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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另一個。

有時候正是命運的指引,讓兩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成為家人。

*

九年後的星曆135年,病毒席捲北極星,吃不飽穿不暖免疫力低下的一老一小,在第一波就被感染了。

神奇的是,他們非但沒有死去,反而進化出了心靈係的異能。

阿嬤可以創造出一個單獨的精神空間,阿木則有操控他人的能力。

阿木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比垂垂老矣的阿嬤吸取更多的精神力。

遺憾的是,胡蘇姆的居民雖然鮮有生吞活剝的低等喪屍,但高階喪屍中有足夠多精神力的,除了他倆,也隻有那個被全鎮人千疼萬寵的小少爺秦加。

秦加出入哪裡都是前呼後擁的,很難接近。況且他人不錯,就算對眾人如避蛇蠍的兩人也是溫和的,他們不想傷害他。

好在,普通喪屍也是有辦法提取可食用的精神力的,隻要激發出激烈的那一麵——不如說愈是激烈,愈是好攝取。

而種種碰撞的情緒中,最好勾出來的,就是暴怒。

阿木開始整天做些惹人生氣的事兒,搞惡作劇,再從喪屍居民們的棍棒、拳打腳踢下偷偷吃掉他們的精神力,回來再分享給阿嬤一些。

末日十二年,一老一小就這樣,和這顆星球上的大多數生病一樣,卑賤地、辛苦地苟活著。

不過,兩人也清楚這樣不是長久之計,要是超過了居民們的忍受程度,把他們從胡蘇姆趕出去,小鎮外的連綿冰雪是不會有容身之地的。

阿嬤一直在想辦法調配藥劑,能夠更簡單和穩定地汲取能量來源。

隻是原料中的那些古怪骨骼、殘片、根莖還算好找,「強精神力者最寶貴的一段記憶」卻沒那麼容易取得。

且不說記憶有沒有什麼限製,光是強精神力者這一項,整個胡蘇姆能夠符合的,也就秦加了。

一年多以前,阿木躊躇著找到秦加,說明來意,希望對方能夠將最寶貴的一段記憶交給自己,換取他和阿嬤活下去。

那時候小孩想,反正秦加這樣的人總能新生出更多美妙的回憶,應該也不在乎其中的一小截吧?

就像有著金山銀山的人,施捨小小一顆寶石,也不會有多大的損失。

沒想到一向溫和慷慨的秦加聽到這個要求以後,毫不猶豫拒絕了。

阿木不知道屬於他的最寶貴的記憶是什麼,但他知道,若是再拖下去,製作不出藥劑,他和阿嬤都會死。

男孩鋌而走險,侵入秦加的精神世界尋找他所需要的那段記憶。

這樣的事情他以前也對其他居民做過,雖然有點愧疚,不過也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可他忘了,秦加不是那些無精神力的普通喪屍。

青年激烈地反抗,男孩的精神力等級雖然比他高,畢竟是小孩子,能力用得不熟練,兩人勢均力敵,誰也沒能壓製誰。

最終,阿木略勝一籌,束縛住秦加的思維,卻怎麼都挖掘不出他的記憶——秦加有了防備,將它鎖在心裡最深處。

結局兩敗俱傷,阿木沒能拿到想要的“原料”,而秦加也為了守護自己的記憶,哪兒也去不了,困於精神世界中。

一年多過去了,胡蘇姆唯一有精神力的喪屍倒下,他們出不去,也沒有外人進來,原料湊不齊,就做不了藥,阿木苦苦等待,等著秦加有一天徹底放棄,他就能吞噬他的精神力。

被胡蘇姆寵愛著長大的秦加不知該說是樂觀過了頭,還是太過堅強,竟然這麼久都沒有失心瘋,反而壁壘越豎越高。

眼看著阿嬤越來越虛弱,阿木又焦急又絕望,誰也幫不了他們。

就在他快要放棄希望時,近十年沒有訪客的小鎮,出現了兩個陌生人。

阿木並非被鎮民追打的那日是與麥汀汀的初遇,早在後者和同伴步入胡蘇姆、所有人虎視眈眈的那一天,他就混在街道巷口裡偷偷觀察來人。

看見漂亮哥哥的第一眼,阿木就確定這隻喪屍的精神力等級相當之高,完全能滿足自己的進食需求。

但他沒法感到欣喜:這樣旺盛而強大的精神力,以他的能力根本無法奈何對方。

除非麥汀汀自願做什麼。

他先是在那天向麥汀汀求助,確認了這個哥哥溫柔又心軟,然後一步步引導著麥汀汀、自己、阿嬤和秦加同時聚在一塊兒,直至麥汀汀在被關押的精神空間裡遇到秦加。

事事都如計畫中進行,順利得不得了。

如果沒有差錯的話,他能通過漂亮哥哥得到自己需要的全部。

他以人類的身份活了不到九年,又行屍走肉活了十二年。

再往後的未來,他也要接著活下去——無論以什麼形態。

男孩憧憬著。

*

現在。

少年任小孩抱著自己撒嬌,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若不是長長的睫毛還會眨動,簡直像一座冰雪塑成的精美雕像。

小孩說,我希望小加哥哥醒來第一個見到的,要是汀汀哥哥。

小孩說,我不會害你們的哦。

追打阿木的喪屍對他們說,祝你們好運。

……

所有的忠告,所有的微妙直覺,皆有跡可循。

原來在他進入異族地界的刹那,所有的算計便已各就各位。他的一舉一動,在外人看來都是利用的籌碼。

命運的齒輪嚴絲合縫,誰都無處可逃。

不過麥汀汀不會怪罪阿木。

每個人都想活著,這是最不可被指責的欲※望。

更何況不管是秦加還是阿木,他與他們都是萍水相逢。

佛尚且不能渡眾生,神也做不到愛所有人。

更何況。他隻是一隻愛吃果果的小喪屍。

半晌,少年動了動手指,輕輕梳理了一下小孩子打結的頭髮,開口問:“你需要,什麼,才能活著?”

“哥哥是問我原料嗎?”阿木掰著手指頭數,“我想想啊……一段最寶貴的記憶,一見鍾情的愛,還有,一顆純淨的心。”

這三者是按照獲取難易程度排列的,隻要同時獲取兩個以上就行,但小孩沒說。

他小心而愛惜地碰了碰麥汀汀那件校服的衣角,針織麵料的手感舒服,年幼的喪屍出生到現在都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羨慕地讚歎道:“哥哥,你穿這件衣服真好看。”

小美人抿起嘴,柔聲說了句謝謝。

“哥哥,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對我特別好。別人都不像你。”

阿木的小手背在身後,笑眯眯地。

“這樣吧,哥哥,隻要你能說服阿嬤,我就放你出去,怎麼樣?”

“說服……?”

“是呐。”他眨眨眼,“不管用什麼方式,隻要她允許了,我也會答應哦。”

麥汀汀還沒來得及回答或追問,小孩想起了什麼似的,扭頭瞧了瞧。

等再回過頭來,小臉的神情嚴肅了幾分:“時間不多了,我得走了。哥哥,加油喲~!”

他說完這句話匆忙地一擺手,像個靈活的小猴子扒住地錦的枝條,滋溜一下爬了上去,很快消失在玻璃牆的光芒後。

阿木離開後,過敏源的去除也使秦加的疼痛慢慢緩過來一些。

青年眼前的世界重新清晰,第一反應就是抓住麥汀汀的手,慌張地上下打量一遍他:“小汀你還好嗎?”

麥汀汀沒受什麼影響,點點頭,看他臉色不太好:“你,還疼?”

秦加搖頭:“好一點了,就是剛才確實太疼了……對了,那個孩子,叫、叫阿木對吧?他來是說——”

他的話戛然而止。

麥汀汀看著他瞬間變得驚恐萬分的神色,順著他的視線方向朝自己身後看去。

那些原本柔弱的爬牆虎枝葉,原本規規矩矩繞著圍牆轉動的藤條們,植入指令陡然瘋長起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細小的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大,好似受到惡毒的澆灌,不顧一切要衝破本體的桎梏。

短短一分鐘之內,枝條鋪天蓋地,將本來發著光的玻璃幕牆完全遮蔽住。

秦加下意識往後跑,跑了幾步覺得不對,看見小美人還在原地發怔,仰臉看著愈發高大的枝蔓,倒影在水中蜿蜒。

他趕緊折回去拉上人一起逃,少年被連拖帶拽,踉踉蹌蹌,好幾次差點摔倒。

更要命的是那潭萬年不動的水竟然如同漲潮一般越漫越高,很快淹到了膝蓋的位置。

頭頂的藤條向下傾軋,腳下的水也在逼迫,兩邊同時包抄,他們根本沒有可以後撤的路線。

前後左右的迷宮上的綠全都扭曲了起來,地錦的葉子從一根根手指、甚至指甲蓋的迷你大小,膨脹到小臂的長度。

水位不知不覺間攀升至大腿的高度,這些水流在不久之前還靜謐得毫無存在感,此刻洶湧如同危險的暗流,抬腿和落下都成了需要賭一把運氣的冒險。

他們兩個誰都不會遊泳,既然地麵不能再待下去,也隻能往上了。

高個子的秦加攬著麥汀汀,盡力讓他貼著自己,不掉進水裡,問他:“你會爬樹嗎?”

麥汀汀傷心地搖搖頭。

要是會爬樹,以前也就不用天天守著棘棘樹,被動地等著成熟的果果掉下來。

水流衝擊著兩人向後倒去,秦加連忙逆著方向踩了幾下穩住底盤,濺起的水花沾濕了小美人的衣衫。

秦加咬咬牙:“你抓住藤條往上爬,我在底下托著你。不難的,隻要不鬆手。喏,我演示給你看一下。”

他轉身打算拽住一串綠藤,卻疼地縮回手,喪屍的深黑色血液滴落,在水中飄散暈開。

兩人一看,原來是秦加的手掌割出一道長長的傷口,罪魁禍首正是他剛才捏住的爬牆虎葉子。

地錦的葉片呈鋸齒狀,一般來說,它們的柔軟是不足以對人體造成傷害的。

隻是精神空間裡的地錦沒有限製,完全隨著主人的目的改變形態,現在它的直徑擴張到數十釐米,葉片堅硬,邊緣格外鋒銳,削鐵如泥。

幸好秦加方才隻是輕輕地握了一下,若是使出全力,很有可能半截手掌直接被切掉!

兩邊的玻璃幕牆發出沉重的嘎吱聲,居然也在挪動,慢吞吞、但不可抵抗地向對麵接近。

迷宮的通道原本也就幾米寬,按照這樣壓縮的速度,沒兩分鐘他們就會被怒張的葉刀刺穿,或者乾脆被看起來即將合攏的牆壁壓成肉泥。

葉刀如此尖銳,爬上去是不可能了。

地上水越來越黏,有凝固之勢,抬腳的動作也變得更加艱難,能不能走得動都是未知數。

還有什麼辦法,還能想出怎樣的招數,可以在絕境中逃出生天?

秦加把麥汀汀抱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成為最後一道壁壘。

他也怕,怕得渾身都在抖,但他還是要保護自己喜歡的人。

哪怕才認識這麼短時間,哪怕是聽起來虛無縹緲的一見鍾情,可一見鍾情仍舊需要真心。

說不定,他自嘲地想,說不定這就是自己一生一次僅此一回的心動了。

能懷抱美人而死,做鬼也風流。

聽起來不虧嘛。

小美人低聲啜泣:“對不起……沒能救你。”

秦加摸摸他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