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1 / 1)

“我答應了阿木,會對你寬仁一點。這樣吧,你試著說服我——如果你能自己想起來是什麼的話,我就把它……把他還給你。”

第41章

赫特主星, 聖卡拉海域,海底皇宮原址。

林不聞前額上的金色水滴飾鏈隨著他的遊動小幅度晃動了一下,時隔數月再回海底,身為人魚, 他竟然產生了一絲荒謬的不適。

在岸上生活太久, 習慣了用肺呼吸空氣, 剛剛進入水底的刹那他差點忘了怎麼用鰓。

好在呼吸是本能,而非學習能力, 幾秒鐘的慌亂後他找回了節奏。

就這麼一打頓,已經被陛下甩開幾十米了。

林不聞奮力擺動自己深棕色的魚尾, 趕緊跟上去。

聖卡拉曾經是這顆星球上最繁華的地方,作為赫特星域的主宰, 人魚族以皇家為主導,以海底皇宮為圓心, 向外輻射居住, 直到接近暗流湧動的危險海溝。

他們曾經也是茫茫太空中安居樂業的種族, 直到星曆120年的飛來橫禍, 另一個種族的貪欲摧毀了原本寧靜的一切。

林不聞跟在王後麵, 遊過滿目蒼涼, 昔日熱鬧非凡的海域如今空無一人。

一方麵是因為被改造後,人魚擁有了水陸兩棲的能力, 大多去往陸地上生活, 以便更適應宇宙間更大眾的生活模式;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赫特的民眾不願麵對家園被毀滅的苦痛記憶, 就算有一些沒有搬去岸上的, 也離開了聖卡拉。

隨著時間遷移和越來越多人的默認, 聖卡拉成了赫特不成文的“禁區”。

數十年前的軟紅十丈,空餘淒淒慘慘戚戚。

林不聞每次陪同王來這裡時都倍感悽楚, 他抬眼看向海浪中一抹亮眼的金,恐怕經歷了至親滅門慘案和子民流離失所的王,隻會比自己更加心痛百倍。

王在大多數時候,和大多數改造後的子民們一樣,會穿人類樣式的輕巧便裝——人類在帶給他們災難的同時,也將另一部分抹不掉的東西從此鐫刻在生活裡。

隻有在重大節日,比如前不久的母星大典時,他才換上黑底金紋的傳統赫特長袍。

當處在海洋中,會用珍貴的極光岩混合鑽石砂打磨出的珠鏈,從頸部一直纏繞到尾部,以示莊重。

至於頭頂璀璨如煙霞的大溪雲珊瑚王冠,和耳垂上璃晶水草綴著的極光珍珠,則是王不離身的身份象徵。

王穿過城邦的廢墟,在皇宮中央的石雕守衛者那裡認證身份後,進入一扇拱門。

拱門上雕刻著精美的壁畫,每一個細節,每一道細微之處都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大師的手筆。

儘管這兒呈現出的早就是失落帝國的頹唐,從一扇門也依稀看得見往昔歲月的昌盛。

林不聞當然認得這是什麼地方:埃裡希·希歐多爾陛下已逝的母親,赫特帝國曾經的王後居住的寢宮。

海水二十餘年不間斷的衝撞與侵蝕已將寢宮裡大多裝飾磨損得麵目全非,不過年輕的王並沒有讓人修繕和復原,反倒在遺址上增加了許多……儀器。

密密麻麻的試管、藥品、引線、培養皿、反應堆被海藻和水草固定住,儼然一個私人實驗室。

隻不過早就停止了一切運轉動力,無人問津。

林不聞不敢僭越先後,停在門口一聲不吭,看著王來到最中央呈繭狀的巨型玻璃罐麵前。

裡麵空無一物。

沒有海水,沒有藥物,沒有空氣。

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如同此刻僅回響著海水嗚咽的房間。

王在六歲那年失去了疼愛他的父母,失去了本該順理成章接下的王位和易如反掌治理的昌盛國度,從鮮花鋪滿的高臺急轉直下,從此以往踏上刀尖懸崖,人生隻餘抗爭與復仇。

為了帝國千千萬萬的子民,他沒空傷感,更不配懦弱,獨自向前走,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叫他回頭。

孤苦無依的幼童長成少年,用單薄的肩膀扛起飄零國度的命運,一步一個腳印長成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大人。

埃裡希·希歐多爾要走在所有人前麵,沒有人能與他並肩,從六歲到二十九歲,他總是孤獨的。

林不聞想起不久前的大典上,儘管千萬子民歡呼雀躍,儘管受到全帝國的愛戴與敬仰,孑然立於遊車上的王卻顯得那麼孤獨。

他從少年時代便輔佐於王,十幾年來見證過王許多至高至孤寂的時刻。

然而沒有哪一刻,比得上眼下。

王靠近玻璃罐,張開手掌,輕輕貼上去,像在觸碰一個易碎的夢,金色的眼瞳中流露出平日裡難以察覺的失落。

幾乎是同時,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埃裡希耳垂上的極光珍珠亮了亮。

——那是絕無僅有的共振。

茫茫宇宙,四大象限,生活的族群數不勝數,不同種族之間的差異化更如鴻溝。

暫且不提外貌上的千差萬別,有一個非常標誌性的不同,就是有的種族有精神感應能力,而有的沒有。

根據星際聯盟的規定,各種族的精神控製能力按照程度不同,劃分為L(low)、M(medium)、H(high)三個大類,每個大類從低到高還細分出1-4四個等級。

人類是最弱的L-2,而人魚族的個體差異有所不同,大多數在M-1到M-4之間,也有個別能夠到達H級以上。

身為皇家最純正的血脈,埃裡希·希歐多爾自然是人魚族的極限,最高等級H-2。

他能夠達到H-2,除了自身足夠強大、以及是皇室血統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助力,便是極光珍珠。

對於其他種族,尤其是沒有精神感應力的種族、比如人類來說,這種乍一看不過普通白色的珍珠隻是一個華美的裝飾品,最多是黑※市流通、價格令人興奮的競品。

但對於人魚來說,它是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巨大能量源泉。

埃裡希通過它來強化能力,同時,也用自身予以補給。

換句話說,若是王沒有珍珠,力量會有所削減;而當極光珍珠離開皇室正支,落到旁支、乃至不相乾的人手中,也發揮不出最好的效力。

與其說赫特皇家與極光珍珠之間是一榮俱榮、相輔相成的關係,不如說是一損俱損的相依存。

這種珍珠極為稀少,哪怕在全赫特星域也所剩無幾了。皇家最後、也是最寶貴的「一顆」被盜,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相當嚴重的事件。

由於種種不便公開的原因,最後一顆珍珠的存在於公眾而言仍是絕密,知道這個皇家最高機密的人極少,就算丟失,也無法大張旗鼓地尋找。

距離「極光珍珠」失蹤,已經幾個月了。他仍然沒能找回「它」。

夢幻的淺色光暈從腮邊蔓延至周圍的同時,埃裡希的心臟一顫,好似得到某種微妙的共鳴。

他維持著手掌貼上玻璃外殼的姿勢不變,闔上眼。

……瀲灩光環中,浮現出一些曖昧而混沌的片段。

破舊小屋滿地的羚羊屍體。

泳池中的驚濤駭浪。

雪山。

僻靜小鎮。

他能從共振中“看見”,棄星上許許多多地點,都留下了珍珠存在過的光痕和印記。

不久前,為數不多的知情人凱薩琳和林不聞帶著儀器去了趟CC-09,分割三十個區域提取樣本,竟然都沒掃描出珍珠的資訊。

埃裡希非常確定,“極光珍珠”就在CC-09上,隻是基於部分現在未知的緣由,他無法捕捉到「它」準確的地點,追蹤有很大延遲。

好似有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的存在,隱去了「它」的蹤跡。

王蹙起眉。

極光珍珠之間帶來的共振是有時限的,最後片段中他瞥見很模糊的一抹藍。

明亮,清澈,又很溫柔。

是看上去讓人不自覺想要觸碰、湧出陌生又熟悉眷戀感的、輕煙一樣的藍。

幾乎珍珠所經過的所有地方,都有藍的存在。

那是……什麼?

共振結束,光潮水般退去。

埃裡希·希歐多爾睜開眼,眸色沉了沉。

除了「珍珠」,又有新的目標可以鎖定了。

“走吧。”他對守在門口的林不聞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上校垂首,等待著王先離開房間。

在他、他們身後,巨型的玻璃罐仍舊在海水中緩緩漂浮,仿佛擁有生命的律動。

它的形狀既像繭,也像一個……搖籃。

*

北極星,胡蘇姆鎮,秦家。

昆特被遍佈房間所有角落的琉璃絲線困得動彈不得,保持著那個仰頭看向小麥和小小麥的姿勢久了,後頸酸疼,連抬起手揉一揉都困難。

他是屋子裡唯一清醒理智的成年人,做不了別的,唯有觀察每個人。

昏過去無知無覺的鎮長反而是最幸福的,不需要親眼目睹超出認知的一切,也不用經歷被明明看起來大差不差、卻分明更高等級的同類支配的恐懼;

阿嬤和阿木都處在非常平穩的沉眠中,根據昆特的推測,他們應當是共同進入了精神空間的某個地方。

以前還在森林時,烏弩的部落也招攬過一些進化出精神力的高階喪屍,隻不過昆特自己沒有,好奇心也有限,沒去瞭解過他們的具體成因與表現。

後來認識了麥汀汀,小美人的療愈力應當也算精神力的一種,隻不過那些僅局限於他本人的感知,是不能把其他人也拉進構建出的獨立空間的。

很明顯,阿嬤或者阿木可以。

喪屍青年呆呆地空氣中流動的荊棘。

如果他沒猜錯,小美人應當是困在裡麵出不來了。

那……

他的視線轉移到屋主身上,第一次來看還躁動不安的秦加此刻麵容竟然很是舒展,像是終年噩夢纏身,總算做了一次好夢。

一直醒不過來的秦加,究竟是夢魘,還是中毒,還是……人為的囚禁?

他們說的話,哪一句是真,又有哪一個人可信?

昆特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過去的十年中過著沈硯心說什麼他就去做什麼的單線生活,盡職盡責跑腿辦事就行了,根本不用主動考量什麼。

此刻隻是稍微分析一下複雜的情況,他頭都大了。

晶瑩泡泡裡的小幼崽不再趴在麥汀汀身上,而是依偎在他懷裡。

“麼……”

幼崽的小尾巴纏著少年的胳膊,小手摸摸他的臉頰,腦袋蹭腦袋。

他做了許多平日裡叫兩腳獸起床的辦法,可這一次再怎麼用力推搡,還是獲得不了任何回應。

媽媽,在做什麼?

為什麼不理崽崽?

是誰帶走了媽媽,還是媽媽要拋棄崽崽?

不能,不能離開媽媽——

恐懼吞沒了幼小的孩子,他把自己蜷成逗號,緊緊閉上眼。

忽然,有什麼掉落在他臉上。

小人魚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一朵花。

麥汀汀原本穿著的那件粉色兔耳朵鬥篷,早就在被強行召喚出來的荊棘的撕扯中壞得徹底,之所以如今沒有完全赤著,全拜漫山遍野的小藍花所賜。

它們簇擁著主人,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