斯理係扣子,對他的連撒嬌帶耍賴充耳不聞。

他換了全黑的西裝,連裡麵的襯衫都是深灰色的,從頭到腳除了露出的皮膚以外,全都是肅穆的、沉沉的黑。

看起來就像要去參加誰的葬禮。

黑色和沉重聯繫在一塊兒,是人類的習俗,人魚沒有。

在柏斯看來,沈硯心分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這套西裝是柏斯請雪倫家的裁縫為他定製的,很早之前就做好了,但今天還是頭一回穿。

平日裡沈硯心幾乎沒有外出的時間,大多穿著睡衣,每天蒼白得像個病人——也的確是。

今天難得穿了正裝,好看是好看,柏斯眼睛都要看直了;可一想到沈硯心是為了誰才換上西裝,他就哪哪兒都難受。

為什麼見那種混蛋要穿得這麼正式啊!

他千方百計、口乾舌燥勸說沈硯心不要去、陛下那邊兒會有姐姐來解釋、一定能體諒他不出麵等等等等……

沈硯心最後給出的選擇,仍然叫他心煩。

直到出發前十分鐘,也就是現在,他還在希望用最後的關口說動沈硯心,哪怕兩個人都已經換好了衣服。

沈硯心對他的勸說左耳進右耳出,係好領帶後,自顧自坐上懸浮輪椅。

他現在對它的操作已經很熟練了,不需要任何人幫忙,但轉悠了一圈失望地賴在沙發上的柏斯見到,還是條件反射般跳起來去幫忙。

沈硯心從鏡中看見穿了一身黑的自己,視線上移,落在愁眉苦臉的柏斯身上:“如果你不想,我可以自己去的。”

柏斯也從鏡子裡看著他:“我不是不想陪你,我是不想你見他。”

“……我知道。”

“你想見他嗎?”

“……”

對於要再見到烏弩這件事,沈硯心起初是非常抗拒的,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就是噩夢和猙獰的鬼。

但他還是答應了。

促使他最終做出決定的有兩個。

一來,凱薩琳沒有告訴柏斯、如實告訴他的是,烏弩交換和他見麵的這一次機會的條件,是把麥汀汀的記憶交還給少年。

關於烏弩是怎麼找到阿嬤和阿木,怎麼從他們那兒拿來麥汀汀的記憶、最後又是怎麼處理這一老一小的,沈硯心不想知道,可惜全程都被迫知曉。

記憶對一個人來說是很重要的,它能讓人變得完整。

更何況麥汀汀和恨不能失憶的自己不同,丟失的那部分,應當是被捧在手心裡愛著的美好記憶吧?

麥穗家紋代表的上象限貴族,他還是認得的。

他沒有精神係異能,並不清楚那個嶙峋的老太太是怎麼將一個人受損的記憶提取成實體,可既然有這種機會能讓麥汀汀想起過去,還是很來之不易的。

對於沈硯心而言,在所有人,這個星球,這個象限,這個世界裡的所有人中,他最希望能夠得到幸福的就是麥汀汀。

少年純白無瑕,他將曾經對自由的期許全都交托於他。

麥汀汀替他看了那些他自己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