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1 / 1)

自己,還是烏弩呢?

身後的男人自然也看見了沈硯心,待少年重新站穩後,率先鬆開手。

他看不出情緒地盯了黑髮青年一會兒,嘴角好像有笑意,又好像沒有任何弧度。

男人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退回到機器內,砰的一聲關上門。

儘管早就知道一定會正麵遇上烏弩,可真正對上視線時,沈硯心胃裡還是一陣翻江倒海的酸楚,看見他的臉,那些屈辱、苦痛的記憶頃刻間紛紛浮上身。

青年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抓住麥汀汀胳膊的手沒有鬆開:“跟我走。”

“誒誒……?”

少年莫名有種剛出狼窩、又入虎口的無力感。

這兩個人……接替著是要做什麼嘛!

*

近一周前塵暴結束,跟著其他喪屍來到工廠後,麥汀汀就再也沒有離開過。

現在被沈硯心帶到室外,才恍惚想起來,原來晴朗的夜晚應當是能看見星星的。

遙遠而微弱,閃著無法觸碰的光。

低級喪屍們是不能離開工廠附近的,就算是烏弩青睞的手下,去遠處也必須跟他報備才行。

不過沈硯心沒那麼多條條框框,某種程度上,用失去自由也換來了一部分自由。

也許是為了體諒麥汀汀曾經的生活環境,沈硯心將他帶到一片高大茂密的樹林,且都是果樹。

不同顏色,不同大小,不同氣味,熱熱鬧鬧綴滿枝頭。

雖然並沒有最喜歡的棘棘果,麥汀汀還是撿到幾個以前也嘗過的還不錯的果子,自己吃一些飽腹,從背包裡拿出榨汁機給崽崽做奶昔。

沈硯心沉默了片刻:“……你一直都隨身帶著這玩意兒嗎?”

少年不解地點點頭,帶著這個很奇怪嗎?

沈硯心看著小幼崽高高興興小手抱著榨汁杯咬著吸管,滿眼都是歡喜。

都是有個需要照顧的孩子,十一歲和一歲畢竟不同。

話說回來,麥汀汀能在如此兵荒馬亂的末日中好好照料一個嬰兒,也是很不容易了。

沈硯心靠在樹幹上,低頭看著他:“去‘他’那裡做的事,疼嗎?”

其實他有點兒不好開口,少年即便經歷了那些事,眼神依舊純潔,講出來像玷汙。

可是為了結果,現在的付出和捨棄都有意義。

是在說修煉嗎?

麥汀汀點點頭。

的確很疼,「藍」在順從他時如同清涼的水流,可若是逆著意誌強行控製,如同「紅」一樣燒灼。

沈硯心:“‘他’是不是很粗暴?”

麥汀汀歪著頭想了想,烏弩在指導時言辭的確嚴厲,不過動作倒是還算輕柔。

他搖搖頭。

這就超出沈硯心的預計了,畢竟那個人對自己從來沒有過留情,動作之兇狠,恨不得殺了他。

果然,在柔弱順從的人麵前,就算是那個男人也會忍不住溫和些嗎……

沈硯心覺得很古怪。

無論如何,對麥汀汀來說是件好事。

沈硯心手裡捏著一顆果子,黑色的小漿果,聞起來有淡淡的香味。

不過如果揉搓太久,很快什麼味道都不會有,成了腐爛的廢物。

和少年對話無須多鋪墊,他直截了當地問:“你想離開這裡嗎?”

麥汀汀抬起頭看他。

離開……

“如果你不想一輩子都被困在這裡,我可以幫你走。”

少年沒有立刻說話,靜靜地看著他,藍眼睛裡映著微光。

“我試過很多次,從這裡逃走,從他身邊逃跑。但都失敗了。因為我沒有任何異能,什麼都做不到。”

青年在說這些時眼神變得有些空茫,好似想起了過往的慘痛經歷。

“——但你和我不一樣。你的力量很強,雖然暫時還沒完全挖掘出來。而且你還有這條小魚幫你。所以我想,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

沈硯心問:“就告訴我,你想走嗎?隻要你想,我會付出任何代價幫你。”

麥汀汀不計付出,隻看得到,是去是留,並不是個複雜的權衡。

留下來,有新認識的朋友,有安定的住處和庇護。

走,回去尋找最愛的棘棘果,寧靜的、不被打擾的生活。

無論是走是留,都會和崽崽一塊兒。

這麼一合計,後者更有吸引力。

他最最想要的不是什麼強大的能量,被眾人擁簇的地位,而是獨屬於自己的平靜生活。

儘管近來發生了太多事奪走他的夢想,麥汀汀還是一廂情願地想要回到以前的狀態中。

少年任吃飽喝足的小幼崽玩著自己的手指,問:“為什麼……幫我?”

青年慘澹一笑:“因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待在‘他’身邊有多痛苦。我得不到的自由,去不了的遠方,你能幫我實現。”

麥汀汀看向他的眼神中帶上幾分同情,又很快抹去了。

這回鄭重地點點頭:“好。和崽崽一起。”

他向小麼承諾過會保護他,那麼,天涯海角,他都不會拋下崽崽。

“三天後,草原區有人找‘他’挑戰,‘他’打算應戰,到時候會離開工廠,至少兩天才能回來。”沈硯心說得很認真,“那是你唯一的機會。如果錯過,一旦被‘他’發現,我們都會死。”

青年在說這些話時神色異常平靜,但就是這種不合時宜的平靜告訴麥汀汀,死的也許不會隻有他們兩人——這個“我們”代表的,或許比想像中的含義更廣。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乎別人的生死,但起碼做不到加害和牽連。

麥汀汀答應了。

他看著沈硯心:“謝謝……你。”

沈硯心像平時對撒嬌的盧克那樣,揉了揉少年銀白色的小卷毛,輕聲回答:“是我該謝謝你才是。”

我看不到的景色,就讓你成為我的眼睛吧。

*

幫助麥汀汀逃跑是個知情範圍很小的絕密計畫,對此反應最大的不是戚澄,而是同麥汀汀一路闖生入死的小盧克。

那幾日白天盧克哪兒都不去,守在麥汀汀旁邊,晚上也一定要等他從烏弩那裡回來了才睡。

麥汀汀不想看見他傷心,就像哄崽崽那樣唱歪歪扭扭跑調的歌。

這招以前對盧克都很管用,可這次不行了,男孩還是一臉悶悶不樂,怎麼哄也哄不開心。

沈硯心跟麥汀汀說,隨他去吧。

孩子們總是要學會分別,哪怕不是為了成長。

三天後,烏弩啟程去應戰,帶上包括尼基塔在內的幾個手下,以及一如既往需要跟隨的沈硯心。

本來也打算讓麥汀汀一起,然而小美人一聽說是要去見證廝殺,嚇得眼淚汪汪,渾身發抖。

烏弩輕笑著彎下腰抹掉他眼角的淚:“算了,這次就不帶你了,乖乖等我回來。”

少年很聽話地點頭,淚痕還未幹透,生澀地咬著嘴唇,甚至看向他的眼神有一點兒含情脈脈的不舍。

正是這一點不舍,讓生性多疑的男人心情大好,忽略了許多細節。

比如轉身的霎那少年鬆了一口氣。

比如尼基塔眸中真真正正的不舍——對麥汀汀的。

比如沈硯心在他背後,沖戚澄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指定的決鬥地點距離工廠有一天的路程,途中他們找地方進食休息。

小盧克是沈硯心的掛件,向來走到哪兒跟到哪兒,這次把他帶著也很正常。

男孩坐下來,看見紅色的果樹就想起棘棘果,想起棘棘果就想到奶昔哥哥,然後想到此行回去就再也見不到他和小寶。

越想越傷心,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讓大人們同時變得緊張,生怕計畫因此洩露。

烏弩沉浸在即將對決的準備中,反正這孩子平日裡就時不時哭哭啼啼的,也沒多想。

他不打算問問看怎麼了,反而一點兒也不想聽到:“帶到旁邊去,哭完了再回來。”

沈硯心如蒙大赦,趕緊帶走盧克。

臨走前跟尼基塔交換了視線,後者心領神會適時找了個話題吸引烏弩的注意力。

沈硯心走了十多分鐘,確定離得足夠遠、不會被聽見後,才放開盧克。

青年蹲在他麵前,幫他擦眼淚。

男孩更委屈了:“舍、舍、捨不得……”⑩思⑩兔⑩網⑩

完整地說出一句,已經是不得了的進步。

不僅捨不得麥汀汀,也捨不得麥小麼。

要知道,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小孩子了。

病毒在感染最初,孩子本來就是死亡率極高的易感人群;後來毒株變異,很多孩子根本熬不到成為喪屍的那一步,器官就徹底衰竭了。

人類是宇宙的早產兒,文明時代有各種科技手段保護還好,回到原始叢林中,體弱的就是註定被淘汰的那批。

如今喪屍群大部分能存活至今的都是成年人,幼兒要麼早就死於非命,要麼成為他人一步步接近王位的養料。

盧克也是有了沈硯心的庇護,才能活到現在。

崽崽活潑甜美,一起玩的時候總叫人開心。

盧克也很喜歡幫麥汀汀抱小麼,被那樣一個小小的、不可思議的溫暖生命倚靠著,太過奇妙。

這些都是他停滯的時間裡,為數不多流動、鮮活的經歷,是喪屍灰白世界裡難得的彩色。

沈硯心捏了捏他哭花的小胖臉:“再這麼哭下去,‘他’會生氣的。”

盧克最怕烏弩,聽到這兒立刻把眼淚憋回去。

雖然還是沒忍住又抽抽搭搭。

男孩結結巴巴地問,他還會回來再看我、看我們嗎?

一般來說,大人都會用安慰的語氣糊弄,說一定會的。

然而沈硯心知曉,有時候狠心的坦白真相,能讓孩子們更好地接受別離。

他半跪在地上,把依舊止不住啜泣的男孩抱進懷裡:“……不會了。”

不僅是對孩子的回答,也是對自我的訣別。

少年尚有翅膀,快點飛吧。

不要回頭,不要停下。

帶著他沒能逃脫的那一份一起,再也不要回到牢籠裡。

*

—歡迎來到【棘棘果】直播間—

[當前觀眾:4988]

[請遵守發言規範,創造良好平臺環境]

【竟然敢背著弩哥逃跑,膽子可真大。】

【不過好刺激啊。】

【汀寶一定要平平安安啊!!千萬別被發現了!!】

【觀眾匿名送出:銀水草×1】

【觀眾汀汀的小書包送出:金珊瑚×2】

【連我心跳都加速了……】

【還真成逃生遊戲直播了。嘶,我最初是為什麼看的來著?】

【反正不是漂亮寶貝養成。】

淩晨四點,連許多不眠不休的低級喪屍到這時間都會變得安靜,直播鏡頭中有三個人各自從睡覺的地方起身,分別順著不同的門走了出去。

策劃逃跑的幾人各有分工,比如沈硯心和尼基塔負責看著烏弩、以及在返程路上轉移他的注意力,而戚澄和老管家則留在廢棄工廠接應麥汀汀。

戚澄把麥汀汀送到小門外,和他囑託幾句,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這麼絕情嗎,我還以為會看到戚哥淚眼送別。】

【想什麼呢,我戚哥真漢子,怎麼可能哭啊。】

【嘶,猛男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