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原處,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
無聲的音符飄向上空,近處的湖泊與遠處的山巒愈發模糊。
風卷起一片葉子,吹往他去不到的彼岸。
*
關於麥汀汀重新回到部落這件事,最開心、或者說是純粹開心的,當然是盧克。
小孩子並不懂得大人之間的權衡對弈,也不明白之前他們究竟為什麼要送走奶昔哥哥,更想不通怎麼又突然回來了。
不過沒關係,他在意的是如今能再見到汀汀哥哥和崽崽,高興極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盧克每天都來找麥汀汀,少年喜靜,就讓他帶著麥小麼到門口玩兒。
兩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擁有整個部落絕無僅有的天真與笑容,少年遙遙看著他們,在壓抑中得到片刻喘熄。
尼基塔被禁止跟麥汀汀說話,好幾次在工廠裡偶遇,女人露出哀傷的神情,搖了搖頭,離遠了。
同樣,戚澄除了給他送來三餐以外,也不能與他有過多來往。
他所擁有的朋友們,通通不能再靠近他。
麥汀汀幾乎再一次回到過往那種孤身一人的狀態。
他憂心忡忡的另一件事,是從回來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見過昆特。
那個有著閃亮眉釘、傻氣笑容的黑皮膚青年。
生死未卜的阿嬤和阿木,失蹤的昆特,被懲戒的沈硯心……
還有更多更多,暗地裡他沒有看見的,那些因為他而犧牲掉的「代價」。
因為他,值得嗎?
為了他值得嗎?
他又有權去越過所有人的努力站在未來評判過去嗎?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自後世代有記憶以來,麥汀汀還從來沒有這麼難過。
少年縮在牆角,抱住膝蓋,將自己蜷成充滿防備的姿態。
他隻是想安安靜靜過自己的生活,有果果,有崽崽,就足夠了。
就算沒有別的朋友也沒關係,就算永遠得不到人魚的「永生之力」和去往母星的機會,都沒關係。
他那麼努力地在兇險的末日中活下來,就是為了尋找一隅安寧。
為什麼連這點小小的要求,看起來都如此奢侈呢?
如今麥汀汀在部落裡能交談的人寥寥無幾,沈硯心可以連續幾天一句話都不說,照顧他的老管家也從來不是多嘴的人;小盧克雖然很想多跟他溝通,無奈語言表達能力實在有限。
到頭來,他的身邊還是隻有麥小麼。
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人魚幼崽陪在身邊。
孩子們玩累了,盧克抱著崽崽交給麥汀汀後,開心地說明天見——這是他最近學會的最順暢的一句話——然後跑向沈硯心所在的位置。
小孩兒趴在哥哥腿邊,嘰裡咕嚕不成調地說著今天的見聞,也不管哥哥能不能聽懂。
沈硯心摸摸他的小腦袋,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
盧克還在碎碎念叨著什麼,沈硯心側過臉,看向麥汀汀,輕輕點了點頭,像是打招呼的方式。
少年怔忪片刻,也沖他靦腆地微笑。
崽崽玩累了,打了個嗬欠,含著極光珍珠小奶音咕噥了幾句,很快就睡著了。
麥汀汀抱著他輕輕晃悠好讓他睡得更熟,視線卻不自覺又往沈硯心那兒飄。
那日從湖邊回來以後,他時不時也會代替老管家,推著沈硯心出去散散步。不過他們之間再也沒有深入交流,誰都不提虧欠二字。
不如說從那天之後,沈硯心就很少開口說話了——對所有人都是。
這些日子烏弩同樣沒有沒有來找過沈硯心,兩人之間的關係墜入從未有過的冰點。
當然,對沈硯心來說是件好事。
部落裡許多人都注意到了,烏弩身邊的人,從對誰都冷傲寡淡的沈硯心,換成了溫順怕生的麥汀汀。
兩個美人兒不僅自身風格氣質大不同,對烏弩的態度、以及烏弩對他們的態度,更是天差地別。
他們竊竊私語,這一轉變意味著將來的風向如何。
——弩哥終於拋棄舊愛向新歡張開懷抱了嗎?
——那沈先生還會是部落的軍師嗎?
——他們是不是要從此聽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傢夥的話了?
三個當事人對此緘口不提,於是再多的流言蜚語也隻能漸漸按捺下去。
烏弩帶麥汀汀出去過幾趟,並非直接找別的喪屍決鬥,而是騎著雪獅在森林間漫步。
他讓少年坐在自己前麵,扶著他的肩膀,帶著他慢慢移動、校準方向,定位目標。
動物之間會對強者有天然的臣服心態,雪獅出現之後大多數體型小的動物都感到了焦躁不安,有些恐懼達到峰值便會出現憤怒的跡象。
烏弩正是利用這一點,讓麥汀汀嘗試著大範圍去探測、定位,然後將這些「紅」一一化解。
他畢竟征戰棄星多年,對於怎樣打壓敵人非常有心得,哪怕是非同類。
在他的指導下,麥汀汀的能力突飛猛進,進步鮮明,很快已經能夠一次性安撫小批量的群體了。
麥汀汀也思考過烏弩這樣訓練自己是為了什麼,是否將來有一日要跟隨左右上戰場,但烏弩沒說,他也不可能有那個主動詢問的膽量。
少年和其他的殺戮機器不同,平復其他生命的情緒就和治病救人的醫術差不多,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好幾次看見目標小鹿發狂的眼眸逐漸變得清明,恢復往日天真,他沒忍住露出孩子一般的神色,一時“得意忘形”在烏弩麵前小聲歡呼。
待意識到身邊人是誰,猛地回過神來,閉上嘴惴惴不安地眨巴著眼睛,直到確認烏弩沒有怒容,才放下心。
他無瑕,柔軟,靈動,看上去也同樣像一隻誤入迷霧深處的幼鹿。
男人沒有太多反應,一如既往沉沉地盯著小美人。
很偶爾的時候,也會因為少年的展顏,眼底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麥汀汀和沈硯心不一樣。
他想,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麥汀汀如大多數喪屍那樣怕他,但小傢夥心思單純,像個小寵物,再怎麼怕,飼主做到投喂梳毛,便有所回饋。
而沈硯心恨他。
不僅是恨,更重要的是,哪怕交際、自由、連生死都在掌控之下,哪怕成了對方全方位的主宰,烏弩依舊覺得沈硯心……看不起自己。
每次他看向他的眼神,是一件一秒鐘都不想多沾手的垃圾。
愈是這樣,烏弩愈是心頭有火在燒,恨不能此人眼中再容不下他物,永永遠遠,隻看著自己。
無論要用上怎樣暴力和其他的逼迫手段。
很久很久以前,烏弩也有過那麼幾次,考慮過如果對沈硯心好一些,兩人之間是否會有轉圜的餘地。
隻可惜那想法像暗夜中豆大的火苗,微弱得一閃而過,消逝不見。
也罷,柔情蜜意從來不是他們的相處方式。
總不會有人在扭曲末日裡談「愛」,不是嗎?
渾渾噩噩困頓求生的他們,誰都不配那個字。
能把這個人握在手中——是自願還是強迫都無所謂,是愛是恨更不重要——隻要死死捏在掌心裡,就足夠了。
第49章
@美好愛情:【棘棘果】直播間又怎麼了?#麥汀汀##棘棘果直播間#◥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懶得想名字了:#棘棘果直播間#三天兩頭封, 還想不想做了?
@一串亂碼:不做換人,up主滾蛋!#麥汀汀#
@麥門:啊啊啊啊一周沒見我老婆了,我要瘋了我要瘋了!#麥汀汀##向全世界安利麥汀汀#
@大杯少糖芝芝莓莓:#棘棘果直播間又雙叒叕崩了#連超話都有了,挺無語的, 今天剛拿了獎金準備打賞來著, 有這錢我還是留著自己買奶茶吧。
@崽崽就是最可愛的:我真搞不懂, 幾萬個直播間,我也關注了一兩百了, 沒聽說哪個天天像棘棘果這樣動不動停播的。#棘棘果直播間#
@HAHAHAHAHAHA:之前是技術故障,然後大典全平臺暫停, 這個就不提了,最近up主出差, 現在呢,又是什麼原因?請假連原因都不說了是吧?#γ-CC-09直播間#
@明天不上班了:賺完錢就跑, 主持人這一手玩得溜啊。#麥汀汀#
@我CP當然要回老家結婚啦:#麥汀汀#我還想看看汀寶在小秦和小黑之間花落誰家呢嗚嗚嗚嗚……
錢芮悅好不容易從論文山裡爬出來, 頭髮都來不及梳點擊提交, 看見完成狀態後長舒一口氣, 給自己倒了杯咖啡, 興沖沖打開多日沒來得及關注的小漂亮的超話。
結果發現漫山遍野全是謾駡。
她懵了一下, 隨後仔細翻了翻,搞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直播間又莫名其妙停播了。
最近她有一篇論文要發表, 不能總沉溺在虛擬的美麗中, 於是跟蔣螢約好, 讓好友一周內不要聯繫自己, 但是記得把小漂亮的精彩片段都錄屏。
結果她好不容易產出完自己的學術垃圾, 想吸一口小美人救救命,就看見直播間再次停播的慘痛消息。
腕機上翻出蔣螢的頻段剛準備呼叫出去, 想了想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她極速換裝梳洗,穿梭機都等不及,叫了輛飛行車直奔蔣螢家。
一小時後,蔣螢打開門,驚訝道:“悅悅你ddl結束了啊,不是說明天嗎?”
“我怕耽擱再久要錯過太多小漂亮了,所以一口氣寫完了。”錢芮悅一手撐著門,著急忙慌,“怎麼回事,我看了超話,怎麼又停播了,你也沒跟我說啊?”
“不是你讓我不要打擾你麼……”蔣螢看起來有點兒心不在焉,側過身,“你先進來吧。”
蔣螢家的全息投影還開著,放著她在麥汀汀之前最喜歡的選手,有“女神”名號之稱的尼基塔的直播間。
錢芮悅問:“我記得我閉關之前小漂亮還在那個雪山小鎮呢,現在……”
“沒錯,就是你猜得那樣,已經被弩哥抓回森林裡了。”
“……臥槽!”
“唉,可憐的小寶貝兒。”
“不對,你別岔開話題,為什麼又停播了?你不是已經結束出差了麼?難道是信號問題?還是……”
錢芮悅的質問逐漸沒了聲音。
她看見自己從小到大的好友,無論什麼時候都很冷靜的姑娘,低著頭,無比失落。
她緊張地碰了碰她的肩膀:“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我。”
蔣螢低聲道:“宋信,你還記得嗎?”
錢芮悅從各種論文摘抄的學術大佬名字中遨遊了一會兒回到現世,才想起來:“雷阿讓湖裡那個小員警嘛,最近你們關係很好?”
“是。他很喜歡汀汀,你忙的這段時間我倆會一起看直播。”
錢芮悅聽了有點兒吃味,但現在畢竟不是講這個的時候:“那他和直播間停了有什麼關係?”
蔣螢聞言抬頭,眼神有種惶惶然的複雜,聲調變得機械生澀:“前幾天他找到我,轉達林上校的意思,讓我關停直播間。”
錢芮悅嚇了一跳:“林上校?哪個林上校?為什麼要關直播間?”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