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純粹的心靈治癒,都是非常私密的事情,尤其涉及到皇室和陛下。
正常來說,除了禦用的夏榮,如果請其他的療愈師,得做好背景調查、再簽一堆保密協議,很有可能還要“觀察”7-10天才能離開。
貿然啟用新療愈師,還是個人類,實在是無奈之舉:陛下的情況太危急,又是親自點名。
沒辦法,誰讓那個看起來沒啥用的小傢夥能擁有那麼高的精神力呢。
後續如何處置,等陛下醒來再說吧。
林不聞趕過去時,麥汀汀正坐在角落裡,丟了魂兒似的。
少年看起來沒什麼變化,除了衣衫都濕透了,直往下滴水,在地毯上暈開一朵朵淺色的花。
腿上那些真正的花兒也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和主人一樣。
林不聞沒多想,使用精神力是很耗費體力的,尤其對於原本就體弱的人來說更是挑戰。
小喪屍看起來沒受傷,也沒有呼叫過他們求援,那應當還算順利……?
他遲疑了一下:“陛下怎麼樣?”
小喪屍沒抬頭,反而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些,小聲嚅囁道:“……很好。在,睡覺。”
林不聞鬆了口氣。
陛下沒看走眼,這個小傢夥還真的有用。
他的語調也跟著緩和些許:“我讓人送你先回小院去休息吧。”
小院就是他們現在住的那個有花園有湖泊的地方。
麥汀汀點了點頭,片刻後磨磨蹭蹭站起來。
但還是拒絕和任何人對視。
如果林不聞是崽崽,是沈硯心,或者別的什麼更瞭解他的人,能察覺到少年超出常態的心不在焉。
可惜林上校早就對小喪屍產生了呆呆愣愣的刻板印象,並不覺得他哪裡不對。
林不聞自己要留下來等陛下醒來,於是找了兩個信得過的蝦兵蟹將陪著麥汀汀坐飛行車先回去。
少年順從地跟著他們離開,走到一半時腳步頓了頓,似乎想回頭。
但終究沒有。
一層微弱的疑雲在林不聞心頭轉了一圈,很快消散了。
他忙著聯繫皇家醫師過來給陛下檢查身體狀況,然後又和夏榮進行了一次溝通,最後告訴凱薩琳他們可以該幹嘛幹嘛去了的時候,才想起來小殿下還在這兒——剛才要是讓雪倫家送麥汀汀走就好了。
柏斯推著沈硯心與他擦肩而過時,林不聞低頭看向冷冷淡淡的人類:“你為什麼覺得‘哀悼日’當天出現的人有問題?”
他沒什麼作用地壓低聲音:“你的話是對愛琳殿下的間接指控,對皇室的任何指控都有可能造成你承擔不起的後果——除非你有切實證據,證明那杯酒有問題。你很懂藥理麼?”
“我不懂藥理。”沈硯心沒看他,視線落在前方的虛空,“我隻是知道,伴君如伴虎。”
他的聲音裡有微微的疲倦,似乎每講一個字都是在消耗生命。
林不聞覺得這句話奇怪得很,既好像在講他們的陛下,好像又不是。
他還想追問什麼,沈硯心懷裡的小幼崽醒了,揉了揉眼睛:“麻……”
抬頭一看,不是媽媽。
“麼?”
崽崽不滿地看向成年人們,為什麼自己睡覺前沒有看見媽媽,醒來之後還沒看見呢?
“麻。”他義正辭嚴,擲地有聲,“麼!”
崽崽現在,立刻,馬上,就要見到媽媽呀!
柏斯在旁邊佇立半天,瞅準空當適時打斷:“哎哎哎林哥下次再聊吧,我們得趕緊把小殿下送回去了,不然待會兒他大鬧天宮就麻煩了。”
林不聞抿了抿嘴,幼崽大鬧天宮的景象歷歷在目,他的確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悲劇重演,側身讓他們離開。
“……小殿下慢走。”
*
送麥汀汀回去的蝦兵蟹將是兩個話很多的年輕人,該保密的事兒嘴很緊,可對於其他事兒念念叨叨個沒完。
他們一路上互相打打嘴炮,朝著麥汀汀東問西問,沒個安靜時候。
麥汀汀本來就怕生,這兩個傢夥的通用語又口音濃重,他幾乎聽不懂到底在問什麼。
有一點倒是聽懂了。
他們叫他,“麥醫師”。
——麥醫師,你好厲害啊,你精神力評級是不是有H級?
——天啊,我隻有M-1。
——你是傻子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不過像麥醫師這樣的也太稀少了!
——說不定比夏醫師高呢!
——說起來從老醫師去世以後,一直沒有合格的新人來接替首席療愈師的位置。
——麥醫師,是不是就是你來啊?
——哈哈哈,以後就叫麥首席啦……
這可把小喪屍嚇住了,醫、醫師,那是多了不起的稱呼呀!
他也不會做什麼,怎麼就這樣喊他呢?
小喪屍誠惶誠恐,根本不敢同那兩人搭話,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動都不敢動。
好想逃開……
好怕……
窗外的風景在後退,這段時間他坐了很多次飛行車,然而每一次那種離開地麵的不安感都讓他一陣陣心慌發暈。
前麵到了CBD,一幢幢聳入雲霄的高樓拔地而起。人流量增大,車速放緩。
對於人魚族這樣原本生活在海洋中的種族,能夠這麼快適應岸上的生活,並且創造出和陸地生物等同的強悍帝國,不可謂不是奇跡。
……還真是要“感謝”一把推他們下懸崖的惡魔們。
小喪屍換了新的、乾爽的袍子,和那些收起耳鰭與鱗片的人魚看起來沒有很大差別。
他捂住%e8%83%b8口。
那裡並沒有律動的心跳。
有一個想法,從上車開始就已經形成了。
不能……坐以待斃。
“那個……”
少年小小聲,打斷了前排兩人的嘰裡呱啦。
蝦兵蟹將們同時回頭。
“麥醫師怎麼了?”
“有什麼吩咐麼麥醫師?”
“我、我想……”少年盡力忽視稱呼帶來的成倍增長的忐忑,絞盡腦汁措辭,“我想,去洗手間。”
蝦兵蟹將互相看了看。
林上校隻說了要負責把小麥先生送回家,隻說了他倆得寸步不離跟著,沒說中途不能上廁所吧?人有三急……
他們對CC-09直播毫不感興趣,並不清楚喪屍與人類的差別,所以也就不知道喪屍的身體停滯發※育以後,其實沒有這種迴圈的生理需求。
簡單而言,麥汀汀是不需要去廁所的。
正是這一點兒資訊差,讓小喪屍有了可趁之機。
兩人把麥汀汀送到一家店,扶著他下了車。
小喪屍悶著頭進了店裡,蝦兵蟹將幫他用赫特語溝通來意之後便打劫似的守在門口,不僅不讓任何其他客人進去,店員也都得出來等著。
好在他們闊氣的用經費刷了一筆信用點作為臨時徵用的感謝,且有特殊公務執照,否則店員早就報警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天,還順便買了包甜味炸螺片。
“麥醫師真不錯啊,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是啊是啊,還比夏醫師好說話。”
“以後成了首席療愈師,還會記得我們嗎?”
“想得挺美,咱們也就今天當一回司機……”
“你這麼一說,應該抓緊時間找他簽個名才行。”
“是哦,我記得老醫師之前開過一張藥方子現在都炒到幾萬信用點了……”
吧啦吧啦吧啦。
炸螺片已經吃完了,美好未來也暢享了半天,就是沒等到麥醫師出來。
……不管去解決啥的,時間這麼久,麥醫師得自己生病了吧?
兩人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狐疑。
就在這時,洗手間的門開了。
可是走出來的並不是麥汀汀。
中年雄性人魚剛才在洗手間,對外麵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這時候看到這兩個兇神惡煞的傢夥好像隨時要拔槍斃了自己,戰戰兢兢舉起手:“我、我有錢——”
“誰要你的錢啊?”兩人惡狠狠,“剛剛進去的人呢?”
“我、我沒看見有人啊?”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店員也懵了:“裡麵是分雌雄的單間,一次隻能進一個。”
蝦兵蟹將更懵了。
什,什麼意思?
這個人類是、是雄性沒錯吧?
在他們的威壓下,一名雌性店員進了另一個單間尋找,還是空空如也。
這下剛才優哉遊哉得像倆街溜子似的傢夥真的急了,親自闖進去,一邊找一邊喊。
“麥醫師,麥醫師!”
“麥先生你在裡麵嗎?”
“可不能瞎開玩笑!我倆小命會不保的!”
都輪不到陛下出手,光林上校就能把他倆掐死了!
可惜回答他們的是一片寂靜。
麥汀汀……不見了。
腦袋時刻懸在脖子的感覺可不好受,蝦兵蟹將哭喪著臉,不敢隱瞞,趕緊如實上報。
林上校那邊對“哀悼日”排查出些許眉毛,正緊盯著,又接到這種消息,立刻火山噴發。
救了陛下這種大功勞,麥汀汀的地位已經不是綁架嫌疑犯或者小殿下的侍從這麼簡單的了。
很有可能就是這兩個傢夥跑火車所說的,以後帝國外聘的療愈師也說不定。
更何況……
呃,林不聞已經發現了,陛下和麥汀汀剛才在房間裡所做的,可能不僅心理療愈那麼簡單。
陛下的心思他從來琢磨不透,要是真的對那個人類少年……
林不聞雖然覺得怪怪的,可考慮到其他種種因素,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和諧。
總之,這些不是他現在該想的。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麥汀汀已經不是地位普通的民眾或是低下的嫌犯了。
陛下暫時還沒醒來,這麼重要的人類,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失蹤,林不聞心急如焚。
既要立刻找到麥汀汀,身份的特殊性又不能大張旗鼓通告警局協查,不久前才為找小殿下這麼大費周章,才安生沒幾天又來一回——
他真的好想辭職。
*
接到消息的白玉宮亂成一鍋粥的同時,麥汀汀正沿著陌生的街道慢慢挪動依舊酸軟的雙腿。
他畏罪潛逃了。
沒錯,字麵意義,他怕自己犯罪、被判罪和懲罰,乾脆逃跑了。
精神空間裡的神誌和現實世界不能完全等同,這就是為什麼裡麵的埃裡希甚至認不出來他。
在那種情況下,無論哪方先主動,反正是對陛下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就算是沒怎麼在有序社會中生活的小喪屍也清楚,等到陛下醒來,自己一定會被殺了吧?
他、他不想死……
他還沒有看著崽崽長大,長成帝國第一漂亮的小人魚,奶金色的長髮戴上驚豔的大溪雲珊瑚王冠;
還沒有再見到沈硯心,沒有確認北極星上的朋友們好不好;
甚至於,他還有奢望,終有一天找回自己曾經的記憶。
萬一他也有家人呢?
萬一家人有活著的呢?
他還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決不能因為犯上就被處死QAQ
麥汀汀扯了扯兜帽,儘量地遮住自己。
儘管街上許多人魚並沒有顯出耳鰭,但小喪屍仍然打心底覺得自己和他們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