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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他獨自一人的小世界。

沒有朋友,沒有依戀,有的是香噴噴的棘棘果與寂寂天地。

但很快他就發現並非如此:一圈人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尼基塔最先注意到他的動靜,微笑道:“醒啦。”

少年怯生生地抓住被角:“我這是……”

“你在我的房間裡。”沈硯心眉目寧靜,“你救了我,謝謝。”

麥汀汀看著他素淨淡漠的臉龐,想起來了。

少年搖搖頭:“不用謝……”

他左右看了看:“我的……”

“找你的包嗎?”這次的聲音是戚澄,“在隔壁放著。”

他觀察到少年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補充道:“沒人碰過,放心。”

麥汀汀顯然沒法因為這句話放心,掙紮著起來,儘管還有些頭暈,仍拖著虛弱的步伐去取回了背包。

確定了崽崽依舊是輕快明朗的綠,才安心一點點。

哪怕僅有一線可能,也希望……希望崽崽不要被任何人發覺。

獨眼老人走了進來:“各位,晚餐準備好了。”

麥汀汀這才意識到,自己昏睡了一整天。

晚餐……是什麼?

難道……

尼基塔環上他的肩膀,笑得明%e5%aa%9a:“別怕,不是同類的肉,也不是血,是獵來的野豬。跟我們一起去吧,就算你不吃。”

盛情難卻,少年隻好聽從,抱著背包慢吞吞跟在後麵。

來到聖所之後,麥汀汀才深刻地意識到,儘管同為喪屍,但人與人之間差別有多麼大——有的喪屍茹毛飲血,有的對著同類發瘋,而同樣有人,獵來食物後還要架起篝火炙烤。

除了沒有心跳和流動的血液,沒有完好的軀體,他們和活人之間還有什麼差別呢?

可以說,他們退化得比同類更加緩慢。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也可以稱作正在重新進化。

可惜小喪屍早就成了“棘棘果”食者,對其他食物敬謝不敏,包括生前本應覺得很香的烤肉。

他坐在最週邊,靜靜感受著懷中崽崽傳來的、偌大聖所中唯一的心跳聲,望著其他人分食、聊天。

火苗搖曳著,將每個人的影子拉得細長。

吃飽喝足的小盧克躺在沈硯心的膝上,睡得很熟,還打起了呼嚕,像個快活的小豬仔。

沈硯心摸著他毛茸茸的頭髮,一直冷峻的神情在火光的照耀下柔和了幾分。

老人忽然開口:“盧克他……並不是沈先生的親弟弟。”

麥汀汀沒想到他們會主動提起小孩兒的身世,抬眼看過去。

這個結果並不難猜,盧克和沈硯心長得太不像了。

老人輕輕呼出一口氣:“他變異得很晚,一直被父母保護得很好,塞在一個……就像你們藏身的地下室裡。

“但食物很快就不夠了,他父親冒險出去找吃的,還是被感染了。回來之後,當著盧克的麵咬死了他的母親。

“我們找到盧克的時候,他的雙手都沒了,還有意識;父親把母親吞噬後,徹底失去了行動力。”

喪屍狀態是介於「活」和徹底的「死」之間的,也被稱為活死人。

到了那種地步,究竟活著和死了哪種更好,誰也說不清。

沈硯心的目光移到盧克枕著臉頰的雙手,沒有屬於人類手指的特徵,隻有兩個綿軟的小蘑菇。

老人道:“先生收養了他,後來他的斷肢處長出了蘑菇,或許他父親當時……就和這個蘑菇有關。”

他輕歎一口氣:“唯一幸運的是,盧克完全不記得這些——都是靠我們推測出來的。”

對於十歲的孩子來說,的確是非常殘忍的經歷:原本安穩的生活驟變,溫馨的家成了廢墟,不得不窮困在陰暗的地下室。

更慘烈的是,一直保護他的父親殺死了母親,而自己又“殺”死了父親。

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病毒和命運如此殘酷。

麥汀汀的思考很慢,他想,在這樣的情況下,遺忘的確是種幸運。

提到過往經歷,幾人陷入了沉默。

他們都還記得一些,但沒有一個是美好的部分。

“戚澄的事我知道,軍※隊裡抗擊……我們這些東西的時候,為了保護戰友自己被咬了。”尼基塔看向麥汀汀,“那小麥你呢,你是怎麼……?”

不僅是尼基塔,就連沈硯心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

麥汀汀很少與人打交道,更別說同時成為這麼多人的視線焦點,很不自在。

他嚅囁了一下,誠實道:“我……不記得。”

他真的不記得了。

閃回的片段,破碎的記憶,通通模糊成濃霧。

他沒有來路,沒有歸處,是一具名為“麥汀汀”的空殼。

“你的後腰上有一個記號。”沈硯心突然開口,黑沉沉的眼眸盯著他,“是個非常特殊的印記。你知道嗎?”

少年霧濛濛的藍眼睛裡滿是困惑,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

後腰原本就是人體難以用正常角度看見的部位,末日之後又不會有人照鏡子,就算去河水邊,也不會選擇背對著、看見倒影。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少年薄薄的衣衫。

沈硯心緩緩道:“那個圖騰,看起來很像某種家族紋章。據我所知,北極星上是沒有這樣的印記的。”他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你不是γ-CC-09的原住民——你來自哪顆星?”

第20章 小秘密

麥汀汀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他不是無知無覺的喪屍,而是有血有肉的人類。

夢裡的他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像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有人問,汀汀,你有沒有聽說過伽瑪象限的“北極星”。

那個人長什麼樣子、是誰,他至今沒想起來;但這個問題起碼說明了兩件事:他既不是北極星的原住民,很大可能上,甚至不屬於伽瑪象限。

他來自哪個象限、哪片星雲?

他是誰?

又是為什麼,後來的他和現在的他會在北極星?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關於「前世」的回憶,是比沈硯心身體裡的情緒色彩更惘然的空白。

沈硯心皺起眉,少年困惑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他在感染病毒後,大概是真的將整個人洗刷了一遍,重組成另一個記憶體。

好在他裡外都是同樣的純白,單純到了有些無知的地步,並不會對周圍人、乃至棄星產生什麼影響。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棄星都已經荒廢十來年了,從來也沒有哪個國家和星球來找人。這說明麥汀汀就算來自某個能夠擁有家徽的大家族,也不會是什麼重要的身份,無非是僕從的孩子。

喪屍們的進餐結束,各回各家。

麥汀汀背起小書包,也打算回到自己那個小角落。

聖所的地上有外麵帶進來的泥沙,硌在他的腳掌上,細細密密的。

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

“那個……”此刻的主動開口已然是醞釀了半天的勇氣,“我的……印記,是,什麼樣?”

即便成為喪屍,美麗的人依舊愛美麗。尼基塔竟然能找出一麵不甚清晰的鏡子,沖他寵溺地笑了笑:“是麥穗的模樣——和你的名字一樣哦,小麥。”

透過模糊的反光,麥汀汀看見了圖騰的模樣:簡潔抽象,線條勾勒出的花紋中央托舉著一粒飽滿的麥穗,如同捧起生的希望。

小喪屍盯著它發愣。

麥……

他的姓氏,他的那個已經遺忘的家,和麥穗有關嗎?

他有些傷心。

那些晃動的畫麵,看起來格外溫暖。可他再也想不起來了。

尼基塔見小傢夥神傷,想去安慰一下,卻被沈硯心叫住了:“今天是不是輪到你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大美人很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怎麼又到我?你知道沙子是很傷皮膚的嗎?”她昂起下巴,露出線條美好、皮膚細膩的脖頸,不滿道,“巡邏這種事就應該交給糙漢嘛。”

沈硯心麵沉如水,並不多答:“去吧。”

尼基塔抱臂凝視了他兩秒:“是是是,現在你說了算。”

麥汀汀捕捉到了關鍵字,“巡邏”?

所以,聖所裡還安排了每天去巡邏嗎?

那……

戚澄看出他的疑惑:“我就是那天當值的時候撿到你的。”他更改了下措辭,“……你們。”

小喪屍緩慢地眨了下眼,自己好像到現在還沒有……

他抬起頭,對上比自己高很多的男人的視線,很認真:“謝謝你。救我。”他想了想,補充道,“還有,以前,每一次……”

每一次,在別的喪屍討厭他、甚至欺負他的時候,戚澄總會有意無意幫他一把。

儘管麥汀汀並不清楚更深層次的原因,但他知道,戚澄是個很好的人。

少年的聲音又輕又軟,很乖的圓眼睛專注而真摯地看過來,銀白的卷髮好像落著光。

在這一刻,不像死氣沉沉的喪屍,更像個什麼聖潔的小天使之類的。

戚澄怕目光太赤※%e8%a3%b8,再看下去會暴露真實意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胡亂“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麥汀汀驀地感覺到背後的書包裡動了動,發出輕微的嘰咕聲。

他僵住了。

並不是因為眾目睽睽之下崽崽醒了——而是崽崽的情緒顏色不再是歡快的綠,竟成了極度紊亂的紅。

*

麥汀汀匆忙找了個藉口回到更衣間,確保沒有任何人跟上來,才敢打開背包。

預想中的“滔天怒火”並沒有出現,相反,嬰兒非常安靜。

不僅安靜,簡直毫無生氣,連平時明亮瑩白的奶嘴都變得灰濛濛的。

這些日子的相處,麥汀汀瞭解到兩件事:

一,麥小麼活潑愛笑,和所有這個年齡段的幼崽一樣,精力無限;

二,珍珠奶嘴的光澤和他的心情好壞及身體情況很大程度上掛鉤。

當這兩個條件同時被推翻,隻能說明一件事:人魚幼崽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今夜的風沙似乎有所收斂,連嚴絲合縫的窗戶都透出淡淡的星光來。

麥汀汀把麥小麼抱到窗邊,對著光一看,嬰兒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臉此刻佈滿不正常的潮紅,伸手一摸,燙的嚇人。

喪屍既沒有流動的血液,也沒有呼吸的骨骼與肌理,總是像塊冰;而人魚的上半身則和活著的人類一樣。

平日裡崽崽的體溫一直更高,是溫暖的——可再怎麼暖,也不該到燙手的地步。

——崽崽生病了。

準確來說,正在高燒。

少年慌了神,成為喪屍後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遇見過這樣棘手的情況,畢竟生病是「活人」的特權,「死人」是不會經歷的。

該怎麼辦?他怎麼才能幫到崽崽?

麥汀汀模模糊糊記得生病是應該吃藥的,可棄星荒郊野嶺,早就沒有醫藥的概念,就算過去的留存下來,也早就過期。

崽崽把自己蜷縮成很小很小一隻,偶爾急促地喘熄,偶爾小聲啜泣。

人魚的眼淚並不是液體,都變成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玻璃珠,飄散在空氣中。

崽崽最喜歡喝寶寶奶